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有一轮明亮的圆月,静谧的夜晚里偶然有夏虫的鸣叫,树叶在微风吹拂下沙沙作响,将行走的脚步声遮住,即便是宫门上轻微的拍打声也仿佛不会被人听见。
撰玉宫的门悄悄打开,一条黑影闪了进去,毓芳姑姑反手将宫门关得严严实实,屈膝行礼:“奴婢叩见皇上。”
“平身。”许胤塡大步朝主殿那边走了去:“熜儿最近身子无大碍罢?”
“回皇上话,五皇子这个月身子还好,没怎么发病,吃得虽然不多,可还是按时进食了。”毓芳姑姑紧紧的跟在了许胤塡的身后朝主殿走了去,那大殿的窗户上透出一丝暖黄的光芒,在外边看着心里很是踏实,仿佛那是有人在等暮归的游子一般。
“父皇!”许允熜见着门口那人的身影,惊喜的从那堆木块里边站了起来朝许胤塡走了过去:“今日是十五,我知道父皇一定会来看我。”
许胤塡摸了摸许允熜的头顶,微微一笑:“父皇自然不会让熜儿失望,每个月的十五,无论父皇怎么忙,一定会来看朕的熜儿。”
许允熜将脸贴在许胤塡的衣襟上,伸手抱住了他的腿:“父皇,你等着,我要给你做出一张最好的椅子来,既可以坐着,又能躺着,这样你就不会太辛苦了。”
许胤塡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好,父皇便等着。”熜儿是他和淑妃的儿子,也是他心底里最疼爱的孩子,只是为了保护熜儿,他不能让人知道他如此在乎熜儿,只能在每个月的十五偷偷的溜到撰玉宫来看他一眼。
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一盒子木块,许胤塡惊讶道:“这个月又做了不少出来 。”伸手拿起一个木块,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熜儿,这木块是你做的?怎么刨得有些不平整?”
许允熜接过那木块看了看,欢快的叫了起来:“父皇,今日下午明珠姐姐和容姐姐来撰玉宫陪熜儿玩耍,熜儿教她们刨木头,这块不知道是容四小姐还是明珠姐姐刨的。”
“容四小姐?明珠?”许胤塡拿着那木块看了一会,有一丝警觉:“她们和你说了别的话没有?只是来陪你玩?”
许允熜奇怪的望了许胤塡一眼,点了点头:“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就是陪着我刨木头。本来明珠姐姐要拉我出去划船玩,可容四小姐把她拦住了,说外边风大,恐怕对我身子不好,所以她们俩便留在撰玉宫和我玩这个。”许允熜的眼睛里闪闪发亮,提起秋华便眉飞色舞:“父皇,容姐姐也是我的表姐,是不是?她人可好啦,不仅陪我刨木块儿,还答应我到时候给我的家什上画花样子,她画的画儿特别棒!毓芳,你去将容姐姐的画拿出来给父皇看!”
几张画摆在许胤塡面前,上边绘着牡丹荷花菊花与梅花四色花卉,还有祥云水波等简单花样儿。虽然这些画都不复杂,可看着却活灵活现,宛若那各色花卉便开在眼前一般。许胤塡惊叹道:“这容四小姐着实手巧!”
眼前仿佛闪过一个纤细的身影,玉白的皮肤,一双沉静的眼眸,许胤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确实是要给她指门好亲事才是。”低头望了望许允熜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阵伤感,好的亲事不是在于夫君的地位高低,而在于对方是否真心实意,若是对方没有真心,哪怕是地位再高又如何?人生照样无味,这容四小姐的亲事是否好,主要还是该看她自己满不满意,到时候总先得问过她才是。
就如同他现在一般,虽然后宫佳丽如云,可他最惦记的还只有淑妃,只可惜她却不会再回来,只留了熜儿在他身边。许胤塡将许允熜抱了起来,蹭了蹭他的脸,喃喃说道:“熜儿,父皇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留给你!”
过了两日便是魏贵妃的生辰,秋华陪着容太后做了早课以后,长乐宫那边就来人请她了:“容四小姐,贵妃娘娘说今日会请一些京城贵女来赴宴,不知道里边是不是有你的手帕交,还请你快些过去才是。”
明珠郡主正坐着百无聊赖,听到那宫女的话,从椅子上一蹦就起来,拽了秋华的衣袖便往外走:“容姐姐,咱们快些走罢!”
容太后见外孙女儿那般跳脱,开心一笑,朝明珠郡主招了招手儿:“明珠,你且过来听哀家和你说几句话,”
明珠郡主跑着来到容太后身边,将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外祖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每次不还是那些话儿?不要去捉弄那些小姐们,是不是?”她笑嘻嘻的翘了翘嘴唇,伸手抱住了容太后的脖子撒娇道:“可是却呆不下来呀,她们在一起十分无味,不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儿,便是在卖弄各种技艺,我总得弄点什么事儿让我开心才是。”
容太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可不要太玩过头了,到时候闹起来又让你母亲下不了台!”
这位明珠郡主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顽皮,每次承平公主带她去外边玩,定然会有一两件新鲜事儿流传开来:“你知道吗,某某府上的小姐,今日里正在游园,忽然间裙子掉了下来,露出了里边的中裤!”停了停,又暧昧的添上了一句:“竟然是桃红色的!”
“哟哟,这是思春了不成?中裤都是桃红色,谁家不是用白色的衣料儿做的呢?”旁边的人听得吃吃的笑个不停:“这下可丢丑了,有谁看见了没有?”
“怎么会没人看见?要不是我怎么会知道?听说最要紧的是,那位小姐身后还跟了几位公子,其中有一位是她家里正在议亲的对象!”说话的人不住的摇头:“看来这亲事可会弄砸了去,当众出了大丑!”
“听说了没有?某某小姐今日宴会上画画儿,竟然把墨汁泼到了自己脸上,一张脸全是黑的了!”
诸如此类的闲话儿基本上与明珠郡主有干系,只要有她去了的宴会,京城贵女们出一两桩事儿也不稀奇,所以贵女们只要在宴会上见着了明珠郡主,都会面露惊慌之色,尽量躲避着她。
秋华因为在京城还只赴了两次宴会,所以还并未领略到明珠郡主的手腕,现儿听着明珠郡主这般洋洋得意的说话,心里还在好奇,不知道这位小郡主究竟是怎么捉弄人的,就连容太后都要事先叮嘱了她。
带上那张墨竹图,秋华与明珠郡主带着贴身丫鬟婆子一道去了长乐宫,还只走到长乐宫的门口,就听里边莺声燕语,好不热闹。明珠郡主眼睛一亮,朝那扇宫门溜了溜:“我今日要想个什么法子来寻开心?”
秋华跟在后边走进了长乐宫,心里有些担忧,不知道明珠郡主又会玩什么花样出来,那里边的贵女们恐怕又有人要遭殃了。想想自己和明珠郡主相处了这么些天,她竟然没有捉弄自己,还真真是上天庇佑。
长乐宫的前院里站着不少京城里的贵女,有些人秋华曾见过一两面,颇有几分面熟,见着明珠郡主闯了进来,不少贵女花颜变色,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只希望自己不会引起她的注意。秋华见了这场景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明珠郡主也太能折腾人了,都到了人见人愁的地步。
“容四小姐,怎么才过来?”有人在不远处娇滴滴的喊了秋华一声,那声音实在娇媚,似乎能掐出水来一般,听得秋华抖了抖身子。朝那人望了过去,就见有几位贵女正站在几棵金丝柳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她。
“听贵妃娘娘说你在慈宁宫里陪太后娘娘住了半个多月了,分明就你离长乐宫最近,怎么就来得这么晚?”那位贵女娇嗔的说着,那口气熟稔得让秋华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她是自己从小便玩在一处的手帕交。秋华打量了这位小姐一眼,似乎是哪位尚书家里的小姐,姓什么却忘记了。
“我须得陪了太后娘娘做了早课以后才能过来。”秋华朝那几位贵女欠了欠身子:“若是知道几位姐姐在这边,自然会向太后娘娘告假,早些过来陪你们。”
“容四小姐可真会说话,叫人听着心里实在舒服。”一位手执纨扇的小姐笑着望了先前说话的贵女一眼:“薛六小姐,这一点咱们可万万比不上了。容四小姐如此会说好听的话儿,难怪太后娘娘喜欢,召进宫就舍不得放手,住了大半个月还不让她回长宁侯府,贵妃娘娘也是一大早就惦记着让她快些来长乐宫!”
听着这语气有几分酸溜溜,秋华心中一怔,抬眼看了下那拿着纨扇的女子,见她长得还算模样秀丽,可颧骨略高,嘴唇也有些薄,看起来是个不太好相与的。自己并不认识这位贵女,为何她如此尖酸?秋华心中正在疑惑,忽然就觉那边有几分骚动,举目一看,穿了一件浅黄色衣裳的许允煜正带着内侍往这边走了过来。
秋华心中蓦然便知道了原因,这是贵妃娘娘故意安排的罢?借口她的生辰,邀请了一些京城贵女们进宫,实则是想要给许允煜挑选皇子妃。难怪这位小姐对自己有几分敌意,可能是将自己当成了皇子妃的竞争对手了罢。
她本无意于这皇子妃之位的争夺,可太后娘娘的举动却不得不让人会联想到这上边去,秋华只能心中闷闷的叹了一口气,她那日见了皇上的神色,心里知道皇上定然没有想着要让自己来做这个皇子妃。她只管在宫里吃好睡好,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不随意去乱逛,她便不相信皇子妃这分位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表妹,听说你给我母亲画了一幅墨竹图?”许允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秋华抬头一看,就见他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