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快七点了,她拿着一袋袋东西连忙走进母亲的房间,依然是昏暗的灯光,可是,母亲并不如自己想像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上的蔷薇,而是坐在梳妆台上梳着她那希疏的头发,镜子上的母亲神情平静,只是过早苍老的脸容有着明显的皱纹。
江南雪轻轻地走近到母亲身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说:“妈妈,今天您的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哦,我买了很多东西给你呢。”
江母没有反应地梳着发,江南雪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般,继续笑说:“今天跟志雄哥买了衣服跟营养品给您,他叫我代他问候您呢。”
“妈,您来看看这衣服,您喜欢吗?”江南雪边说边从袋子里找着衣服。
“妈妈,南美有没有回来过?我好像越来越难找到她了,我知道她好像生我的气呢。”
“妈妈,您知道吗?您女儿很利害,明天要去跨国公司的L&L面哦。”
“妈妈,今天我逛了很多地方,志雄哥还送了一套衣服给我。”
‘妈妈,如果您能跟我一起去逛街就好了。”江南雪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只感到一阵的失落。
江母像是听到她的说话般,突然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去,看着江南雪。
江南雪惊讶地看着母亲,刚说的话也吞了下去,良久,才高兴地说:“妈妈,您今天精神不错啊。”
“你当然想我死了。”江母的语气很阴森。
“妈妈,我怎么会想您不好呢。”江南雪连忙摇手道。
“啪”的一声,江母的手用力的打在江南雪的脸上。
江南雪呆呆地看着母亲,连脸上的痛也忘记了,从小到大,母亲每当清醒的时候便是打她。
就这样与母亲对望着,慢慢地,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妈妈,别打我,妈妈……。”江南雪一边用手护着头脸,一边凄惨地叫着,江母像是没有听到般,一边用力地打着江南雪一边喃喃地说:“就是你,就是你害怕他的,我要打死你,我要你陪葬。”江母的神情歇斯底里,在昏暗的灯下尤显得恐怖。
“妈妈,我是您的女儿啊,妈妈,呜呜……”江南雪一边哭着一边任母亲打在身上,她可怜地用手抱着头,一边哭着大叫:“妈妈,别打我啊。”
“你这妖精,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他的,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离开这一个家呢?”江母似是打累了,她倒在床上,又呆呆地看着天花上的蔷薇雕刻。
江南雪带着惊恐的心站起来,她确定母亲又回复平静后,才走到好的身边,将掉下来的被子重新盖在她的身上。
江南雪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不禁又落下泪来,良久,她才抹干眼泪,喃喃说:“江南雪,你不可以这样脆弱的,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我不哭,我要微笑。”
她走出母亲的房间,就对着寂静的房子努力让自己微笑再微笑,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她连伤口也不处理便走到厨房开始忙起了晚餐。
安排母亲睡下,她从抽屉里找出红药水,一边涂着涂着,看着手上身上青红的伤口,不由又流下泪水。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变成了这样子,然后是呆呆在注意着父亲亲手刻给她的蔷薇花,清醒的时候,便会将她打,以前,很久以前,她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母亲是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人,她每一次都会在家里的阳台上种上很多花,然后在阳台的花园中,等着父亲下班,每一天父亲出门的时候都会吻一下母亲,他们结婚那么多年,可是却恩爱得让邻居羡慕。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江南美推门进来,看见江南雪一边流泪一边涂着药水,她先是不屑一顾地倒了杯冷水放在桌上,走过来坐在江南雪的旁边。
“南美,你回来了?”江南雪连忙抹干净泪水,笑说,可是清秀的脸全是泪痕。
“妈又打你了?”江南美冷淡地说:“哭什么哭?泪水很值钱吗?”
“哦,不是,刚才风吹了沙进眼了。”江南雪努力微笑,最后反而觉得满是酸苦。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诉苦,你明知道我讨厌听到你的事。”江南美不耐烦地说。抢过江南雪手中的红药水,专心一致地帮她上药。
“哎呀。”将药水沾到伤口时,江南雪不由叫出了声音。
“痛一下不会死的。”江南美冷冷地说:“我不是说过你很多次吗?当妈妈发疯的时候你就尽量躲起来,难道你不知道母亲清醒的时候最见不得的是你吗?”
“南美,我……。”
“好了,别说话。”江南美专心地帮她上药。
江南雪看着妹妹专注的神情,还有温柔的动作,不由心中一暖,妹妹还是当自己是姐姐的。此时的江南美没有了平时的泼辣,同样美丽的脸现在看来满是灵气与贤慧。
这样的氛围,让江南雪幸福得又想哭,但她知道江南美最讨厌的就是眼泪,自从父亲去世后,无论遇上什么困难,她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第二天一早,江南雪早早起来做好早餐,然后穿上方志雄送的衣服,将头发披肩放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成熟而清丽,她满意地点点头,对着镜子对自己说:“南雪,加油!”
当她走科技大楼,看着百多层高的大夏,不由抽了一口凉气,果然是国际公司,连气派也让人有透不过气之感。
她压下心慌,强装自信地走进去,坐电梯上了八十五楼,当她说是来面试时,秘书小姐带她来到经理室。
江南雪抚了抚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跟着秘书小姐走进经理室,坐在经理位置的男人却站了起来满是笑脸地说:“等你很久了,南雪小姐。”
江南雪一愣,呆了片刻才迟钝说:“蓝年?”
“不就是我咯。”蓝年像是无视于她的惊诧,笑容满面地说:“我在这里早早就等你来了。”
秘书走出去,送了两杯咖啡进来又关上门。
“你是L&L中国区的经理?”江南雪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蓝年笑得很甜蜜:“我不是告诉你我在一间大公司里做经理吗?”
这大公司也太大了些吧?她在心中加了一句。
“那你是聘请我的?”江南雪不肯定地问。
“是的。月薪我会给你其他大公司的三倍,但是要签一年的合同。”
“我还是在校学生,差半年我就要毕业了。”江南雪有些为难地说:“我能不能兼职?”
“不能。”蓝年毫不考虑地一口回绝:“这里的工作绝对要全职的。”
“我不能因为这三倍的工资而放弃快到手的毕业证书。”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虽然你是南美的姐姐,但公司毕竟不是救济基金会啊。”蓝年也一脸为难的回应说,他相信韩翰宇会感激他的。
“我真的很需要这一份工作,而且我可以不要这三倍工钱的。”
“但是我们公司也有公司的规矩呢。”
“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以三倍的价钱去请我这未毕业的人?照说以L&L的名,相信大把名人来应征吧?”江南雪问出心中的疑团。
“因为你是南美的姐姐,所以我将工资提高,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蓝年一脸的笑意说。
“那真的要谢谢你了。”江南雪不置可否。
“这样吧,我留我的私人电话给你,如果你为了那一张没有什么用的证书而放弃这里的工作,我也勉强你,但是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蓝年最后说。
江南雪走出L&L公司,在外面的快餐店随便叫了个快餐,因为天气冷,所以穿了很厚的衣服,特别是挤公车的时候,她常常让人碰得伤口发痛。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去到江母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林医生看见江南雪走进来,慈祥地说:“南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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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雪感激地看着这一位长者,这十多年来,就是他为江母打点一切的,江母也只肯让他去检查身体,前几天他来帮江母检查过身体,现在江南雪是来拿报告的。
“林医生,我妈妈她的病……。”
“哦,没有什么事的,只是她的痴呆越发的严重。她这段日子有没有再打你了?”
“没有了,妈妈她,对我很好。”江南雪低着头说道。
“你妈妈的药要加重些了,而且她的身体因为长年用药,所以很虚弱,你如果经济允许的情况下,最劝她进疗养院,若果进不了的,也请你为她请个特护,因为她现在这一个身体,说不定会随时晕迷不醒。”林医生避重就轻地婉转表达。
“妈妈她的病真的这样严重吗?”江南雪抬起惊慌的脸,那夜一样的眼睛盈满了泪,莫非自己的预感真的灵了?
“只要护理得好,还算是不错的。”林医生说:“而且现在这一个情况,尽量让她过得好些吧。”
“可是妈妈她很排诉陌生人呢。”江南雪说出心中的隐忧。
“这也是一个问题,但这总得要解决的。”林医生最后说:“最重要的让她过得舒心些。”
“我明白的了,谢谢医生。”
江南雪茫然地走出医院,在公园的一角坐了足足三个小时,她才拿出手机来按通蓝年的手机。
“蓝年,我决定后天上班,明天要回学校处理些事情。”
“好吧,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那后天你来了后,我会叫秘书同你签一份合同的。”
“谢谢你。”
挂了电话,她刚站起来,可是头却晕得利害,一阵站不稳,她又重新的坐下来,闭上眼睛用力的摇了摇头,才疲累地重新站起来,往公车站走去。
江南雪走进教务室,与教授聊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教授无奈地说:“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你,我是有意栽培你留校的。”
“谢谢教授的厚爱,但我真的很无奈。”江南雪万般的不舍。
“只是觉得可惜,毕业你的学业在全系来说是最好的了。”教授推了推那幅古老的眼镜说:“你补上一张申请退学书吧,手续还是要办齐的,那天你发现还需要进修的,我还是欢迎你回来的,毕业,你是我的得意学生。”
“嗯。”江南雪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
收拾书籍的时候,尤丽君一直转在她的旁边,默不作声,最后,还是忍不住了:“这是一间什么公司,真过份,请人就请人嘛,哪要人退学之理?”
“丽君。”江南雪看着她眼红红的,不由柔声说:“人家没有逼我的,是我自己自愿的啦。”
“但是我真的很不舍得你啊。南雪……。”
“别不开心,我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我只是不上学去做上班族而已,你又不是不认得我家怎么去,你有时间可以去看我的。”
“但是……。”尤丽君欲言又语。
“别有那么多但是了。”江南雪将最后一本书塞进箱子里,伤感地环视了这一间课室,最后强笑说:“丽君,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我送你吧。”
“不用啦,你送我,只能两个人难受。”江南雪忍着就要流下的泪,捧着箱子快步走出课室。
远远的看着何易挨着车子,像是在等她,看到她的出现,他不由走上前去,什么也没有说,便接过她手中的箱子,放在车尾箱后面,合上车箱,他静静地看着江南雪失落的丽脸。
就是这一个女孩,吃得他死死的,从遇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他为她写了很多情诗,她不知道,他为她肝肠寸断,她不知道,他为她吃尽相思的苦,她也不知道,他愿意为她牺牲任何东西,包括亲情,她不知道,他愿意为她承担所有生活的难关,让她过得无忧无虑,她不知道。
他爱了她那么久,可是,她依然无所知觉。还是,真的无所知觉吗?
江南雪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笑说:“我身上有什么脏的地方吗?”
“没有。”
“那你看什么?”
“看你。”
“何易……。”
何易没有再回答,他转身拉开车门,拉着江南雪坐进车子里,然后自己坐在驾驶室里沉默地开车。
“何易,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江南雪小心冀冀地问。
“要我回去跟蓝年说吗?”
“啊?”
“我的意思是说,要我跟蓝年开口说,要你兼职那一份工作吗?不要退学,这样太可惜了。”
“不用不用。”江南雪摇手忙说:“你不会明白的,这是我自愿的。”
“如果他不答应,你就去我爸爸的公司做,我一样可以给你高的待遇。”只要他愿意回去经营家族生意,相信他提出什么条件,父亲也会答应的。为了江南雪,他愿意放弃自由。
“我说了不用,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欠他的还不够多吗?她又不能回报些什么。
“我们是好朋友,是应该互相帮助的。”何易不由叹息说。
“我知道,我也很感激你。”江南雪就是无法将他与方志雄同样的对待。
“南雪,你懂不懂?我要的不是感激。”何易终于忍不住吼道。
江南雪愣愣地看着他,:“何易,我……我……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前面就是你的家,要我帮你拿上楼吗?”
“不用不用。”江南雪一看到家的那幢陈旧的楼房,摇头说:“我母亲不喜欢看到陌生人。”
“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到房了,我就走。”说完,在南雪家门前停下车来,帮她从车尾箱捧出箱子放在江南雪的手上。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先与我商量吗?南雪,请相信,我真的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江南雪逃开他炽热的目光,接过箱子连忙走入楼内。
看着她急忙逃开的身影,何易没来由的一阵心痛。再过些日子,他就毕业了,可是没有江南雪陪伴的日子,他该怎样的度过呢?而这一个偷走他的心的女孩子,却像是无知觉般,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他越来越觉得江南雪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得,我一定要认真的开始追求他,我不能让她逃离我的身边。
在何媛媛买下的公寓里,何媛媛披上围裙,做了一桌子韩翰宇喜欢吃的菜。
倒上两杯红酒,何媛媛在韩翰宇对面坐下来,举起酒杯说:“来,我们敬大家一杯。”
“那我敬媛媛什么好呢?”韩翰宇沉默了一下说:“祝媛媛越来越漂亮。”
“谢了。”何媛媛笑了笑,仰头一饮而下。
韩翰宇看着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何媛媛,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种陌生的感觉,以前就算二个月三个月不见面也不会有疏远的感觉的,为什么现在却?
自从她从西藏回来,过了几天才给电话他,约他来这里,在他面前的何媛媛,却越发的优雅而沉静了。
“你改变了,可是我却说不出来你改变了什么,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懂得真心的笑了。”
何媛媛微笑说:“那是因为西藏改变了我。我去了那里才知道生命,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哦,那你找到了吗?”韩翰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以前以为找到了,可是回来后却越发的迷惘,觉得又不是这样子的。”何媛媛摇着手中的红酒说,她想起了学攀登时的快乐与激情。
“看来是收获不少嘛。”韩翰宇笑了起来。
“你也改变了。”何媛媛看着他说:“可是我却说不出来你改变了什么,但是给我的感觉,却真的是变了。”
“媛媛,你做的菜真好吃。”韩翰宇避开她的话题,挟起一口菜说。
“你又逃开了。”何媛媛还是微笑,可是心却觉得酸苦,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他之间总是走不到心里面,可是,自己就真的甘心放开几年的男朋友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菜,为什么反而今天说我做得好吃。”
“往时我也有赞你的,不过在心里赞着。”何媛媛的手艺却是不错的。
“今次去西藏,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教我攀登,教我摄影,觉得人生原来可以这样活着的。”
“哦,那是好事。”韩翰宇毫不在意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媛媛本身说出来,以为他会吃味,可是,从他毫不在意的语气中却知道,他对这并不在乎,想到这,不由感到深深的悲哀,每对恋人都是这样的吗?
何媛媛连吃着一块兔肉,一边装着随意说:“今晚留下来吧,我们很久没有聊过了。”
韩翰宇一怔,他当然明白留下来过夜的意思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本来想婉转地拒绝,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今天有事,不想留下来。”
何媛媛失望地低下头,没有再说话,泪却转在眼眶里,强忍着不流下来。
坐在车中,从车窗看着何媛媛房间的窗子,他不由用力地锤在方向盘上,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的呢?在何媛媛叫他留下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竟然浮出江南雪的影子,便下意识地拒绝媛媛,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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