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如今在朝中依旧势大, 但已经大不如前。如今苏琅轩手中握着边疆的兵权,只是山长水远,对王都起不了多大的震慑作用。
近年来, 皇后一族渐渐能和苏家分庭抗礼了。两方互有损耗, 却一时间难分胜负。当初就是因为外戚当权, 苏家才将元贵妃送进了宫中。
后宫也是前朝的折射。元贵妃与皇后虽不能分庭抗礼, 但有圣上的宠幸, 也是风头无两。
可惜的是,元贵妃一直不能有所出。
所以苏家便在众多皇子中一直在物色人选。
苏青简不解道:“那为何不归顺太子呢?”
苏琅轩摇了摇头,苦笑道:“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阿简, 倘若今天你是皇帝,太子在朝臣中的威望却比你还高, 你会如何?”
“权衡。所以苏家就是用来与外戚抗衡的棋子。”
“倘若连苏家也臣服于太子, 那么盛极必衰。苏家对于陛下来说, 便不再是左膀右臂,而是眼中钉。”
苏青简接口道:“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储君, 一旦登基,必定要来清算旧账。所以苏家也在为自己留后路?”
“正是。陛下如今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毕竟上了年纪,所以这朝中的斗争也越发激烈。君权交替,向来是斗争白热化之时。你在这个时候卷进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苏琅轩担忧道。
“哥哥倒不必担心我。朝廷中这些事, 倘若我不想管, 也不会被卷进来。我之所以要管, 也是因为我在乎的人身在其中。我希望你还有十四殿下, 你们都能安然无恙。”
苏青简说着起身告了辞。
苏琅轩却是彻底睡不着了。他这个妹妹, 功夫是厉害。这是他亲眼见到的。可对人心险恶却知之
甚少,这权位能让人心扭曲到何种程度, 她并未亲眼见过。又或者说......她不记得了......
第二天大早,苏青简穿戴好盔甲便出了门。她寻常爱在东市的一家早点铺里喝豆浆,吃几块白糖糕。
今天正吃着,身侧忽然多了一人。她抬头瞧了瞧,一辆马车正停在路边。舒少源笑盈盈地对小二道:“再来一碗豆浆,三个驴肉火烧,两个包子。”
苏青简撇了撇嘴:“你一大早上,能吃得了这么多么?”
舒少源一条胳膊搭在桌上,满面春风:“当然吃得下,看着你我就胃口大开了。”他接过小二手里的豆浆,一面喝一面道,“我听说盛秋怀那小子来王都了,如何,他和十四殿下较量上了
吗?”
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苏青简狠狠咬了一口白糖糕:“没有,他们好着呢。四哥,你是不是闲得很?”
“我没有啊。为了那件事儿,我是案牍劳形,都饿瘦了。”舒少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来,“但是,我还是百忙之中抽空写了一本新书。王都已经先行印了两千本,如今正在加印。喏,这是原稿,我特意带给你的。”
苏青简眼前一亮,伸手接过了那本书。此前她不懂为什么四哥的书这么受欢迎,看了几本之后,越看越入迷。
不光是她,宫中许多宫女手中也有。前几日遇到邵灵鱼,她也在看。还追着问下一本书何时出来。
舒少源见苏青简眉眼都舒展开了,便又道:“小七,年关将近了。我爹和我娘都挺想见你的,所以过年的时候想邀你来我府上住一住。你可愿意?”
苏青简想起刚回王都的时候,她不喜欢在苏家住着。又没人拘着她,她便在舒少源家中住了一个多月。他爹娘人都很好,而且舒少源的娘亲做菜很好吃。
这么一算,也有好久没有见二老了。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
喝了几口,苏青简一抬头,便见小二哥搓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目光相撞,小二哥便走了过来,陪着笑脸道:“这位公子,您的马车......挡了小人的铺子,可否劳烦您的车夫挪一下?”
舒少源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进了小二哥的手里:“我们喝完了就走。”
小二哥见到银子,顿时笑逐颜开,连连道着谢。苏青简蹙眉道:“四哥,你这王都公子哥儿的作风可是越来越盛了。”
“你四哥我本来就是个纨绔子弟。”舒少源咬了一口包子,“何况我这书卖得王都的纸价都涨了好几倍。不差这点儿钱。”
“你都不留点钱当老婆本儿吗?我看还是大哥靠谱,有点儿银子就囤起来。时不时还要寻些新的门道。听说宅子都买了七八处了。”苏青简竖起了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舒少源嗤之以鼻:“不是我跟你吹。就你四哥,随便画幅画就能买个宅子。谁像大哥,成天钻钱眼里了。那眼睛是越来越方了。”舒少源说着,又开始掏起了袖子,“提起画,我想起来了。此前咱们不是说好要给你些风月图,我画好了。你回去仔细琢磨琢磨,旁边还有讲解。”说着一把塞进了苏青简的袖子里。
苏青简点了点头:“行,我回头会认真看的。”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娇媚的轻唤:“四郎,你可教人家好等啊——”
这一声娇唤,惹得苏青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眼看去,只见帘幕掀开,探出了一张美人脸。
苏青简大吃了一惊。不是惊愕舒少源的马车里藏了美人,而是......这个美人......是个男子!
“四哥,我早听说王都之中有这种风气。怎么你......你也......难道你一直都是......”
舒少源拼命摇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四哥我喜好非常正常!”
话音刚落,身后那人娇嗔道:“四郎,昨夜的酒还没醒。我头有些晕,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苏青简憋着笑,拍了拍舒少源的肩膀:“四哥,我不是那不开化的人。有些异于常人的喜好也未尝不可,你别疏忽了美人。”
舒少源挥了挥衣袖对那人道:“没见我这吃着早点呢,不能等一会儿吗?”
那娇滴滴的男子嘴一撇,嘀咕道:“不是早上才吃了两大碗鸡丝粥,怎么又吃?”说罢赌气一般盖上了帘子。
“四哥,你的美人生气了。”
“别管他。我们多久没见了,他急得什么劲儿。”
苏青简将最后一块白糖糕吃完,起身道:“四哥你慢吃,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这么快?!不再坐坐么?”舒少源也跟着站起了身,这一站起来才觉得撑得慌。
苏青简捂着头盔一面向外面跑去一面道:“不坐啦,等过年的时候我一定去你那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到时候你别嫌我烦才好!”
舒少源大步走了出去,对着苏青简的背影叫道:“刚吃完饭别跑那么快,伤胃!”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了。
门口的马车上帘子掀开,那娇弱的男子掩唇笑道:“我只当舒公子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一派风流倜傥。却没想到,面对心上人的时候,像个愣头小子。”
舒少源收敛了神情,觑了他一眼:“这该知道的人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心里倒是通透得很。”
男子连忙垂首,低声道了一句:“是我僭越了,请舒公子恕罪。”
舒少源摆了摆手,翻身上了马车。
而那头,苏青简匆匆赶到驿馆。邵承玉和纪长希已经到了。
这一整天,双方开始了真正的和谈。可这一谈,就谈了许久。双方僵持不下。那突厥王世子,阿史那木托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僵持到底。
不过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了后来情势渐渐缓和。突厥那边倒是悠哉起来,像是做好了在这里过年的打算。
起初苏青简也是兢兢业业,时间久了便也松散了些。于是和谈之时,便和纪长希交替着来。
甚至有时候,双方也不大谈国事了,倒是聊起了两国的风土人情来。
这一日,冬日暖阳。苏青简躺在院子里休息,正百无聊赖,想起了四哥给她的书来。于是她从头盔里取出书来,刚一摘下头盔,另一样东西翩然落下。
苏青简想起来,这好像是风月图!
此前师兄们总是背着她偷看,捂的严严实实,从不让她多看。现在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了!
苏青简激动地翻开了那本画册。舒少源向来行事细致,又擅工笔画。人物栩栩如生。
她打开第一页,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苏青简不耐烦去看,便掀开了第二页。
这是一幅彩图。里面画了一男一女红绡帐前正耳鬓厮磨,两人的外衣都除去了,只穿了里面的衣衫。
再翻开下一页,两人的衣衫已经落了大半。女子穿着一件红肚兜躺在榻上,男子光着上半身正坐在一旁。
苏青简回想起在南淮山上的时光。那时候师兄们去河里洗澡,衣服一脱就跳了进去。却唯独不准她下水,只让她在岸边看着衣服。
她盯着那光着上半身的男子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于是凑近了去瞧。这活脱脱不就是舒少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