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不过因在山里迷了路。几日水米未打牙才昏厥在门外。才睡了一宿。身子便已无大碍。
次日清晨。素儿帮着映雪劈材煮饭。进门叫怀袖用饭时。正瞧见怀袖正将抱着一床铺盖走出來。打算晒晒被子。
“小格格。这些活儿可不是你能碰的。”素儿说话时。抱过怀袖手中的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映雪瞧着素儿仍这么紧张地伺候。知道她心里一时还未接受她眼下的身份。只笑了笑。也沒说什么。
福全用几根木条在院子里做了个简单的木桌并几把长条凳子。天气好的时候。午饭就坐在院子里吃。
映雪将几个粗瓷碗端上桌。怀袖笑盈盈招呼素儿:“來。尝尝映雪的手艺。她这个板栗炖山鸡做的极地道。”
素儿却为难地站在旁边不肯落座。直见映雪和福全都坐下了。才小心翼翼在怀袖身边坐了。
怀袖将用粗瓷碗盛的白米饭放在素儿面前。又夹了一筷子野鸡肉块儿在素儿的碗里。
素儿攥着筷子。端着粗瓷碗。抬眼见怀袖将饭吃的香甜。不禁又红了眼圈儿。低声道:“小格格。你受苦了……”
怀袖眼见着素儿眼睛眨了眨。一双泪珠儿落在白米饭里。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眼下我被贬为庶人。与你。映雪和福全是一样的。再不是什么小格格。如今这样的日子。虽终日粗茶淡饭。但日子过的平静安稳。其实也挺好。”
素儿不待怀袖说完。头便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眼泪却流的更凶起來。
“素儿知道。小格格从生下來就是格格。沒有叫谁封过。眼下旁人贬的也算不得数。”素儿的话里头透着几分不容争辩的倔强。脸也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用衣袖子抹了把泪。素儿继续道:“即便所有人都忘了小格格是小格格。在素儿眼里。小格格永远是尊贵的小格格。沒谁能改。也沒谁能贬。”
怀袖出生时。素儿只是个十來岁的孩子。东果儿将她给了怀袖做随身侍女。自怀袖记事起。只知素儿性子温和腼腆。从未从她口中听见过半句硬气话。
此刻望着素儿倔强的神情和倔强的眼泪。怀袖突然发现。她被贬出宫虽沒觉着特别的难受。可真正伤的。却是她身边这些掏心窝子爱着她的人。
晚间用过了饭。素儿帮着映雪往水缸里抬水。将一切活计收拾停当。素儿和映雪回房时。见怀袖坐在床边。正整理素儿來时带的那个小包裹。
素儿见此情景。跑过去将自己的小包袱从怀袖手里一把夺过來。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充满警觉地凝着怀袖道:“小格格。我不走。素儿从此哪儿也不去。只一门心思留下來伺候小格格。”
怀袖目光温和地望着素儿。将她散落在鬓边的头发仔细捋在耳后:“你此番出來。必定是瞒着二姐的吧。”
素儿缓缓垂下眼。手指用力绞着那块用作包袱皮儿的蓝花布默不作声。
“素儿。眼下我是身上带着罪的人。若是留下你。倘若叫宫里头的人知道。不但要给我加更重的罪。沒准儿还会牵连二姐。你也不愿我们姐妹一起被流放到更远。更苦的地方去吧。”
听见怀袖这么说。素儿死死咬着唇。眼泪又流了出來。
怀袖伸手握住素儿冰凉的手。继续劝道:“你带來的东西我都收下。明日就叫福全送你回去。乖。往后若想我时再來看看。也是一样的。”
次日清晨。天不亮的时候。素儿就起了床。福全将马儿喂饱。牵着出了大门。怀袖让映雪给素儿下了碗热乎乎的素面吃了。早早便上了路。
送走了素儿。映雪返回房内。帮着整理怀袖的床铺时。不禁道:“素儿可真是个好丫头。又能看。心眼儿又好。虽我与她处的时候短。却能瞧的出來。她是真心为主子好。当初福晋若是将她送入宫就好了。我约莫着。福晋八成也喜欢她。所以沒舍得她离开。”
怀袖自然听得出來。映雪的这番话是与雪雁相比而言的。
将头发梳在脑后绾了个髻。用一根桃木素钗固定好。怀袖淡淡道:“其实当年。姐姐的确打算将素儿送入宫。只是临入宫的前一晚。素儿失足掉进了井中。险些送了命。才将雪雁送了來。”
映雪皱眉。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说要入宫。偏生头一天就落了井。”
映雪的这个疑问。当初雪雁入宫时跟她讲。怀袖就觉着素儿这井落的很是蹊跷。
后來雪雁有了身孕。在怀袖再三逼问下。雪雁供出了太子胤礽。怀袖心下便生出了疑问。或雪雁入宫时。便与索额图一党有染。素儿当初坠井或许并不是她失足。
可如今。雪雁已经回了疆北将军府。可那封冒充菱悦的信。又是如何放在了她床头的匣子里呢。
映雪端着荷包蛋进來的时候。见怀袖依然握着梳子。坐在窗边发呆。
映雪轻轻将碗放在桌上。趁着怀袖不留神。突然抽走她手中的梳子。笑盈盈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快趁热将荷包蛋吃了。
素儿带來的那两只老母鸡很能干。天天两个胖乎乎的粉皮儿大鸡蛋。瞧着就叫人喜欢。”
怀袖手握着汤匙。抬头望着映雪。突然问:“那日我差你回去取那几封信。可是你亲自拿出來的。”
怀袖这话问的很突兀。映雪瞪着眼半晌沒反应。略想了会儿才明白过來。原來怀袖说的是在慈宁宫那档子事儿。
映雪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沒错。当日你叫我回去取信。我晓得事关重大。沒敢叫旁人插手。自己去床内侧檀香木架上的小抽屉里取的信。”
怀袖又想了想问:“这信放的地方。除了你和雪雁外。还有谁知道。”
映雪道:“约莫青梅和涣秋也知道。月荷不爱留心这些事。她多半不知道。”
怀袖摇了摇头:“青梅和涣秋不可能……”
映雪想了片刻。突然道:“会不会雪雁沒走之前。跟旁的什么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