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宝兰这么一搅扰,康熙也没了闲叙的兴致,起身坐在桌边开始翻折子。
怀袖行至殿外,吩咐御茶房的小太监将先前的普洱茶换成了玉莲。
怀袖将杯盏奉至暖炕的小桌上时,康熙顺手掀开盖子,还未品,就嗅到茶汁中淡淡的苦香气息。
“换的这是什么茶?怎么闻着一股子苦味。”康熙用三才杯的盖子轻轻荡了荡茶汤上漂浮的茶叶,发现其中有细长的碧色如玉的枝芽。
怀袖 浅笑:“这茶是盛夏时臣妾在后堂的荷池中采摘的莲蓬,将莲子心取出来后,与莲花瓣一起炒青熏干,因池中所种皆为白荷,故而臣妾给这茶取名为玉莲,莲茶乃清火平肝的圣品,适宜万岁爷此时饮用。”
康熙心知怀袖是为方才宝兰的缘故,浅呷一口,果然微苦后有淡香绵长,胸中郁结被绵绵香韵消散不少。
“宝兰当真是被索额图骄纵坏了,一点不懂体恤旁人,自私又蛮横。
可见索额图家教无方,朕明日需即刻传口谕,不许索额图太过接近太子,还不知成日教唆些什么呢!”
康熙说话时,将杯盏缓缓放回桌上,眉宇间却敛着更浓的忧色。
怀袖瞧着康熙眸底抑郁之色浓重,便知他必定不但为方才那件事,忽而想起午膳时康熙莫名摔了好几个酒杯,便料定康熙所烦,并非单单所为此事。
但朝堂中事,不论巨细,后宫皆不得询问半字,怀袖便悄然退至旁侧,默默看书去了。
康熙翻了几本折子,心绪始终烦闷,将御笔轻轻摆放在笔架上,看着对面架前静静阅书的怀袖,略想了想,又将御笔拿了起来。
怀袖察觉出康熙颜色中微带犹豫,略想了想,悄然起身行至棋桌边,由棋匣内抓了一把白子出来,在棋盘上摆了起来。
怀袖手中的残局摆了不到一半,康熙便悄然走至棋桌边仔细瞧着桌面上的棋局。
“独自揣残局无趣,不如朕陪你下一局!”康熙说话间,已坐在了怀袖的对面。
怀袖淡笑,将桌上白棋都收了,抬手却将一粒黑子投在棋盘的左下角。
康熙见怀袖选了黑子,也投白子入局,两人静静坐着,目光皆专注于棋局之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怀袖将手中抓握的棋子全部放在棋匣中,含笑望着康熙:“蒙万岁爷承让,臣妾赢了!”
康熙微愣,侧目仔细数棋目,蹙眉道:“明明是朕的目多,为何你却说赢了?”
怀袖浅笑,伸手在棋盘上摘去了两颗被黑棋团围的白子。
康熙见状,一拍前额大惊道:“原来你已将这一片都围了,朕当真是疏忽了……”
怀袖却浅笑:“万岁爷还记得臣妾初入宫那年,在承德避暑行宫,臣妾陪着万岁爷等待疆北的战事消息。
那时候,臣妾也因惦念阿玛无心睡眠,与万岁爷整宿对弈,万岁爷让臣妾两个角,臣妾方才将将能战平。”
康熙点头,笑道:“不知你何时棋艺竟修地如此厉害了呢?”
怀袖将桌上的最后一颗黑子收入匣内,笑道 :“并非臣妾棋艺超群,而是万岁爷心思不如当时宁静!”
康熙听怀袖这么说,不自觉微微蹙起好看的剑眉:“这些日,朕确是为南边的事儿有些焦心。”
怀袖听闻康熙提及国事,便未接言,只默默地将康熙先前的旧茶换了,重新添续了新茶。
康熙仍自顾自说道:“如今台湾已平,朕前日宣旨命姚启圣领任两广总督,欲撤回吴启,吴启居然以南兵不习北水为由,拒绝调兵。”
康熙说至此,鼻息微显深沉,怀袖已瞧出康熙憋不住说出口,定是已忍耐吴启多日,至此时已是触及其心内底线。
突然想起日间,裕妃送自己的那两颗珍贵的南海明珠,怀袖心中突感霍然,淡淡道:“欲想取之,必先予之!”
康熙听见这两句,缓缓抬起眼帘,晶亮的眸光凝着怀袖平静白皙的玉颜,似乎瞧不出方才她曾说过那两句简单的言辞。
怀袖向康熙款款施礼,温声道:“万岁爷该看折子了,臣妾暂且告退……”话落,怀袖缓缓退步,继而转身行出了昭仁殿。
————
宝兰被康熙赶出了昭仁殿,坐在凤撵内边哭边琢磨,越想越恼,忍不住掀开锦帘向着轿旁伺候的掌事公公吼道:“摆驾太子的毓庆宫!”
绯华宫掌事公公听闻宝兰这么说,苦着脸为难道:“我的好娘娘,刚才万岁爷的话您没听见么?万岁爷要关咱们的紧闭,您这会子去寻太子也不管事儿啊!”
宝兰将美目一瞪,怒道:“少废话,本宫让你去你就去,万岁爷责罚下来自然有本宫顶着呢,你怕什么!
反正也罚了,一个月也是关,两个月也是关,大不了本宫被关它个半年,万岁爷还能关本宫一辈子不成?!”
掌事公公闻言,知道此刻劝也无济于事,只得传话,摆驾太子的毓庆宫。
宝兰跨进太子毓庆宫的时候,即刻听见后殿内传出来一阵宫女嬉笑的娇声。
守门的小太监正欲传话,宝兰将手一扬,径自向后面的园子行去。
刚走进园子里,就瞧见太子用一块黄绢布条蒙着眼,几个娇俏的小宫女围拢在其周围,正玩地热闹。
太子循着声,猛地向前一扑,正将一个小宫女扑抱在怀内。
胤礽兴奋地扯下蒙眼的布条,紧紧抱着小宫女笑道:“又捉住你了,这下没得说了吧,给本太子咬一口就放了你!”说着话,当真向着小宫女殷红的嘴唇咬下去。
那小宫女躲闪不及,反被胤礽抱地更紧了,旁边还站着几个宫女太监,不住地高声叫嚷着助兴,竟每一个人瞧见站在正殿廊柱旁的宝兰。
跟随在宝兰身边的掌事公公见此情景,正欲开口,却被宝兰抬手拦住。
未叫人跟着,宝兰独自向正与小宫女嬉戏的胤礽走了过去。
直至宝兰行至胤礽身后,旁侧的宫女太监才瞧见,立刻呼拉拉跪了一地,唯有太子尚未察觉,仍死死抱着那小宫女咬嘴唇。
宝兰站在胤礽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肩膀。
胤礽摆了摆手,颇不耐烦道:“乖!别闹,一会儿本太子也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