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常宁走后,怀袖再未听康熙提及去宝兰的绯华宫探望小公主。
圣心难测,怀袖一时却也琢磨不明白康熙的心思。
倒是兰嫔,时不时地便派宫女太监来禀奏,一时说小公主会叫皇阿玛了,一时又说小公主吐了奶。
怀袖端着一碟子杏仁酥和新沏的茶,刚跨入南书房,就听康熙“啪!”地一声,将奏折狠狠甩在龙书案上:
“越来越没规矩!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以后不许命人来南书房禀奏小公主的事,此处乃是朕与众大臣议事的地儿,你们一趟一趟地来,成何体统!”
小太监吓地肩膀一缩,跪在地上磕了一串的头,低着头慌地向外跑,岂料一头竟撞在怀袖身上。
茶汁顿时洒出来,泼在了怀袖的手腕上。
“狗奴才,不长眼么?平日间怎么伺候你主子的!”
康熙见怀袖被烫,急地由龙椅上疾步走至近前,伸手将怀袖的手握住,用绢帕轻轻擦拭。
小太监吓得连连磕头,抖若筛糠,康熙见了更恼,即刻唤了御前侍卫进来:“拖出去,赏二十板子!”
御前侍卫正欲上前拉人,怀袖却拦道:“算了,我也没烫着,他是被万岁爷吓着了,不怨他。”
康熙看向怀袖,却见怀袖轻轻对自己摇头,康熙阴沉着脸,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那小太监吓地连滚带爬跑出了南书房。
康熙垂目看向怀袖的手腕,见只是红了一片,却并未烫伤,方才安心,绢丝帕子却始终小心翼翼敷在上面。
怀袖脸微红,轻轻抽出手,却见康熙仍蹙着剑眉,龙颜不悦。
“万岁爷若当是为着奴婢,便更不该责罚那小太监。”
怀袖说话时,本欲蹲下身去收捡地上的瓷器碎片,却被康熙拉住,温和道:“这些不用你做,你把方才的话说清楚。”
怀袖继续道:“刚才那小太监的话奴婢凑巧听得一半句,好像是说小公主吐奶,哭着要寻万岁爷。
万岁爷此刻料理朝政,定是无暇去瞧小公主,兰嫔心中必定失落,若是万岁爷再将兰嫔的宫人打了,被兰嫔知晓,这笔账又要算在奴婢头上了。”
怀袖说这话时,不禁无奈一笑:“兰嫔的性子,万岁爷是最了解的……”
怀袖话里的意思康熙自然明白,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点头轻叹道:
“兰儿的秉性其实不坏,不过是被索额图宠坏了,只遗传了赫舍里的容貌,却没她半分的蕙质兰心……”
怀袖浅笑:“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更何况索相有这么两朵深呈圣恩的姐妹花,当算得家门大幸呢!”
康熙闻言,侧目看向怀袖,淡淡道:“怀儿也觉得,深呈圣恩是家门大幸么?”
被康熙突然这么一问,怀袖一时竟然无言以对,红着脸悄然垂下眼帘。
康熙定定瞧着怀袖片刻,转过身道:“既然宝兰说小公主吐奶,朕心内也挂念的紧,不如你陪朕去瞧瞧吧,正好你还没见过静泞小公主呢。”
怀袖听康熙这么说,心下方才松了口气,跟着康熙向外行。
刚走至门口,康熙却又突然停驻了脚步,怀袖一时不防,险些撞在康熙身上,脸不禁更红了几分。
康熙回身看了她一眼,转身对门口侍立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将朕的披风取来,顺带将怀姑娘的披风也取来!”
“嗻!”小内监应声跑了。
“奴婢自己去取就好……”怀袖心下过意不去,转而要走,手腕却再次被康熙握住。
“你陪朕走走!”康熙说话间,牵着怀袖的手沿着南书房长廊,向**行去。
——
怀袖还是第一次来宝兰的绯华宫。
或许是康熙以往知晓宝兰易生嫉,每次来绯华宫,皆由李德全随侍,从未令怀袖同行。
今日不知为何,康熙却突然只带着怀袖一人来了绯华宫,随行的除了几个太监外,连李德全都没带着。
踏进绯华宫,空气中便隐约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八成是为宝兰初诞皇女,调养身子的草药,怀袖如是想。
院子里来往的宫女太监一拨赶着一拨,好不热闹,这让怀袖突然想起勤嫔的娴茹宫,更觉越发地凄凉。
宫女太监们见康熙未经传唤,突然就站在了院子里,惊地呼啦啦跪了满院子。
康熙摆了摆手,连话都没说,径自向后院的内室行去。
怀袖见康熙没发话,也只得随着向后院走。
踏入内庭门槛,就瞧见几个老嬷嬷围拢在锦榻周围小心伺候着。
听见脚步声进门,一个老嬷嬷头也不回道:“艾草垫子可取来了?”
康熙停住了脚步,怀袖小心跟在其身侧,偷瞧康熙的侧颜,只见英挺的俊彦上却没半分笑模样。
“咳!”
康熙也没开口,只轻咳了一声。
几个嬷嬷听见这一声咳嗽,瞬间止住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向门口瞧,见康熙伫立于门前,吓地赶着跪在地上。
“不知万岁爷驾到,奴才们该死!”为首的嬷嬷连连磕头道。
“你们都出去吧!”
康熙垂着眼帘,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去瞧宝兰和小公主。
这些老嬷嬷都是宫里伺候公主阿哥们的老人儿了,惯会看主子脸色的,见此情景就只康熙圣心不悦,大气儿不敢出,悄无声息地溜着门边儿鱼贯而出。
宝兰本欲跟康熙撒娇,正欲开口,抬眸突然瞧见康熙身侧站着的居然是怀袖。
微微怔愣片刻,突然就沉下脸来,将怀中婴儿向床内一放,冷声道:“万岁爷还来做什么?如今臣妾在万岁爷心里的位置,还不如一个……”
“朕特地来看静泞公主,你不是说公主吐奶么?”
康熙说话时,眸光只望向床内的静泞公主,竟丝毫没看宝兰一眼。
宝兰见此情景,心中顿觉受了莫大的委屈,赌气将公主抱起来,往康熙怀里一塞,嗔怨道:“你眼帘就只有你的小公主,亏得我为诞下她,由鬼门关走这一遭……”
说罢,眼泪竟然真的淌了下来。
怀袖今日见宝兰,因刚生产的缘故,失去了往日的昭华,头发散乱地披在背上,无妆的素颜,还略带着些产后的臃肿浮胖,已是形容尽失,不觉心生怜惜。
正欲开口劝慰,却冷不防宝兰转回头,正对上怀袖莹莹的双眸。
“看什么!本宫岂是你一个贱婢能瞧得?还不快给本宫端参汤去!”宝兰开口便对怀袖大声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