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不是教我们要贤惠大度吗?这样问公公,公公又怎么会答应?”容大奶奶望着容夫人笑得格外温柔:“我可还记得当年婆婆与我说的那些话呢,心里头真是对婆婆敬重万分。”
提出给容老爷房里放个人,其实容大奶奶只是想让容夫人心里添堵,好好的将当年受的那口闷气吐了出来。这事情肯定是不能成的,即算是容老爷房里要添个人,也只能是容老爷自己看中了,指了名儿让丫鬟去服侍,再怎么着也没有儿媳妇给公公添房里人的道理,即便是她现在管着容府的内务。
见容老爷沉默不语,容夫人的一张脸都有些扭曲,莫非他心里头还真有这想法不成?正准备再问一句,容夫人身边走出了一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老爷这一年过得甚是辛苦,只是他体恤你才不愿意说。小霜敬重老爷对夫人的一片深情,愿意代替夫人去好好服侍老爷。”
这一变故让大堂里众人都吃了一惊,容大奶奶更是唬了一跳,她原本提这件事情只是想给容夫人添堵,可没想着竟然还有个丫鬟自己站出来说想要去做通房,别人定会以为是她指使的罢?聪明如她,一时间也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小霜那坚定的神色。
秋华倒没有很觉得惊奇,内室里闻到的那种脂粉香味早就让她有所触动,看来容夫人屋子里的丫鬟早就有些不安心的了。以前跟着容夫人还能神气活现,在园子里地位比旁的丫鬟要高些,可现在容夫人等于成了半个废人,她们每日都只能围着容夫人转,除了容大奶奶每月给她们多添了半两银子的月例,其余可没得一点实惠。现儿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心眼活的自然想要去争取。
“小霜,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赶快站起来!”容老爷见大家都在望向小霜和他,与此同时有一种脂粉味道在他鼻子下不住的打着转儿,实在是觉得尴尬,莫非大家以为他与小霜早就有来往了不成?
“老爷,小霜是心甘情愿的。”小霜站了起来昂头看着容老爷,脸上没有一点羞愧:“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是大少奶奶指使我来说这样的话,这真是小霜自己的想法,只是今日见大少奶奶提了给老爷房里添人的事,小霜觉得该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我服侍夫人也有十来年了,自从七岁到容府,我便在主院里没去过别的地方,老爷一直是我心中最敬重的的人,现儿夫人病成这样,没有人能好好照顾老爷,小霜看着心里也难受……”
小霜的话还没说完,沈妈妈便惊呼了起来:“夫人,你怎么了?”大家听了这声惊呼,赶紧往容夫人那边望去,就见她已经瘫倒在沈妈妈怀里,一双眼睛闭得紧紧,嘴角流出了一丝白亮亮的涎水。
众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容夫人抬到内室里,准备的药正好还凉在一旁,沈妈妈赶紧撬开容夫人的嘴一点点灌了下去,这边又打发人去请大夫,大堂里边乱糟糟的一团,谁也没有去管那穿着正红衣裳的贾娴玟。
“这长宁侯府还真真是奇怪,媳妇敢和婆婆斗,贴身丫鬟自己跑出来说想做老爷的房里人,看来我过几日提出和离,也定然没有人会反对。”贾娴玟一边慢慢儿走着,一边心里头不住的在想着这事。从杭州出发前,她便让圆妈妈去带了个信儿给王右洐,与他约好,不管他今年秋闱考得如何,放榜以后便来京城见面,所以她得赶着在秋闱之前和离出府,拿着陪嫁银子在京城找一处宅子等着王右洐。
容大奶奶站在门边上,看着内侍里乱哄哄的一片,心里有些不安,自己一时没忍住想给容夫人添堵,没想着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容二奶奶也咬着嘴唇站在那里,偷眼望着床上躺着的容夫人,希望她快些醒过来。
“夫人,夫人!”沈妈妈惊喜的声音让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两人心神安定了些,挪了挪脚,悄悄靠近了床边,见容夫人的眼睛已经睁开,可嘴角却歪到了一旁,伸出来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些。容老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容夫人使劲睁了睁眼睛,脑袋往旁边偏了偏,容老爷看得心里酸了酸,连连点头:“你放心罢,我不会添房里人。”
容夫人吃力的将嘴角扯了扯,发出了含混的声音,众人听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似乎容夫人是在说 :“老爷,我相信你。”
容大爷和容二爷见母亲还能说话,心里总算又舒服了些,虽然自小母亲是更宠爱三弟一些,可毕竟怎么样都是自己的母亲,若是自己的媳妇将母亲气死了,他们两人肯定也会跟着背上个不孝的罪名。若是被有心的人捅到御史那里去,若是皇上不讲情面,照着规矩来,少不得会被安个罪名,头上这乌纱帽说不定保不住了。
两人在床前端水送帕子忙活了一会,见大夫走了进来这才让开地方。容大爷走到容大奶奶身边,严厉的瞪了她一眼:“你是准备向你女婿学了不是?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容大奶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容大爷略带埋怨的声音,心头的惊慌依旧没有散去,今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便抽风般一定想让婆婆不舒服?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未必就不能忍这一刻?亏得自己还要春华去劝许允袆不要意气用事,自己为何就这般鲁莽了起来。
大夫给容夫人诊过脉以后,眉头皱了起来,忧心忡忡的对容老爷道:“长宁侯,尊夫人这病可再也受不了刺激,你要不是将她送到别院或者田庄里去静养一段时间,别让她太操心了,否则这病真好不了呐。”
容老爷听了连连点头:“多谢大夫指点。”心里边盘算开了,等过几日自己休沐的时候便亲自送了夫人去城西田庄静养些时候,这府里头委实有些吵闹。“好好伺候着夫人,派个人去田庄说下,让他们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夫人要搬去静养一段时期。”
老大夫看着一屋子人,皱了皱眉头:“这房间里需得保持通风透气,你们都站这么多人在这里,很不利于老夫人休养身子,赶紧出去些人罢。”
听着大夫如此吩咐,容大爷和容二爷带了自己的媳妇走了出去,跨出房门,便见小霜跪在那里,泪水将地都打湿了一大块。容大爷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起来罢。”
小霜怯生生的站了起来,低头站在那里不住的抽泣:“我对不住夫人,她对我一直很好,可我也是真心敬重老爷……”
“别再说了。”容大爷暴怒的吼了一声:“你先自己回屋子里去,听候发落罢。”
小霜抬起脸望了容大爷一下,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情,垂手应了一句,拖着一双腿慢慢的朝后边那进屋子走了过去,她的背影看上去很是消瘦,慢慢的被那回廊的一片暗色给吞噬。
回到流朱阁,容大爷和容大奶奶置气,一个晚上没有与她说一句话,这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容大奶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心里不免有些发慌,死命抱住容大爷的胳膊,一个晚上都没有放手,今日早晨起来,容大爷总算是开口和她说了一句话:“放手。”
容大奶奶将脸贴了过去:“夫君,你再和我说句话儿我便放手。”
容大爷板起脸看了看容大奶奶:“曼娘,以后做事情要多考虑些,别再糊涂犯浑了!”
容大奶奶见容大爷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将手松开:“夫君快些起来,要去府衙应卯了。”
容大爷披了衣裳朝外边喊了句,丫鬟赶紧端着水送了进来,容大爷净了面,转头看着容大奶奶用手支着脸在看他,黑亮的头发如一幅缎子般披在肩头,一双吊梢眼在暖黄的灯罩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不由得心中一动,走过去捏了她的肩膀往薄被里边推:“赶紧去歇息,小心着凉了,现儿才四月,你以为就到盛夏了不成!”
容大奶奶这才安了心,笑吟吟的瞧着容大爷跨出房门,眯着眼睛歇了一会,天色又亮了些,赶紧起身去主院给婆婆请安,走到半路上见着容二奶奶,瞧着她精神头儿十足,有些奇怪,拉了拉她的衣袖:“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二弟没有说道你?”
容二奶奶的小圆盘脸上漾出了一丝笑容来:“他可没有说道我,相反昨晚他还赞了我一回,说我替他出气了呢!”走在容大奶奶身边,容二奶奶显得步履轻松:“我们家二爷说,他比不得大哥,是要为侯府挑门户的,可怎么着也该比三弟强,可偏偏母亲就是把三弟当宝贝捧在手心里!”
“你倒是得了好。”容大奶奶撇了撇嘴,拉了容二奶奶就往前边赶:“我却是遭罪了,一个晚上提心吊胆都没有睡着觉!”
“我昨日在大堂便拉着你了,是谁那时候头脑发热,一定要雄赳赳的去逞英雄的?还拉上了我!”容二奶奶赶了上来,吃吃一笑:“你可真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是婆婆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容大奶奶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她现儿这么受不得话了!以前那时候,婆婆身子健旺,简直能打得死老虎!都只有给咱们受气的份儿,哪有被咱们气着的?”
“往昔与今日,那可大大不同了。”容二奶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两妯娌放慢了脚步望着旁边的小径,有几个人慢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浅红色的衣裳,身材窈窕,面容清秀,正是昨日敬过茶的新妇贾娴玟。
“她这是不想和咱们一道。”容大奶奶见着那贾娴玟的步子极慢,仿佛在赏花似的,转过头去哼了一声,大步朝前边走了去:“咱们未免还稀罕等着她不成?走罢,早些去主院请了安,也算是完了一桩事儿。”
刚刚走到主院门口,那翠花嫂子便欢喜的迎了上来:“大少奶奶总算是来了!夫人房里的小霜昨晚上吊想要自尽,只是踢椅子的时候声响大,旁边住着的小喜正好还没歇息,听到动静便过去看,将她救了下来。”
容大奶奶听了心里一惊,这小霜怎么就这般想不通,现在府里有谁说了想要她的命不成?转念想了想,容大奶奶冷冷一笑:“她莫非是铁了心想做通房?上吊还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来,分明是不想死,这是以退为进要挟着咱们容家呢。”算起来小霜这丫头至少也该朝二十三岁上边走,和她一道来容府的丫鬟早就嫁人生子,唯独有她没有提半句要求,看起来该是早对公公有些小心思了。
容二奶奶抿了抿嘴角:“大嫂,咱们昨儿竟是被她捡了做个进身的梯子!”这事儿可真麻烦,没完没了的,还扯出个上吊的丫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