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月几乎是不犹豫地回着凤血歌的话,早在师父对她说着那些个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认真地想过了日后会有的生活,她知道师父是不会同她开玩笑的,往昔时候也就只有自己同他开着玩笑的时候,哪里是有他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
所以她是知道师父说的那些个话都是认真的,半点也是没有玩笑的意思,师父他是认真地想着同自己一处的,其实如果不是顾虑着彼此之间那师徒的名分,她倒不是怕自己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而是怕师父他会被人背后议论。
她是一个女子大约也是建立不起开什么功绩的,但是师父他不一样,他是堂堂的国师,他是要面对那么多的人,甚至是要面对着天下的人,她怎么是敢叫师父陷入如此那般困窘的境地之中,受那么多人指指点点或是异样的眼神。
她喜欢师父,是真心喜欢师父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会像是师父这样对她好的人了,旁的男人再好,她也是不要的,因为那都不是师父。
若是师父喜爱她,她也是这样喜爱着师父,她自然是愿意嫁给他的,她会一直陪在师父的身边的。
“你刚刚说什么?”凤血歌低声问着,他觉得自己像是听错了一般。
“我嫁给你!”千江月双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就像是传话筒一般可爱,“我千江月要嫁给你凤血歌!”
她的声音清悦无比,带着笑就像是一串银铃一般的开怀。
“我嫁给你,你开不开心?!”千江月她笑着问着,她扯着他的衣袖,声音娇娇的。
自然是开心的,凤血歌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她穿着一身鲜红的红衣,坐在那小毛驴上,就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子一般,脸上带着甜笑。
“我嫁给你,你开不开心呐?”千江月见他不说话,便是执拗地问着,“你都没对我说好不好的,你不是说喜欢我的么,怎么眼下都不回答了呢?”
凤血歌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要自己怎么样的一个回答呢,他想了想道,“你是想要我怎么样一个回答才好呢?我心中是欢喜得很的,但是依着我这般的年岁了,你还想着为师和一个毛头小伙子一般,听到这个讯息之后是欢欣鼓舞的厉害然后一把抱住你亲上一口,这样你才会觉得我是高兴的?”
他轻笑着,伸手摸了千江月的头,“师父老了,已经是做不出那种少年儿郎的会做的事情来了,你会不会是有些失望?”
他是真的老了,再也是没有精力去做出那种年轻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情了,这个年纪的他也就只会抚着她的脑袋很是冷静地说着那些个话了。
“凤血歌!”千江月很是大逆不道地直呼着他的名字,当然了,千江月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一派说辞的,若是回到无双城之中后她是要嫁给他的,自然是不可能再叫他师父了,但是她已经是习惯了叫他师父,一下子要改口,她想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那既然是要改变的话,那叫他一声凤血歌也不算是过分的,“你不老,不过就是比我大上了一轮而已,这老夫少妻自古以来便是有的,我都不介怀你的岁数了,你就不要总是提醒着我你的年岁,这样反倒不好!”
千江月振振有词,他哪里是有半点显老的,除了那一头如月光一般的白发外,他压根就是半点都没有老态的,当然那一头白发也没有让他有多少的老态,反倒有着一种别样的风韵一般,若是他有心,这南嘉第一***的名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南嘉之中这五六十的老头纳个十来岁的妾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她哪里是会觉得他老的。
“要是我再过几年,人老珠黄了怎么办,到时候我才不会提醒你我是在什么年纪了,自然的,即便是我人老珠黄了,你也是不能嫌弃我的,这人人都是要老的,不是么?”千江月抽了一根路边的芦花,耍在自己的手中一甩一甩的,“所以眼下你知道了?反正你是说要娶了我的,自然也就是要守了我的规矩才是,这第一你不准说你老,这第二,你日后不准嫌弃我老,这第三,你这辈子可是不准另娶他人的,什么平妻贵妾小妾姨娘通房丫鬟的统统都不许有。”
凤血歌微微挑了挑眉,“你这般,便是要求我的身边自许有你一人?”
虽然说他的身边一贯是没有旁的女子出没的,但是她这一些话说出来,若是落在旁人的心中便是已经犯了七出之条的,她这般的心思……
“我的身边也只有你一人啊,这般很是公平!”千江月用那芦花杆子指着凤血歌道,“正如我只嫁给了你一人而已,你为什么在娶了我之后又招惹了那些个女人呢!说来说去,那还不是自己花心罢了。我才不会遵守什么七出之条一类的,反正你要娶我,就只能娶我一人,旁人都是不许存在的,若是他日你有了旁的女人,到时候你就晓得你这个徒弟的厉害之处了!”
“哦?”凤血歌饶有兴致,“难道你是打算杀了那些个女人不成?”
千江月露出诡异的笑容,她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个女人,即便是有罪,那也是罪在师父你了!人家勾引你是人家的事情,你受不受引诱,自然就是你的事情了。所以啊,师父,徒儿我肯定是会好好孝敬你一番的。”什么不孕的叫男子再也不能行房的药物她一定是会重重地下了,看他怎么去面对那些个女人!
“公平!”凤血歌应道,“你只有我一人,我只有你一人,这样自然是再公平不过了。”他原本也就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平妻贵妾一类的,自然是能够应允的。
“我吃素的时候你得陪着我吃素,当然你想吃素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吃荤的,且,你不得逼着我吃那些个我不喜欢的东西。”千江月想了想之后便是又道了一声,一想到这半年之中自己喝了那么多的苦药,吃了那整半年的素食,光是想到这些个,她觉得这个还是有必要要提前说上一声的。
凤血歌摇着头笑了笑,这前头说了那么多,其实她最是想说的也就只有这最后这一句吧!
“好!往后,只要是在我能允许的范围之内的,我自然是能够容许你的,绝对不会逼着你,这样子,你可是满意了?”凤血歌温声地说着。
千江月转着手上的芦花,那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不断。
因为离月河城越发的接近的关系,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死士全部都去月河城的道上埋伏的关系,这前往月河城的路上倒是少了死士围攻,有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么十来个并不算很厉害的死士,至少,在凤血歌的眼中这些个人不过都是一些个三脚猫功夫的人而已。
在临近月河城的那一个晚上,千江月同凤血歌是宿在山里的一户猎户家里头的,这猎户家的娘子倒也很是热情好客,用猎户山上猎下来的野味还有自己在菜园子里头栽种的一些小菜招待了他们。
猎户家里面也只有一间用来招呼远亲的时候的客房,千江月和凤血歌是以夫妻的名义求宿的,自然是要住在一间房间里头的,这房里面也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一张桌子,四条条凳,桌子上摆了一壶茶水,方便半夜口渴的时候解决饮水的问题的。
这床,凤血歌自然是给千江月睡的,虽然她愿意嫁给自己是一回事,但是现在就碰了她,这也是违背着凤血歌的本意的,他想等到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心甘情愿且是名正言顺地将自己完全给予他的那一天,而不是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若他是真的有心只想得到她的人,这半年之中自己是有着千百次的机会可以做到的,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她的身子,她可能是半点抵抗的能力都是没有的,然后她便会像是一具会走动会呼吸的尸体一样存活在自己的身边,这些并不是凤血歌想要的一切。
他要,便是完完全全的,身心全部都是占有的,而不是只有一处。他将两条条凳并和在一处,躺在上头,略略有些克难。条凳坚硬无比,凤血歌想着自己早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眼下更加困苦的时候,但是这些年睡惯了高床软枕之后,倒是一下子有些不习惯了,也难怪是说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
他并没有睡着,千江月自然也是没有的。
以前的时候,凤血歌也不是没有同自己在一间寝殿之中,那个时候她也是躺在床上,他在一旁的榻上,只是那个时候她多半都是重伤或者是天气异变的时候才会如此,那个时候,他们只是纯粹的师徒关系,她自然是可以安然地入睡的,现在,她要是能够睡得着才是有鬼的!
“师父,你在想些什么?”
千江月暗自挣扎了良久也是没有睡着的,自然的也就不再挣扎了,她是这般的难以入睡,这漫漫长夜的自然是不能只能让她一个人难以入睡。她是一贯的任性,自然也是被这同样也还没有入睡的人给惯出来的,他自然是要接受自己全然的任性才好。
“在想以前的事情。”
凤血歌缓缓地道,他是晓得她是没有睡着的,自己也是自然,今日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是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事情,想到遇上宋珩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想到自己当日在桃花林之中同她的一番对话,便是想要笑了起来,大约那个时候的她同他都是没有想到会是有现在这么一天的,可她到底是从哪里学会了阵法这个问题,当日的宋珩同自己说是要讲给以后的夫君听的,不过想来,他是要无缘得听了。
“以前有些什么事情可以同我说说么?”
千江月低声问着,她过往的事情已经全然想不起来了,师父他也甚少同自己说以前的事情,只说她这十多年来也没有做出点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来,唯一做的最是轰轰烈烈的大约就是自己一个人跑远了,然后玩得只剩下这半条性命。在听着他说那件事情的时候,她觉得陌生的厉害,好像那些事情好像并不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一般。
“也没什么可说的,现下倒是想想一些往后的事情。”凤血歌避开千江月的话题,这所谓的“以往的事情”是他最是不愿意提及的,他避过这个话题,带了开来,希望她不会再问些什么,“为师在想,这明日前往月河城的路上会有怎么样的一场埋伏在等着我们两人。”
千江月见他又是不想谈过往的事情便是嘟了嘴,“还能够是有什么埋伏的,什么弓箭暗器陷阱火药一类的,也不外乎也就只有这些个东西了,想来那李家的家主也不会更加不愿意设下个什么阵法的,在师父您的面前设下那些个阵法,那不是班门弄斧么,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人能够懂得阵法,能够同师父你一较长短不成?”
南嘉会阵法的,也就是只有那皇族之中的人和凤血歌,可眼下唯一还存活着的也就只有那个不成器的小皇帝而已,据说那小皇帝从刚刚启智还来不及去学那些个阵法的时候便是被师父给困了,除了读书习字四书五经一类的,那阵法书籍那小皇帝就连触碰都没有触碰到便是一把火被师父给焚烧殆尽了个透。
“有的,”凤血歌低低地说着,“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的。”
“谁?”千江月想了想之后道,“宋珩?她不是已经死了么?”
凤血歌默不作声,其实,她还是活着的,活的好好的,就活在他的眼前。当然这种话凤血歌是不能对着她说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会阵法了,眼下他们相互扶持着生活过来。
不过刚刚她的那些个话倒是提醒了凤血歌,这路上设下的埋伏那么的多,或许她刚刚顺口说下的那些个陷阱都是全部都存在的,那到时候他们是要怎么办才好?
他自己一个人倒是不怕的,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他自然是要顾及着她才行的。
“月儿,若是到时候出现这些个陷阱,你是要怎么办的?”凤血歌低低地问着,他想,总是要先想好一些个对策,总不能到时候再说什么随机应变的话,这出门在外便是最怕的就是出了什么岔子。
“师父,我又不是那般的无用的,到时候我便是随便应付一下,绝对不恋战,我先琢磨一下,要是那悬崖之下要什么横生的树木,我便是往下一跳,到时候你说如何?”
千江月想了想之后道,反正他们寻求的也就是一个“死”,这样死应该就是能够满足那李家主的,顺应了这些个条件,这接下来他们就等着无双城之中乱了个套之后回去,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计划。
“你要是这样一跳,没有跳到那横生的树木上,又或者说,这悬崖之下没有那些个横生的树木,那你不是要生生地跳入了那月河之中?!”凤血歌觉得好笑。
“怎会,这不是还有师傅你么,到时候你是肯定是有法子的,不然你又怎么会念着这样的一个地方来结束这所有的一切呢?”千江月是半点都不担心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师傅更来得可靠了。
凤血歌不应答,他伸出了手,对着桌上那烛台微微一弹,弹灭了那昏黄的烛火。
“再不睡,你便来睡这条凳!”凤血歌道。他当然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不然怎么敢是带着她去冒险呢!
翌日一早,凤血歌便是带着千江月辞行了那山中的猎户,其实这猎户的住处已经是同那是月河城相去不远了,溜达溜达地行走上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到了通往月河城的那一条狭小的通道,一边是山道,是在山中雕刻出来的,一旁有着大片的丛林和树,一边是陡峭的悬崖,那悬崖底下有着淡淡雾气,而那下面便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在山脚下的时候,千江月便是从那小毛驴的背上跳了下来,凤血歌拉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像是在提醒着她最危险的那一段路已经到了。在这一条山道上,等待着的他们的就是那无止境的杀机。
“月儿怕不怕?”
凤血歌低声地问着。
千江月越发用力地握住了凤血歌的手掌,看着自己的右手被紧紧地包裹在那宽厚而又温暖的手掌之中,她是半点恐惧都没有的。
“师父,咱们走吧,等这些事情解决之后,咱们便是可以回家了。”千江月道,虽然那皇宫之中有太多的烦心事,但是他们一直都是在哪里的,哪里也就可以称之为是他们的家了。不管是在外头呆了有多久,他们到底还是要回家的。
回家。
听到从她最里面说出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凤血歌觉得有微微的温暖,他从来都是不喜欢那个皇宫的,他不喜欢自己的身边有着旁人的出现,所以皇宫里头多半都是没有多少人的,他也不喜欢住在那匮乏的几乎是有些空洞的地方,他是从来都不喜欢哪里的,也从来都没有将那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家。
若是要回家,自然回的也不是那个地方,凤血歌想,或许是可以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回去那个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地方去了,至少要她去看看自己所生活的,曾经视为家的地方,哪怕现在哪里已经人去楼空了。这往后,只要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那都是家的。
凤血歌牵着千江月半点犹豫也没有地往着山道上而去。
这山道一旁的丛林里头早就已经是埋伏好了大批的死士,手执弓箭暗器的那些个死士便是站在那一棵一棵的树木之上,等到凤血歌和他的徒儿进入他们的范围之中的时候便是将弓箭和暗器全部都射了出去,
而躲在树木后头的那些个死士那是用作攻击的,他们已经是得了命令,主要是要攻击凤血歌的那个徒儿,势必要造成凤血歌的慌乱,而这一批死士的领头便是负责点燃那事先已经埋葬好的火药。
他们是豢养的死士,听的都是家主的命令,家主要他们生便是生,家主要他们死就死,完全没有半点旁的商量余地的,这便是死士的职责,他们的天命。
看到那两抹鲜红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的时候,所有的死士都是闭上了呼吸,等待着他们的猎物慢慢地靠近过来。暗器都隐藏在了手上,而弓箭手也已经将弓拉得慢慢的,袖里箭已经上了膛。
那些个杀意惊扰了在林中栖息的鸟儿,像是受了惊一般呼啦一声激起了,凤血歌抬头看了一眼那飞起的群鸟,他心中便是知道,就是在这里了!
千江月明显地察觉到了凤血歌的神色微微一变,她当下也就晓得,这危险的地方便是在这里了,她不着痕迹地朝着一旁悬崖下看了一眼,底下虽然是有着淡淡的雾气,但是还是依稀可辨有那么一些绿色的枝干横出,若是一会是真的要跳了下去的时候,自然也是有可以缓冲的地方。
那羽箭和暗器划破空气,凌厉地朝着凤血歌和千江月而去,凤血歌将千江月护着自己的身后,他的手一抖便是有一样黑色物件滑落到了他的手掌心之中,千江月略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看着那形状倒是有些像是一个剑柄一样的模样,只是那剑柄是如柱一样的,中间凸起一个红宝石的,凤血歌按了一下那红宝石之处,便是有剑刃一下伸出,长约三尺三,薄如蝉翼一般,风一吹便是能够让那剑刃微微抖动,但是凤血歌却还是挥舞着这那薄弱的长剑,将那些个迎面袭来的暗器和羽箭全部都击落在地,无一漏网。
那剑刃不像是剑刃,完全就像是舞者手上的彩带一般,而凤血歌却像是最好的舞者一般。
千江月似乎是想起来了, 听说师父有一把剑,名曰七杀。
或许这就是那一把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