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气虽然晴好,但阳光毕竟阴冷了些,坐在树下才晒了会子太阳,转眼就觉得那日影已经不见,身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秋华与姐妹们在前院带着孩子们说说笑笑了一番,忽然间只觉身上有些冷,春华与夏华赶紧招呼她进内室去:“有了身子的人不比寻常时候,特别娇贵些了。”进了屋子两人捉着秋华说了好一会子话,把要注意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正说着闲话儿,门帘子一动,嘉懋大步走了进来,见了高祥与秋华咧嘴笑了笑:“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些给个信儿,害得我在外边瞎逛了好一阵子才回府。”
春华见自己大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板起脸道:“大哥,你现儿怎么倒比以前还不上紧了?转眼便要春闱了,你却是这样一副模样,大嫂方才扯着我说了好半日话才放我来随云苑这边呢!”她停了停话头,忧愁的看了嘉懋一眼:“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华瞧了瞧嘉懋,见他的嘴角边留着浅浅的胡须,看上去比高祥显得要大了不少,他的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有一种压抑。秋华突然想起了那个上午,在广陵杨氏老宅里边,有一个少女穿着披风静静站在走廊那里,面容清丽,略带忧愁,假山的后边站着一个俊朗的少年,不敢出来惊扰了她,只是站在假山后边默默的注视着她。
骆相宜,或许是嘉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淡淡的影子,可她却顽固的存在于嘉懋的生活里,以至于影响到了他与大嫂的关系。秋华望着嘉懋那阴郁的神色,心里十分感叹,大嫂虽然为人吝啬,可却也不是那样一无是处,但她现在却看得出来,嘉懋与她的关系是越来越差,不是一般的僵。
“高祥,你来了正好,祖父一直唠叨着我不上进,你来了便可以带着我上进了。”嘉懋没有回答春华的话,只是朝着高祥笑:“其实我还有许多都不懂,怎么也将我取了个举人,真真是意料之外。”
高祥听他提起做学问来也有了兴致,将嘉懋拉到旁边书房去,让他瞧瞧最近他些的时论:“我拟了好几个题目,你来看看。”
春华与夏华望着嘉懋的背影,都有些淡淡的愁容。秋华瞧着她们的神色,心里也是一惊,不知道这两年多来嘉懋究竟与大嫂闹到了什么地步。
“听说中秋闹了一场以后便没有再住在一间屋子里边。”春华见秋华的眼光疑惑,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旁边夏华也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作为妹妹,她当然是站在嘉懋这边,觉得这位薛家小姐实在配不上长兄。可她也是女人,也经历过与陆景行之间的恩怨,自然又对大嫂有些同情。
“这可怎么才好?”秋华蹙眉道:“怎么样也不能这般过日子罢?”
春华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外边有脚步声,看门的小丫头子掀起帘子道:“大少奶奶过来了。”
众人一愣,抬起头来就见大少奶奶带着丫鬟走进了内室,她的眼睛往屋里溜了一圈,没有瞧见嘉懋,这才讪讪的开口了:“听人说你们大哥过来了,我来找他。”
大少奶奶的脸比两年前要尖了一些,容颜有些疲惫,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依旧还闪烁着精光,十分的有神。秋华瞧着她那模样,似乎准备来找嘉懋吵架,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她嘉懋就在旁边。
“大哥刚刚确实过来了。”秋华吩咐珍珠上茶:“大嫂,你先坐下歇歇,等会大哥也许就会来这屋子了。”
大少奶奶目光犀利的看了秋华一眼,唇边浮现出浅浅笑容来,她朝众人摆了摆手:“几位妹妹,我也想能像你们一般,捞着手儿只顾闲着磕牙花子,可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琼枝楼里还要我打理,还得去照看儿子呢,你们聊罢,我先走了。”
“就她忙不过来要照顾儿子不成!”春华恨恨的咬牙道:“本来我还有几分同情她,可她那脾气实在太不讨好了,仿佛这天下只有她一人最能干般。”
“而且实在吝啬,有时候瞧着她的举动,都不相信她是从尚书府走出来的。”夏华摇了摇头:“大哥与她现儿关系这般僵,不知道要哪一日才能有好转,我真怕他们闹到不可开交的那一步,容家与薛家少不得会都失了脸面。”
说到了嘉懋的事情上头,几个人都有些惆怅,这说话的气氛顿时淡了下来,瞧着时辰不早,春华与夏华带了儿子女儿回了自己府里头:“反正住得近,过两日咱们互相串门子玩!”
春华的儿子临走时还拍着小胸脯向秋华夸耀:“我最近跟着父亲学了不少武艺,到时候姨妈到演武堂看我操练给你看!”
秋华笑着与他话别,然后折回了院子,这时嘉懋与高祥已经从书房里走出来,两人正站在走廊下看着满园的落叶,不知道在闲聊什么。间秋华走进来,嘉懋朝她点了点头:“她们都走了?”
“是。”秋华直视着嘉懋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刚刚见着的时候那般阴郁,或许是和高祥说闲话儿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所以比原先要快活些。嘉懋发现秋华在注视自己,朝她微微一笑:“怎么了?不认识大哥了?”
“大嫂刚刚来过。”秋华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总之做妹妹的希望你能过得顺心顺意。”
嘉懋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望向秋华:“这里边的事情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春华夏华她们都不会理解我,她们只是站在你大嫂那边谴责我,但是我心里的苦处谁又知道?”
“骆相宜?”嘉懋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让秋华十分心痛,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让那个成日快活的嘉懋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那个骆相宜的原因?
“秋华,你还记得她?”嘉懋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激动:“就连春华都不记得她了,你却还能记得。”
“我还记得,我记得那日大伯娘与你说,你与她之间的亲事不能成的时候,你一副很伤心的模样,但依然只是点头。”秋华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那日嘉懋答应了容大奶奶,踽踽而行退出屋子,孤单的背影让她差点要落泪。可现在瞧着嘉懋这般寂寥的眼神,她更是觉得心酸。
“我真羡慕你,高祥。”嘉懋伸手拍了拍高祥的肩膀:“那时候我将你收留在琼枝楼,也是不忍心见你和秋华分开,我心中受的痛,不想让你们再受一次。”
“究竟是怎么了?”秋华颤抖着声音道:“大哥,我希望你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副消沉的模样。”
嘉懋咬了咬牙,双眼满是悲伤:“有时我真希望我不是长宁侯府的长孙,肩上就不会有这么多责任道义,我可以不顾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时候我答应了母亲不再去想着骆相宜,可我却做不到,我一直想着她,到现在都是!”
秋华目瞪口呆的望着嘉懋,没想到他与骆相宜的感情竟然会那样深厚,她以为嘉懋与骆相宜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没有在一起便会断了,可是嘉懋那痛苦的话语却告诉她,她全部猜错了。
“你不能违背家里给你定的婚约。”秋华觉得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半分说服力:“你是长宁侯府的长孙,到时候这爵位是要给你来袭的,你要顾忌这身份地位,不能有半分不好的风评,你……”
“秋华,够了,你怎么便变得如此庸俗,和她们说的话一模一样?”嘉懋摇了摇头:“若不是我这么想着,我还会站在你面前吗?有一阵子我都几乎想着要隐姓埋名的跟她去浪迹天涯了!只是我知道我不能,长宁侯府不能出这样的子孙,容家男儿也不能违背组训!”
秋华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抬头望着嘉懋,她几乎想落泪,嘉懋瘦了,明显的瘦了不少,他的内心受着多少煎熬,这是他们都不曾知道的,旁人见着的只是他的出身而已。
“大哥,我并不是说要你约束自己,只是你应该能想着大嫂的好处。”秋华努力的回想了下大少奶奶的模样,这才缓缓说道:“她辛辛苦苦帮着大伯娘打理中馈,她为你生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她……”
“秋华,你别再提她了。”嘉懋呼吸急促了起来:“我也想欺骗自己她很好,可她一次次的让我失望。相宜……”嘉懋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那里有一片枯黄的落叶,似乎是一只灰蝶展开翅膀停在那里一般:“相宜因着她,已经落得无路可走了!”
仿佛耳边惊起了一个响雷,秋华呆呆的望向嘉懋:“骆相宜也在京城?大嫂怎么知道她的?”
“这里边的事情太多,说来话长。”嘉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相宜是个好姑娘,结果没想到因着我,她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秋华,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回琼枝楼,过些日子我可能会搬去碧芳院。”
这是正式要与大少奶奶分开了?秋华瞧着嘉懋萧索的背影,心中也不住在感慨,高祥将她拉到身边,声音透着一丝庆幸:“秋华,幸好我们终于能在一起。”
秋华点了点头,看着满园萧瑟的秋色,悄悄的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悲欢离合何其多,只不过是各人得了各人的缘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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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慢慢踏入华瑞堂里,十月阳光虽然明媚,可这间大堂里似乎照不进阳光一般,从外边瞧着里边,黑漆漆的一片。容大夫人坐在桌子旁边,伸手支着头,眉头紧锁,脸上容色阴晦,一见就知道她现在心中很烦恼。
“大伯娘。”秋华走上前去行了一礼,伸手将容大夫人支着头的手拉了下来:“大伯娘怎么会是这副模样?秋华从来便没见过你有这神色过,别操心太多,容颜易老。”
容大夫人抬头望了一眼秋华,扯着嘴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此时她很是头疼,不为别的事情,正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嘉懋。
这真是命里的魔障!嘉懋媳妇的话又在容大夫人耳边嗡嗡的出现:“还不是为了那个姓骆的狐媚子,将他的魂儿都勾得没有了!”
姓骆的狐媚子?容大夫人忽然想起骆相宜这个名字来。当年自己还曾有意要聘了她来做媳妇,只是太后娘娘说嘉懋的亲事由她来定,这段亲事也就不再提起,难道真是她?当年嘉懋的那份感情此时又忽然的迸发了出来?
嘉懋的亲事是太后娘娘给指的,自己与他说起这门亲事时,嘉懋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很平静的接受下来,平静得让她丝毫感受不到嘉懋对骆相宜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容大夫人心里想着这骆相宜不过只是如此而已,她之于嘉懋,就如一缕轻风吹过湖面,风过水无痕,不会再有什么动静。
嘉懋成亲也有快四年了,媳妇虽说为人吝啬些,但倒也不是那般不堪,瞧着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深不浅,和寻常的夫妻没什么两样,可是去年开始两人便不时有些闹别扭,容大夫人本来想去说说两人,可想着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婆婆去管儿子媳妇房里事实在不应当,所以也就忍着没有吱声,没想到今年却越发闹得厉害,嘉懋竟然从琼枝楼里搬了出来。
“唉,我是老了,也管不了这些事情了。”容大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坐在身边的秋华摇了摇头:“你瞧瞧你大哥,都闹成这样子了,你大嫂每次见着我都是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不是,她虽然心里难受,可在我面前始终没掉一颗眼泪珠子,我瞧着心里也难受。”
“伯娘,大哥大嫂也不过就是这会子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好吗?你便随他们去罢。”秋华看着容大夫人面色憔悴,知道她也在为这事情挂心,实在也觉得难受,只能找些话来安慰她。
“我有心想去管,可婆婆插手到儿子房里,总怕会把事情越发弄乱了。秋华,你与嘉懋是兄妹,自小又感情好,说的话可能他还能听得进几句。你替伯娘去劝劝他,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有担当,既然成亲了,就该好好过日子,哪能闹成这样!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旧事重提,这算什么!”
秋华也很是为难,大伯娘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到?自小大伯娘便指导着她去做了很多的事情,一步步的将那些阴险的人扳倒,在她心目里,大伯娘是聪明睿智的代表,怎么会她也遇着了难题?
“大伯娘,秋华尽力一试。”无论怎么样,既然大伯娘开口相求,自己即便是做不到也该去试试,秋华站起身来,朝容大夫人行了一礼:“我这就去找嘉懋。”
要找嘉懋还不是一件难事,他素日里与高祥是同进同出。经过长宁侯府举荐,高祥也去了国子监念书,嘉懋与他白日在国子监温习功课,回来以后不是在随云苑便是在碧芳院,因此秋华轻而易举便将嘉懋堵在了随云苑的门口。
“大哥,我有话与你单独说。”秋华望了望高祥,面色温柔:“你先去歇息着,我只与大哥说几句话。”
高祥望了望两兄妹,没有说多话,朝秋华点了点头便走进了院子。秋华望着嘉懋笑了笑:“大哥,你该猜到我想和你说什么。”
嘉懋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母亲叫你来的?”
“是。”秋华瞧着嘉懋那萧索的神色,心里实在觉得苦恼,她同情嘉懋过得不好,可也不得不照着大伯娘吩咐的,要提醒嘉懋他肩上所负的重担。
“你有没有空跟我到外边走一趟?”似乎下定了决心,嘉懋的目光突然热切了起来:“我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站在身边的玉石轻轻提醒了一声:“奶奶,你还有身子呢。”
嘉懋不满意的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让你们家奶奶跟我去做旁的事情,就出去兜一圈,还能出什么事儿?大夫不是交代过,有身子的时候每日里头要到处走走,总是坐着躺着反而不好。”
“没事。”秋华笑着摆了摆手:“你们跟我一道去便是了,还怕照顾不好我?”
她跟着嘉懋出了门,京城的道路修得很是宽阔平坦,马车走得稳稳当当,不多时便拐进了一个小胡同,停在一所宅子的前边。嘉懋上去开门,有丫鬟模样的人出来开门,见着嘉懋似乎很熟络,笑着朝他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看见站在身后的秋华,不由一愣,眼里露出吃惊害怕的神色来。
“没事,你去跟你们家姑娘说我来了。”嘉懋冲那丫鬟笑了笑,大步迈了进去。
秋华心里有些纳闷,姑娘,哪一家的姑娘?骆相宜已经成亲了,也该是个妇人了,怎么也不该以姑娘相称。原以为嘉懋会带她来看骆相宜,没想到自己却想错了。
跟着嘉懋走进去,园子不大,但收拾得雅致可喜,走到内室,门口有丫鬟打了帘子:“容大公子安好。”那丫鬟虽然对着嘉懋笑意盈盈,可瞄向秋华的眼睛里却有些不善。
屋子里边布置得很简单,墙上有个多宝格,下边有一排梳妆柜,靠着左边的墙摆着一张美人榻,靠右边的墙是一排桌椅。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子,穿了一套素白起淡绿色花朵的掐腰棉袄,一条青绿色撒花绫罗裙子。
她的脸庞就如一朵素白的花,经了风雨以后憔悴得减了颜色,一双眉毛淡得就如那隐入云烟的山岚,仿佛轻轻一抹,那两弯秀色就会倏忽不见。眉毛下的一双眼睛似乎含着万千愁苦,微微一转眼波,旁边坐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那种绝望与哀愁。
秋华静静的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女子,多年不见了,她已经认不出眼前的这个人来,只是感觉告诉她,那人便是骆相宜。
“骆小姐。”秋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骆相宜已为人妇,可嘉懋却称呼她为姑娘,自己也不知道她夫家姓氏,想来想去也只能冠以她娘家姓氏了。
“高大奶奶。”骆相宜望着秋华,嘴唇有几分发抖:“我们曾在广陵见过面。”
“是。”秋华微微蹙眉,眼前的骆相宜与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女重叠了起来,一样的落寞孤寂,一样的楚楚可怜。“怎么会在这里?”
骆相宜的眼里含着一包泪,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头不语,整间屋子一片沉默。嘉懋见着气氛有些尴尬,拉了秋华到旁边坐了下来:“拜你大嫂所赐,相宜已经得了一纸休书。”
秋华吃了一惊,抬头望向骆相宜,见她已经是眼泪涟涟,哭成了泪人儿一般,也不好再追问,心里想着这难怪便是嘉懋与大嫂吵了个沸反盈天的原因。前些日子嘉懋已经搬去了碧芳院,他们之间最后一层遮掩都被撕去,那裂开的深痕毫无避讳的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若是大嫂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嘉懋痛恨她也不无道理。秋华暗暗叹气,大嫂这般做实在不应该,这不是将嘉懋推着往外边赶吗?骆相宜对于嘉懋,其实只是少年时一个疏淡的影子,只要大嫂能殷勤些,或许这个影子就会彻底的淡去。可她这样的举动,却反倒让嘉懋拾起了旧时的回忆,让他心里的影子慢慢的越来越深,最后成了他心头一点抹不去的朱砂痣。
端了茶盏,嘉懋与秋华坐在一旁说着闲话,嘉懋小声将这几年的事情说了一遍。骆相宜前夫姓李,两年前恩科考中了进士,因为他生性迂腐,没有去钻营放外任,等吏部名单下来,他被授了国子监太学助教一职。太学助教只是从七品的官,对于新科进士来说算是低了一级,可那李夫子不以为然,反而连声称好,他觉得这天下没有比读书更好的事情,能够国子监任职,他简直感激涕零。
就在那年秋天,容老太爷将嘉懋送去了国子监念书,正好是李夫子授课,门生们吵着要去李夫子家中拜府,结果在那里遇着分别数年的骆相宜。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多年前埋藏在心里的那份情感又卷土重来,嘉懋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头原来一直有着她。
虽然心里欢喜,可毕竟已经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嘉懋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是站在远处默默的关注着她,每天都故意要从李夫子家门前经过,哪怕是看不见她,只要想到她与自己相隔不远,心里依旧是无比快活。
嘉懋做得隐晦,可女人的直觉却是灵敏,大少奶奶觉察到嘉懋的不同寻常,派人暗地里盯梢,最终发现了嘉懋的秘密。与嘉懋争执几次没有结果以后,她索性布了个圈套,用嘉懋的口吻写了一封信给骆相宜,约她在茶楼见面,又派人密报李夫子说他媳妇出轨。那李夫子按着信里说的地方赶去茶楼,正遇着一个男子正在挑逗骆相宜。
李夫子本是个迂腐人,见了这场景勃然大怒,也不听骆相宜分辩,当即便写了一张休书,用的是四六体,起承转合用得老到,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扔给了骆相宜,喝令她带着陪嫁的几个丫鬟婆子速速离开。
秋华瞥了骆相宜一眼,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红肿的眼睛只是痴痴的往嘉懋这边看,心里没有半分同情。这骆相宜绝不是那般单纯,若是她如嘉懋所说心思纯善,那无论是谁写信约她,她也不会去茶楼赴约,她分明是存了别样的心思。或许她早就巴不得李夫子扔下那三纸休书给她呢。
“骆小姐,你且先不用这般伤心,事已至此,该想想如何补救的法子。”秋华始终对那娇怯怯的骆相宜没有什么好感,但自己身负大伯娘重托,怎么样也该要做好调解,把嘉懋弄回琼枝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