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些紧绷着一根弦的人就发现了端倪,说在汀州的某一处出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
明瑶宇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大腿一拍,“原来那方漠然还真的打算带棠之去见他娘啊!”
关于这件事情,明瑶宇之前是问过那师爷的。从师爷的口中他得知,这李仁生平金钱爱的太多,所以这女人缘就一直比较空缺。
本来呢李仁势力是挺大的,想找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之前他曾经有过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说是汀州的一位青楼女子,李仁这江南太守自然是不能给青楼女子一个名分。
后来他又陆续娶了几位夫人,可是都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来,他唯一的孩子,就是青楼女子为他生下的一个儿子。那孩子从生下来就跟着他娘亲,随了母姓。李仁为了取名一个然自,但他却自己改称为方漠然。
因为底下没有一儿半女,李大人自然就对那唯一的儿子十分的紧张。可这方漠然生来便是个性子偏激又狂热的,李仁不给他什么名分,他却总在暗地里处处的给自己这为老爹抹黑。
后来,在李仁追求那江家小姐江梦的时候,方漠然的娘亲就去世了,死因不明。
听了这番话,明瑶宇长长虎出一口气,含笑道,“我总算知道,他那日为什么看着自己的亲爹死了,也没有想着立刻来为他报仇。”
玩笑说了一句,明瑶宇看着这师爷,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些事情既然你都认了,不妨也将湖州的顺大人,杭州的李大人还有那个孩童的死因都告诉我吧。”他既然跟李仁是伙的,那么李仁在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这师爷肯定都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他们全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李仁还有方漠然的身上,倒是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位清楚所有事情的师爷。
明瑶宇见他又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笑着又补了一句,“可千万又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来,要知道,我们王爷现在可是一点儿耐心都没有了。”
一提到苏政华,师爷立马就不犹豫了,很快便将所有的事情给一一道来。
笑话!明瑶宇看着是个软柿子,他还能鼓着勇气去捏一捏。可是现在的苏政华看着就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王,分分钟都能让你下地狱的。总归,这人都还是爱惜自己生命的,而这师爷,也的的确确不想死。
其实大家已经猜测到了一半,但这些人都不能算是方漠然杀的。
师爷说,“以前,那小公子便一直随他娘亲生活在青楼。后来他自己一个男子在青楼待不下去,便主动去了倌楼,所以他也的确是个小倌。”
明瑶宇听着颇为觉得有趣,随这南晋的民风是比别处要开放了些,但是作为一个男子想要主动去做小倌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说到此处师爷便不免多说了几句,“公子你也知道,我家小公子的容貌生的本来就比寻常的男人更要引人注目,也曾经一度还是倌楼里的头牌……”
“这个你先打住,”明瑶宇好脾气的笑了笑,方漠然的本尊他是没有见过,但是千乘他却是见过的。即便是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也难掩他浑身流露出来的气质美。
可惜他明瑶宇书虽看的多,思想到底是不够放的开的,可不想再听这师爷去说一个男人去怎么吸引另一个男人的。
师爷觉出自己话题跑偏了,咳嗽一声,“这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明瑶宇一听到那个三年前就觉得自己头晕,您就不能再简便一点,一句概括吗?
这事大概概括起来呢,就是三年这小公子娘亲去世的时候,伤心过度受了点伤,被那湖州的一位大人救了回去。
湖州的大人是心善的人,看小公子可怜就将他留在了身边。方漠然的模样出尘,也许是在风尘的地方待的久了,身上也会露出来一股子风尘之气。
顺大人的为人百姓虽然清楚,但也有些风言风语从民间流了出来,说是那位大人是看了小公子的模样,在暗地里一直宠信他……等等。
也难怪湖州的官衙说起他家大人和那小公子的关系的时候,人人脸上都是一片不愿意提及的,又难堪的模样。
这让明瑶宇不由的好奇,“难道湖州的那顺大人,是真的看上你们小公子吗?”
彼时苏政华也在那儿,一听便听出来了些端倪。若是那顺大人真的没有做些什么事情的话,这样的流言想必在一个清官身上肯定就会不攻自破了。而且连他信赖的手下都是那副模样,这事儿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只是为了顾念着死者的颜面,大家都清楚的不说出来罢了。总归这件事情,比起顺大人为了湖州百姓所作出来的奉献,也算不得什么。
师爷沉默了一阵。
接着他又开口道,“总之我们大人大人当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的生气。”
岂止是十分的生气,他当时就想派人去将那顺大人给砍了的。还是在师爷的劝说之下,才推迟了砍死顺大人的日期。
当然这一点儿师爷是不敢说也不能说的。
李大人已经死了,大家自可以将所有的黑锅都推在他的身上,他这个活人,没有必要再来给自己找罪受。
明瑶宇看的明白,但并没有将师爷点破,比起这个,他更关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王爷和王妃还没有来到江南,”师爷又说了一句题外话,“李大人本是早就想要灭了顺大人的心思,在江南的几个州里,就属他最不服从李大人的管教!”
师爷的神情有些愤然,看起来他对那顺大人的不服管教也非常的不满。
明瑶宇微咳了一声,那师爷才继续道,“但是那顺大人在湖州的声望很高,大人又见他年事已高,应该不过几年就下任了。若不是因为小公子的那件事情……”
“所以你们这李大人是为了你们小公子才下定决心去除掉顺大人的?”
“可以这么说。”
明瑶宇不明白了,“既然如此,就将人杀了便是,为何还要用开膛破肚这样残忍的手法?”
师爷不敢立答,只偷偷的看了苏政华一眼,见他心情还算
平稳,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继续壮着胆子道。“是因为王爷来了江南,大人想,想替王爷找些事情做。”
明瑶宇立刻就给喷了,这个理由,还真是够……有理。
“你说,他是被李仁派过去的人杀死的?”苏政华的声音漠凉且深沉,如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人的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那顺大人死之时是睁着眼睛,应该是看见了自己熟悉的。你怎么就敢断定,他是被李仁派过去的人杀了,而不是,你们的小公子下的手?”
师爷听了苏政华这不急不缓的质问声,手暗暗抖了抖,“回王爷,顺大人死后来过府上,将杀死顺大人的人杀了。所以,应该不会有错。”
师爷回想起那日方漠然回来之时,手里拿着一把银剑时嗜血的场景,真是像一个地狱里的极美极艳的罗刹。
他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明瑶宇十分无奈的看了苏政华一眼,表示他自己也是很无奈的。
想了想,那师爷又道,“如果里面出了什么差错的话,应该也只有那小公子自己知道了。”
苏政华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冷眼看着他,“所以杭州的两起案子,都是你们李大人派人来做的?”
师爷连忙又将头埋的低了些,“回王爷,当时李大人是因为知道你将小公子给捆了,急着想把人救出来,就……”
“他下手倒是快!”苏政华语气不冷不热的,“人是本王下令捆的,他怎么没有算到本王的头上来?”
师爷已经把头低到地上去了。
李仁也就是想给苏政华一个教训,真让他动到苏政华身上,那朝廷那边一定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会有人真会做这样蠢的事情的。可是这些话,他还是没敢说。
因为说了就等于是在找死。
“那个孩子呢?”空气静了几秒,明瑶宇冷不丁的来一句,“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该不会又是李大人派人去杀的吧?”
师爷回头看明瑶宇,他的脸上没了一惯温和的笑意,连语气都变的有些冷。
或许是对方是一个孩子的事情,真的已经触及到了他这个老好人的底线了。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是没有错的。
“孩子的事情跟李大人的确是没有关系,是那个属下太过放肆了,还请公子明鉴。”
明鉴?明瑶宇勾起唇角。若不是他仗着背后有李仁撑腰,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还想过来让他明鉴,真是不觉得这种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太过好笑了吗?
苏政华已经转身出了房门,明瑶宇过去拍了拍那师爷的肩膀,“你就在心里祈祷着王妃会没事,不然你让我再怎么明鉴,也无法掩盖你们所犯下的错的。”
师爷的身子一颤,抬头看着明瑶宇,眼神震惊又惊恐。明瑶宇却错开了他的眼睛,转身踏出了这个房门。
从一开始留着这师爷,是因为他口里还有些没有说出来的话还算有些价值。现在既然他该说的都说了,他们要还留着这样一个阴险的小人祸害人世的话,被他们害死的亡魂也是不会同意的。
……
苏政华出了房门,就立刻派人去往汀州的方向。这一次,他要亲自去寻人。
明瑶宇也要跟着去,他还不知道方漠然这样做的目的。但了解过方漠然的为人之后他心里就愈发的放心不下了,战其镗又是个跳脱的硬性子,落在那样的人的手里,怕是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不必,你就在这里,打理潮州和江南的事物。”苏政华已经上了马,马鞭拿在手上,蓄势待发的样子。
“还有,”他转过头来,“如果不出意外,苏恒玉这个时候也快到了,你想办法,别让他跟过来。”
明瑶宇自己倒是已经将苏恒玉这茬儿给忘了,想起之后才觉得那是个大麻烦,怎么就这样要丢给他了?
“喂,你等,”明瑶宇刚想要抗议,可是苏政华已经策马远去了。
明瑶宇心里那是一个郁闷,这苏政华,到底是真把他当做可供随意使唤的跟班了?
正颓丧之际,江梦一身白色的衣裙映入他的眼帘里。他转头,江梦然冷淡的面容便也侧向他,“我要跟着王爷一起去汀州找王妃。”
明瑶宇上下看了她一眼,恢复了女儿身,模样变了不少,唯独这身边的这把佩剑没有变。
“你跟着去干嘛?苏政华如此紧张着棠之,会有办法将她给找出来的。”就连明瑶宇这个时候都以为,这江梦对苏政华如此殷切,应该是喜欢上了他。
江梦的眸光淡然,摇了摇头,“我想起,我与那方漠然,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明瑶宇无力的笑了一下,“你说要去找方漠然就去找方漠然呗,你扯上战其镗做什么?”
江梦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眸光清澈透明,如同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她看着他,眼睛里有认真,“我也是为了去寻她的。”
“好好好,”明瑶宇真心是有些无力,“你去找方漠然也好,寻战其镗也罢,都希望你能尽快把人给找到了。”
他苦笑了一下,“你们这一走走的倒是潇洒又自然,留我一个病秧子来这里收拾烂摊子,可见你们的心都是一样漠然的。”
江梦走出了一步,又停下脚步,“公子。”
明瑶宇这刚被留下来,心情正低落着呢,感觉江梦今天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便又笑了,“如何?你又不想走了?”
江梦不是一个会玩笑的人,但见他这幅模样,竟破天荒的笑了笑。那一笑,如冰恋盛开,有些晃眼,明瑶宇的眼睛就被晃的亮了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冰美人也是会笑的?
江梦笑过之过,认认真真的,恭恭敬敬的向明瑶宇做了一个江湖人士的揖礼,“此去天高地远,公子身子弱,要保重!”
明瑶宇也笑着如她一般回了她一个礼,“什么天高地远的?江公子早去早回,我在江南等你回来。”
江梦拱手的动作一顿,随后又笑了,“借公子吉言。”
明瑶宇觉得那日的江梦有些不对劲儿,一个冰美人怎么会突然对着他笑这么多次?
笑这么多次也就罢了,可是她
说的那些话,总有股在阔别故人的感觉。
只可惜,明瑶宇当时心情低落,只当这是告别之言,并未将此太放在心上。
战其镗是晚上发起高烧来的,她觉得浑身难受,浑身都在发烫,脑袋也是迷糊的跟一团浆糊一样,嗓子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难受的想吐,可是她吐不出来。直到那人请了大夫来给她检查,她才发现,自己这真的是发起了高烧了。
战其镗心里苦,她活了这十几年来,可谓是强健的如同一头牛,别说发烧了,她连小病都没有生过一次。
看来自己这次真是倒足了血霉,从遇上这变态的杀人犯,她就没有过好事发生。
给她诊治的大夫退了出去,说她患的是伤寒,还有一些别的疾病,不过是顽疾,他看不出来。方漠然说无妨,不过到时候很好心的让大夫开了治伤害的药去让此处的店家帮忙煎了。
战其镗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这下好了,不用那蛊虫来治她。她已经烧的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的力气。
“我说,你想让我死就让我死,或者给我一个痛快的。”
战其镗这辈子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莫名其妙的被人抓来,莫名其妙的被人下蛊,莫名其妙的发烧。一切都来的这样莫名其妙,战其镗痛苦的直想流泪。
方漠然走到她的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战其镗想将他的手给拍开,可是真的,她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哪里还能使的出来别的劲儿。
“叫你不要乱动,”方漠然的声音里难得的存了一丝温情,或许看着战其镗这样子,勾起他心里那本就不存在的同情心。
那样的声音,却让战其镗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忽然就哭了出来。
她想苏政华,想苏政华,好想苏政华。
这个世界上,只有苏政华不忍心她受一丁点儿的伤害,会耐心的哄她,会在她闯祸的时候给她收拾烂摊子。
他那么好,可是现在却不在她的身边。
“别哭了!”方漠然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见不得女人流泪。
那样冷漠的声音绝对不是苏政华会对她说的,战其镗收住了眼泪,忍不住在心中嘲讽自己,在一个坏人面上装什么软弱?
看着这样赌气的又倔强的战其镗,方漠然的眸光流露出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无奈。静默了半晌,实在不想看着她就此烧死,转身去打了冷水进来。
烧的迷迷糊糊的的战其镗感觉额头有冰凉冰凉的感觉,那感觉久违太久,十分的舒服。一时之间什么都忘了,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有感觉有人拿什么东西到她的嘴唇边上,她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当即便皱起了眉头,手一挥,嘴里嘟囔一句,“拿开!”
方漠然这样伺候人已经是鼓足了自己的耐心了,可偏偏这个女人竟然一点儿都不领情。
他这辈子,可是除了自己的亲娘之外,没有再伺候过谁。见战其镗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就想将药碗放到一边去。你爱喝不喝,病死算了,关他什么事情。
可是他一起身,战其镗就扯着他的袖袍,“你别走!”
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对谁撒娇一般,可能是在说着胡话。方漠然终于又捡回了自己的那点儿耐心,战其镗的头就靠了过来,“你别生气,我喝就是。”
那软软的声音,真的一点儿都不像那个英姿飒爽的战其镗。
方漠然身子一颤,低头看着怀里靠过来的这颗脑袋,而这个脑袋的主人,正在对着他撒娇。
方漠然又端着那碗药凑到了她嘴边,方才他还想着,要是战其镗不喝,他就直接给她灌进胃里去。
可见着眼下的这副模样,他又觉得有些不忍了,叫了小二进来,“你去给她拿些蜜饯过来吧。”
战其镗再次醒来,又是一个大白天,她睡了这一夜,身上出了不少的汗。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真是神清气又爽。只至于她真的觉得,昨晚的那一切都是在做梦。
可是……很快她的这个想法就破灭了。
因为她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边,一只手垂在一角,睡着了。
战其镗一张脸瞬间就苦了,心里又升起一股儿火苗来,自己这些天,可被他给整的真是一个惨字都不足以去形容。
可她很快便将这股火苗压了下去,大概是她醒的太早,周围都很静,而这方漠然,睡的还很熟。
战其镗眼珠子一转,这可是一个悄悄溜走的好机会。她顿了顿,又怕他会突然醒过来,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还好,他没有反应。
战其镗笑的很放肆,没有反应好了,你最好永远都没有反应,这样她就可以偷偷溜走了。
她的动作麻利又轻巧,很快便从床上溜了下去,为了怕惊醒他,她连鞋子都不敢穿。就这样光着脚丫,下了地,哈哈,他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战其镗心情这个激动,受了这么多天的罪,她终于又可以看到那耀眼的太阳,那湛蓝的天空了。
“公子,你要的药。”
战其镗刚来到门口,准备推门,可是她还没有推门呢,门就被另一个人给推开了。
战其镗愣了愣,那人还没有将门给完全推开,忽就被后面伸过来的一只手给关上了。那药碗却已经从外面那人的手中接了过来,“这里不需要你了,下去吧。”
战其镗更愣了。
那个声音,不管听了多少次,还是让她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她转过僵硬的头颅,方漠然已经将那药碗拿在手边吹了吹,顺手递但她面前,“喝吧!”
战其镗跟个木头人一样,内心深处一片空寂,这是撵过了多少匹的草泥马啊!
药碗递到战其镗的手上,让她觉得如重千金,她看了看他,神色如常,张狂的眼睛里是不近人情之色,再看了看手中的药碗,解释道,“方才,我是见你睡的太熟,不忍心,打扰你。”
药碗里映出战其镗的影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顶在她头上。不是,这药碗里映出来的人影,哪里是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