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连成赶到的时候, 满眼所及之处尽是狼藉,他一个一个去翻着,想看看, 有没有温傅仪。他想找到她, 又怕找到她, 他有些不知该往哪里去, 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目疮痍。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温傅仪与薛昭一道来的这里,不至于温傅仪不见了,薛昭也没了下落, 他想去找薛昭,可是又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温傅仪觉得自己在往下沉, 有人在拉她, 她疼得很, 她想哭想叫想喊你他娘给爷轻些,可是她半个字也哼不出来。待觉得周身暖了些后她又是觉得觉 , 整个人在往下堕着,就好似有人在拉着她,随后她便是又没了知觉。
待她清醒些后又是觉得浑身都在疼,身边有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听不清是什么, 但她觉得好似有针在扎她, 她扭了扭身子, 耳边的声音就大了些, 但是她听不清别人在说些什么, 只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那人听到了她的反抗没, 接着又好似耗费了所有力气一般,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傅仪一直觉得自己活在一个梦里,梦里有个人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她张了张嘴想应他一声,可是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四周好似一切都空了起来,她快步向前走了两步,那人回过头来,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只能看清那一双眸,眸色淡淡,竟像是多日来不曾休息的缘故,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疼,跟着就是闷哼了起来。身侧的人发现她哼了两声四周就又是闹了起来,她听到铜盆撞击的声音,手拧布巾的声音,四周好些声音她都听得清楚,唯独听不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想睁开眼来看看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在拿针刺爷,她要让他们也好好受受。
偏生她一直困在这个梦里,怎么都出不来,偏生她又想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却始终不得见。她最终想要放弃了,可那人的那双眼始终萦在她的脑海中。
那人语调轻柔,淡淡开口,轻唤:“傅仪。”
她看着他,开不了口只能点了点头,她看到他的眼角向上扬了扬,许是笑了起来。可这一笑间,她看不到脸,偏偏就看到了他颊边的梨涡,甚是有些好看。
“阿……”温傅仪努力开了口,突然间又是不知道自己想要叫什么,挣扎着竟是坐了起来,又是小声地“啊”了一声。
“傅仪,你是不是哪里疼?”温傅仪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声,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问着自己,她侧了侧头,摸了摸眼睛,的确睁着的没有错啊,怎的就是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那女子见了温傅仪这般动作,自也是明白了过来,忙吩咐下人道:“快去请袁老大夫过来!”这才又转头拍了拍温傅仪的手:“大夫说你的眼睛是受了些刺激的,所以就是醒了一时半会也看不清,你别慌,总是会好起来的。”
“你越是相劝,我怎么就越是觉得好不了了。”
温傅仪话里的轻松竟是让那姑娘也是一怔,这才轻轻地笑了起来。温傅仪这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姑娘好似识得我,姑娘芳名是?”
“还说少将军呢,连人的声音都分不出来了,我是祺祯啊。”祺祯说着就又是有些娇嗔,温傅仪挠了挠头,不解道:“咱们是认识的?”
这般祺祯吓傻了,话都不会说了直直地冲了出去,向着丫鬟奴才们就是嚷嚷:“快快,袁老呢?大夫呢?”
温傅仪也被祺祯嚷傻了,四下里看了看,还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既来之则安之,她倒也不急,尽管自己不识得这姑娘,可听她话里的急切,温傅仪也是知道这姑娘是去找大夫来给自己看病的,也不会害了自己,这般一想,反倒是又躺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祺祯回来。
祺祯一去,便是带着那口中的袁老回来了,袁老一进来,就是被祺祯推到了床榻前。祺祯有些急,嘴里一个劲儿地催促着:“袁老你快些给傅仪看看,这是怎么了,我虽与她见不过几次,可也不至于就忘了我呀!”
袁老大致因着有些老了,又是一路被祺祯拖着拉着跑着来到这儿,一进房间就是跟着喘了起来,这般病人还没死,怕是他就已经逝了吧,温傅仪如是想,她虽是病了,可她身体里的那些个本能也是将这老头儿分析了个透。
袁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搭上了温傅仪的脉搏,又翻了翻温傅仪的眼睑,温傅仪突然觉得这动作特别熟,好似她打小就见过某个人也是这样来为别人看病的。她不动,任由着袁老为她号着脉,直到袁老放下了手来,用浑厚的嗓音问道:“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不见算不算不舒服?”温傅仪说完又想了想才又说道,“只记得自己叫温傅仪算不算不舒服。”
祺祯听罢,头一歪,险些就是晕厥了过去。
“袁老你快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姑娘,我没毛病。”温傅仪有些不满,撇了撇嘴打断了祺祯。
祺祯正欲开口,却被一个男声打断:“祺祯莫要闹,你让袁老好好为傅仪看看。”
温傅仪抬头,虽是看不见,又问:“我似听过你的声音。”
祺麟有些怔,抬起头来看着温傅仪,突然他觉得有些无措了起来,颤颤地问着:“傅仪记得我……我的声音?”
温傅仪摇了摇头:“我记得前些日子这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叨叨着,甚是烦人。”
“噗嗤——”祺祯听罢就是笑出了声来,而后在一旁看着祺麟变幻莫测的脸,觉得这世上怕是只有温傅仪一个人能治得了他了,不管是言语,还是身手。
之后祺麟摇了摇头,才看向袁老:“傅仪她这是如何了?”
袁老又看了眼温傅仪,才道:“老夫并未发现温姑娘到底哪里不适,并也许是因着眼睛受了伤,那药粉上是抹了毒的,怕这□□对脑子有些影响。”
温傅仪撇了撇嘴:“老爷子,我的脑子没问题,我只是记忆有问题。”袁老一咽,不知该作何解释。
“好了好了,傅仪醒过来就好了,袁大夫也说了,这眼睛再敷几次药就是能好起来了,到时候……”
“你给我敷过药膏?在眼睛上?”温傅仪打断了祺祯的话。
“没错啊,袁大夫说这般会好起来,否则眼睛就瞎啦!”
“怪不得我在梦里一直看不到那个人的脸。”
祺祯想去死一死,你丫看不清人的脸!你丫在梦里看不清人家的脸!!你怎么能怪我给你敷药救你眼睛!!!
想来不与病人一般见识,祺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吩咐下人:“你们快下去把准备好的粥食拿上来。”
温傅仪一听有吃的,肚子跟着就是咕噜一声叫了出来。
祺祯一哂:“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一直不曾正经进食过,只喝着些汤药吊着,庆幸着你命大,但是袁大夫说过了,你得好生养着。对了,不能吃硬些的东西,只能吃软软的,我就吩咐下人给你熬了些烂药……”
“好了好了,你给我什么我吃什么,又不是我偷着吃。”温傅仪蹙起了眉头来摇了摇头,又微叹了口气。
祺祯觉得自己深受打击,她只是高兴着温傅仪终于醒了过来,开心得什么都想跟温傅仪说,却是没想到温傅仪竟是这般回她,她觉得自己很受伤。
温傅仪昏迷了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急坏了祺祯,当祺麟将温傅仪带回来的时候,看着她满身的伤,看着她的眼睛里尽是血她吓得险些跟着晕厥过去。她与温傅仪见面不多,可每每见温傅仪都是英姿飒爽的模样,也就是头一天见到温傅仪,她竟是还能喝了酒与她说着话,她因着醉酒第二日没醒得过来,再醒来间得知祺麟带了兵奔着温傅仪而去,她吓得跳了起来,又得到消息,温傅仪大败,她突然觉得这一次,是她父君的安排。
但是她没有想到祺麟会将温傅仪带回来,可带回来的温傅仪竟是半死不活之态,她吓得好些日子没有再理会祺麟,直到近些日子来南讫又发生了叛乱,她才屁颠颠跑去祺麟那方去问起情况。
看着温傅仪笑笑,摸索着拿过碗时,祺祯这才笑笑轻拍了温傅仪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碗来,小心地吹了吹,才放在了温傅仪的唇角边,用勺子轻碰了温傅仪的唇,让温傅仪知晓前方就是粥来了。温傅仪也是聪慧,直直地张大了嘴来含了一口,那米都煮得太烂了,让她觉得这样的粥口感有些不太好,可是既然这姑娘说只能说这个,想必废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救回来,没必要再害自己了。
这般想着温傅仪就又是含了两口粥,直到一碗粥都吃干净了,她抿了抿唇角有些犹意未尽,这模样自己不知却是被祺祯和祺麟看在眼里,她抬起了头来,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看着他们俩。
“还有些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