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当我看到那人时, 脑子里第一个反映出的竟是这样一首词, 一首《拟古决绝词》。这词并不是为了我而想起的, 而是为了刘陵。若刘陵和他只有最初一见, 是否就不用有今日秋风悲画扇之事了呢?
至于我……
我怅惘,但不失望。
他虽和人谋划,出卖淮南, 他虽差一点置我于死地,但他终还是来不忘刘陵, 终还是来要见一见刘陵了……
之前, 我曾几次三番预想再看到伍被时, 自己会想些什么,会说些什么;更曾以为看到他, 我会大哭、会大闹,会破口大骂,会责怪怨怒,会想杀了他……
但真的见到他时,我只平静仔细地看清了伍被脸色并不好看, 他一脸风霜的皮相之下, 透着深深的疲倦。还有就是我竟也不哭不怨不恨不恼不怒……
似乎除去怅惘以外, 连失望都不存在。
继而, 我奇异自己此时头脑的清晰、冷静了。
其实, 又有什么奇异的呢?
除了这个灵魂,我本应该是毫无牵挂的, 可偏偏却卷入这许多是是非非,让自己陷入一场虚无瑰丽的梦,又看了这许多人的生生死死,最终还活了下来……
人生真是有许多的莫名其妙和不可知。
我当然会带着这个男人去看刘陵,他也已经知道所谓的看刘陵,最终会看到什么。他最终看到的不是红颜美人,而是一抔黄土,一抔也许还没有彻底干透的黄土。
可还没有等我动脚,疲倦而清冷的男子忽然变了脸色,他呆怔怔地看着我的身后,猛地屈膝跪倒。膝盖重重压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这一声震得我心脏遽然一跳,接着便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腔不甘来。我头脑依然很清晰的明了:伍被对淮南不忠、对刘陵无情,对自己狠决,但那也算是各为其主。每逢朝代政权转移时代,民族个人利益之争,甚而波及无辜,在所难免,更何况淮南王确实并非无辜之人……
但,心却因为伍被这一动作而不再平静。
“是伍被么?”玄贞子的声音很不客气,也很冷漠,他在我后面说着,也没有从院子里走出来,只站在当地,俯视那个边答应边隐忍着激动却仍在脸上显出慕孺之情的男子,又说道:“你别跪在那里,去做你的事情吧。”说完,老人家便转身离去,不再搭理跪在地上的男子。
对于玄贞子和伍被之间的动作、言语,我冷眼旁观,也暗自纳罕。
倒是伍被并没有起身,他很恭敬地看着玄贞子,脸上的疲倦换成了悲伤,直到玄贞子身影消失,他才大呼一声:老师!
老师?我看着伍被,又转头去看早已不见踪影的玄贞子,暗想:原来……原来玄贞子竟是……怪不得……那小孟……
一时,我觉得心乱如麻。
也许是因为碰到了老师,伍被的情绪似乎更加低落,当他站在刘陵的坟前时,全身上下已经浸在了同这天气一般的阴郁窒闷气氛里。
我注视着伍被,深深地看着,以前所未有的仔细。脑子里同时也放映着自认识他以来的一幕幕场景、一个个片断……
将压在心底的东西翻出来晾晒,就好像狠心撕开本来结痂的伤口,比不经意的受伤更需要自己狠心,也自有一种自残的惨烈。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必须忍受。我知道,自己若不能揭开这疤,不正视这一切,那么最终那些东西会在完好的皮肉下腐烂,变成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够坚持的人,无望的爱和彻骨的恨,这些激烈的感情都太耗费心力,不是懦弱的我所能承受的,所以我选择逼着自己认清、逼着自己放弃,暂时的鲜血淋漓也再说不惜……这也许最是适合我的选择。
顺着伍被地视线看去,我看到他此时正非常专注地看着那小小的坟茔,专注得以至于根本没有在意到一旁有人在看他,又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即便移开目光,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专注中隐藏着某种深沉的悲伤,这种深沉的悲伤更让我看清那些被被翻晾出来的回忆,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许我和伍被之间,真的就只是我的一场独角戏……
不管是不是独角戏,反正过去了,而且也必须过去。毕竟我这个人很善忘,很容易接受现实。而且,我也相信,我能渡过,即使再痛,再难受……只要时间流失,就能过去,就像《飘》里面的女主角说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到那个时候就能忍受了……
看着刘陵的埋身之所,我又想起了留在刘陵手边看到的字,我抿了抿嘴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个……陵翁主最后表情是笑着的,她手边有字……我想那是留给你的。
停顿一下,我转向伍被,继续:她的手边写着“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生”……
伍被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颓然栽倒。在他稳住身体之后,一张脸依然毫无表情,不过眼睛里却放出了寒冷彻骨的光。他看着那坟茔,忽然虚弱地说:你先回去吧,不必在这里等我了……
我沉默着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可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伍被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
我背着身,很想大方地说不用或没关系,但是我跟本就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点了一下头,然后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开……
可就在走出不足百米、快要转弯的时候,我忽然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看那个寥落的男子。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他身后出现了一个青年。一个虽穿着粗衣却掩不住不凡气势的青年。我认识那个青年,在寿春的时候见过,他是伍被的朋友,叫左吴。
回到居所,我望着玄贞子住屋的方向踯躅很久,才走向自己的房间。却不想玄贞子在等我。
玄贞子表面上对伍被冷漠无比,其实还是心存师徒之情。毕竟他云游天下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有缘且资质又好的人——一个伍被、另外一个是小孟,又怎么会放弃?但对于淮南的事情,玄贞子虽没有世俗中对气节、对忠义的严苛评判,却也不会满意他对于功名利禄的追求。
当然,老人最后还是忍不住为钟爱的弟子辩解,他说这都是伍被那一生志大才疏、庸庸碌碌的父亲为了光耀祖宗门楣,希望伍家再次兴旺,甚而再出个伍子胥的渴望,而断送了伍被的仙缘,以至于让他遭受人间劫难……
我记得伍被的父亲,那确实是一个硬邦邦而充满着坚定意志的老人。
玄贞子说完了伍被,话题一转,又提起小孟,他说:小孟这个孩子,仙缘很深,她本不该和俗世之人羁绊太深……
我看着玄贞子,问:小孟既有此机缘,我会劝她跟您走的。
没想到玄贞子却摇了摇头,拒绝:不了,聪明的人烦恼多,执着的人痛苦多。既聪明又执着的人,则留下的伤感多。若那个孩子不能心无杂念的修道,只怕学到最后也不过是世间多一个伍被而已。还是在等待机缘吧……
老人的话让我心有戚戚,但我还是希望小孟的事情,他能再考虑考虑。一个能培育出伍被那样弟子的老人,小孟若能追随,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玄贞子很快就别有深意地一笑,说:事事皆学问,就看眼睛、耳朵捕捉到的是什么,小孟太小,她需要了解的事情还太多啊……
小孟的事情也许就这么定了,我知道玄贞子对小孟并没有放弃便也放心。
稍晚的时候,霍去病来了。
以往每次来,他都带着充满霸道的笑容,丝毫不认生,直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儿。而且自从他说起定襄种种,尤其是深入匈奴腹地的那场传奇战斗,邻居的孩子就将他看成了英雄。在周围孩子的影响下,小孟似乎对霍去病也不再针锋相对。
看到这种情形的我,除去旁听以外,就只想起孟母三迁确实很明智了。
但,今天霍去病情绪却有些不对,他沉默地独坐良久,才挤出一句:恐怕淮南的事情要了结了。
霍去病本身是个好战分子,又长于充满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他年纪不大,却看过不少显赫的家族(比如窦家、比如田家)败亡,他对这种恶劣环境早已习以为常,尤其这次出征,更让他不大在乎生命——别人的生命,也包括自己的生命。所以,对于淮南国灭,他原本没什么感触,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发达的,就有落魄的,谁能保证一生都富贵荣华、平安无事呢?!但牵扯进淮南案子里、即将被杀的人中却有真心对霍去病好,对他真诚,他也想结交的好汉子。这就让他不怎么痛快了。尤其是……
霍去病又恨恨地说:恐怕这次连伍被也不能幸免,真不知伍被他哪里得罪张汤那厮?!
我抬眼看着霍去病,心中一阵无措,恐慌。不知道怎么的,我想起了刘陵最后的那抹笑,还有伍被刚才那句欲言又止的抱歉……
不祥又困惑的感觉笼罩着我,让我不得不立刻动身,再去刘陵的坟茔,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了伍被的踪影,一点痕迹也没有。
很快,天子诏令公布天下,以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更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等,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罪不可恕,依律令处死;
淮南国官秩二百石以上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人,他们未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当免官削爵贬黜,今后不再录用。
而那些并非官吏的罪犯,可用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但,淮南门客伍被、苏飞等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罪不可赦,处以斩刑。
我在长安流传的诏令内容中,听到伍被的名字时,一时震惊莫名,如坠雾中,伍被他不是刘彻的人么,为何他的名字赫然出现了即将被杀的人中?
而玄贞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只说:多言说穷,不如守中,只需一切顺其自然,便可得知其中奥妙。
是么?我怀疑,但看到玄贞子笃定安然之态,便也压下心中焦躁。其实,以我目前自身难保之态,又能做什么呢?即使想做,时间也根本不允许。因为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隔天,淮南国数千人已被押解到了刑场。
那一天,我、小孟、霍去病和玄贞子混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看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囚徒,随着他们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长安城门,直抵渭水岸边,只听一声下令行刑。淮南王刘安,太子刘迁、王后荼等一干人首先被牵到巨大的行刑台上。那些昔日尊贵无比的男人,女人们如今在甲士威严的吆喝战战兢兢,老老实实地任人脱掉身上衣服……
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看那些被脱得光溜溜的身子在长安秋天的微风下瑟瑟发抖,心中只觉得震颤。也许刘陵是对的,自己了断,总比受如此侮辱要强。
一声似乎是秦腔喊出来的“斩”,利如箭,直刺入人心底。
这一场杀戮,持续了很久很久,那些从温热身体里喷出的血如残阳,将整个世界涂成一片猩红,血流汇集流入渭河,染红了渭水河面,原本碧绿可人的河水发出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而天上飞过一群即将南迁过冬的大雁,它们寥唳的声音荡漾在渭河两岸。
我无法看完整场充满杀戮的演出,便逃也似的跑了。如此多的鲜血,这么多人的生命,却只在史书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笔,何其残酷?!我更不愿意想象,这残酷的杀戮底下,有多少人陌生、有多少人认识、甚至有多少人相熟……
直到再也听不到人声、惨叫声,我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上。而四周寂静地氛围立刻将我包围,好似又一次回到了地府黄泉。
我颤抖着,竟觉得眼前红红的一片。
就在我绝望的以为全世界都离我而去的时候,忽然一双大脚进入了我的实现,接着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在温暖中躲避残酷,同时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这只是一场梦……梦啊……
我不知道这场梦持续多久,但,是梦总归会醒的。
醒来的时候,我首先发觉自己在一间陌生的草堂之中。草堂虽简陋,却也让人觉得舒心雅致。接着,我才看到我的身旁还有人,而且不是一个人。
在我眼前一脸平静的是玄贞子。他身前稍低的位置站着一脸担忧的小孟,而玄贞子的身后……
我蓦然睁大眼睛,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看到他,我觉得果然是做了一场恶梦。如今梦醒了,所有人都该好好的活着……
不!不对!
我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以为自己面前出现了错觉,可任凭我再怎么闭眼再怎么揉,那人面貌依然未变。我张了张嘴,最后喑哑的嗓子只挤出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下去……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伍被怎么会变成这样?!
伍被,风神毓秀,儒雅温和,又略带着清高气质,有一种说不出潇洒飘逸的伍被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伍被……
他明净如星、充满了深沉的智慧与温暖关切的双眸染上了血红;
他丰满的两颊凹了进去,呈灰白色,一张脸似乎经过刀削斧剁般地变了形;
他以前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
这还是那个神仙一般的人么?
手臂一震,身侧一个声音接过了我的话头,他说:你可醒了,再不醒我胳膊就断了。
这时,我才发现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而我的手正紧紧地攥在对方衣袖上。顺着衣袖向上,我看到霍去病不善的脸。
悄悄松开手时,我微微失神,似乎有那么一丝的留恋,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因我很快感到了一种更加让人心慌的气氛。
而玄贞子的告辞便让我明了我这种不妙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伍被跟随玄贞子的姿态自然表明师徒二人即将同行。
可……我也不知道可是什么,我已经被震惊和疑问弄得满心混乱。
秋风拂过平畴,又吹皱河面。岸边垂柳在秋风中摇曳,轻拂着河面,也拂过堤上的行人。
我跟在送别的人队伍最后,心绪复杂,却又想不出问些什么,只感觉离着那些人越来越远。忽然,伍被停了下来,呆呆地注视着河的对岸。
我亦不自觉地停下,看着他飞舞在秋风中的白发,然后又意识到这是哪里。
这里是灞水河畔,而对岸——伍被注视的地方正是刘陵之冢。
我缓缓走向伍被,直到他身前半米的地方。此时,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寒江冷月,高不可攀。
以为还没有被注意到的时候,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很抱歉。
你已经说过了。我回答。
虽非本意,却还是……语声顿住,他叹息一声又继而说道:淮南之事已成定局,各诸侯王自会以此为戒,但天下纷扰却不会因此平息。若被传说死亡的神女再次复生,必将卷入其中……
是么?我看向刘陵的埋骨之所。以前我并未想过日后的生活,如今独立以及其中种种难题却已经摆到了面前。
伍被转头,终于将视线定在了我的身上,他又说:以你心性,并不适合尔虞我诈,既天下盛传神女已死,不如就此遁去,也免得再生事端……
我不置可否。
张汤……伍被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地迟疑片刻,但他很快说道:你去见张汤之事,他亦不会宣扬。而刚刚那所茅舍及里面所有器物,你自可随便取用。直到你想离开为止……
你不回来了么?这句话冲口而出,让我想咽回去都无法。
他笑了,笑得无奈:伍被昨天已经死了,我不需再留恋这一切。
可你并没有……我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伍被这个名字确实在昨天,已经随着淮南一干人等,画下了句点。但我不明白的是:伍被的雄心壮志,伍被的野心……刘陵和琼琚都深信不疑的那些,难道没有了伍被这个名字就没有了意义么?
玄贞子地招呼声恰在此时响起,也使得伍被继续他的步伐。
我目送着那人的离开,心情越发复杂。
霍去病迈着轻捷矫健的步伐折了回来,脸上满是惋惜,他说:伍被大才,如此离开倒也可惜。不过他拒绝天子换名为官的许诺,却值得人敬佩。
是么?但做出这个决定似乎很不容易吧……他的头发……
我转向波纹起伏的河水,心中如此想着,同时也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并不一定要有答案,至于伍被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致使短短时间内黑发染霜,而他又怎样重归玄贞子门下……都不重要了,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这也许就是一个很好的安慰……而另一个安慰就是我也还活着,是的,我也还活着!
转向霍去病,我打断他地惋惜,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叫我项婉儿了。这个名字也该随着淮南国的消逝而彻底消失,尤其是它还联系着另外一个充满仇恨的氏族。
霍去病一怔,然后笑道:不叫你项婉儿,又该叫你什么?
叫……我迟疑地看着近旁的绿柳,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那个名字很普通,是乡间常用的字,我曾牵强将它带入诗词名句中,试图显得雅致些,但依然不怎么喜欢,而且它也是是父母给的,是我与原来世界的牵绊。
“杨柳色依依,燕归君未归”,我想起了记得最深的一句,那时我很希望我的名字是“燕君”,谦谦君子的君,而非……
归燕!我告诉霍去病以后就叫我“归燕”。
归燕?霍去病别扭地重复了一遍,才说道:如果你坚持的话,不过我不认为它比项婉儿好听。
我坚持!我毫不迟疑地说,虽然我也这么认为。
好。霍去病似笑非笑地说,不过“归”字就免了,那让我想起某个水里有壳的东西。接着他就自顾自地叫了一声:燕儿!
重重的音调落在了“燕”字本身,“儿”声轻的几乎听不到。这样称呼的方式让我想起了以前在家时父母亲朋的叫法……
眨回眼底的泪,压下心中因别离、因茫然的未来、因其他很多很多而泛起的酸涩,我闭上眼,默许。
燕儿。
霍去病觉得有趣地又叫了一声。
我答应着,因看到少年浑身上下散发出热烈的活力,心中的阴郁似乎也不再那么深了。是啊,无论如何,我还活着,而且还要继续活下去。所以无论我会改变历史,还是历史改变了我,我都要继续走下去。
走了!
霍去病招呼着,大步向前而去,他矫健的身姿映衬着绿柳、波光、艳阳,格外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