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一直清楚侯老二人更倾向于从自己这姐妹三人当中选一个人,而她是不乐意的,为了儿子的前途,她自然更倾向潘知府家的潘欣瑜。
可她不能当面抵抗侯老啊,那她就以事实告知他们,告知侯府诸人,出身高贵的潘欣瑜更优秀,更适合做他们侯府的嫡媳妇。
苏苏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太伯母的脸上始终冷冷的,想必她对高氏这样的安排很不满吧,因为依常理判断,潘欣瑜等人无论在才华还是掌家能力上,都会胜过从小地方出来的她们。
办这么一场比试,摆明了会让她们三人露丑!
高氏娘家生父升任平江府知府,身份地位今非夕比,她的底气也增了不止一两三两,所以,即使猜到毕氏可能会因她的擅自决定而不悦,她也不会害怕。
只是,高氏的小算盘似乎算歪了点儿,她怕是没有想到苏贝会有如此惊人的才情,而苏秀亦很给脸,好在她中意的潘欣瑜没有令她失望。
可这么一来,她想让她们三人丢人现眼的打算就落空了。
苏苏心里忍不住冷笑:侯府就了不起了,还真以为,谁都抢着嫁入侯门呢!
所以,当她再次抚向算珠时,她指尖迟顿下来,面对简单的算术,原本只需转瞬功夫即打算出来,这会儿,她拨得杂乱无章,脸上也没有了起初的欢愉。
王洛尧捕捉到苏苏眉目的变化,不禁蹙了蹙眉尖:她这是要闹哪样?丢人就那么好玩?
第四项是女工,即便苏贝平日女工手艺极好,可这次仍是输给了潘欣瑜。
潘欣瑜手巧得令苏贝咂舌,不仅手快,绣出来的花样还极是细密精巧。
如此,综合四轮下来,潘欣瑜毫无争议地摘了头名,苏贝很争脸地被评了第二。杜耀晨第三,王洛歌第四,第五是苏秀。
袁尽恬待名次一公布,即拉住潘欣瑜、杜耀晨和王洛歌躲到一边窃窃私语。苏苏瞧见,不用猜即知她要同她们几人叽咕什么,不过她本来就无所谓,只要有苏贝和苏秀证明她们苏家庄的人全非废材便成。
至于她自己,无所谓啦,表现得越废越好!
正如之前高氏还有先生所说,这场比试只公布了前五名,后面的名次没有公布,所以苏苏拿了最后一名的事仅有少数几人得知。
托潘欣瑜的福,苏苏很快知道自己的成绩。但她只为苏贝还有苏秀高兴,对于自己的名次,她全然不在乎。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袁尽恬远远看着苏苏不以为意的面容,对身侧的潘欣瑜还有杜耀晨说道,“什么《开池得古钗》。她 这是恨不得把她的匠女出生召告天下么?”
潘欣瑜尚沉浸在摘得头名的自得喜悦中,当她知道王洛尧一直站在场外时,更加心猿意马,此时听到袁尽恬的话,她冷冷语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必管她?”
经过此次,潘欣瑜心里已悄悄在苏苏身上画个大大的叉。以苏苏这副品行,是想都不想问进侯府大门,眼下,最最要紧地是要尽快将苏贝比下去。
苏贝才是她最有力的对手,和她一样,苏贝有品有貌。有才有德,惟一的不足就是出生比她低许多,但她这里也有不容忽略的劣势,侯老太更中意苏家人,即使高氏再喜欢抬举自己。终是要过侯老太那一关的。
文萃园外,王洛尧迎上三位老学究,躬身礼道:“王洛尧见过三位老先生!”
三位先生对王洛尧早有耳闻,之前在宴时已有切磋,此时撞见,越加热情。
“徐老,不知可否容在下浏览一下您手中的诗稿?”王洛尧面色恭敬,本就姿容毓秀的他作此态,十分讨三位老学究的欢喜。
“这个自然可以!”徐老先生二话没说,将手中诗稿递到王洛尧手中。
王洛尧一目十行,将所有诗稿快速一遍浏览,其中苏贝、苏秀、苏苏三人的诗稿他自然也纳在眼中。
面色无波地将诗稿重新递还徐老先生手中:“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看了这些诗稿,不得不佩服咱们江宁城的才女们!”
徐老先生抚髯大笑,王洛尧陪同三人步往前院,不时请教有关来年春闱的事。
文萃院里仍然热闹着。
场中央的考桌都已搬走,摆了几张大圆桌,桌上有各式糕点和瓜果,高氏领着众贵妇人小姐按次围坐。
这回,高氏有意将潘欣瑜安排在自己一桌上,刘氏亦在。
苏苏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抓了一把干果,埋头苦吃,刚才耗了不少力气,还不得赶紧补上!
“刘夫人真是教女有方,欣文这么多才,欣瑜亦丝毫不逊色,又有才华还能掌家,有空我可要向你取取经!”高氏拉住刘氏的手夸赞道。
“你们家尧哥就不说了,洛歌不是也一样出色,冲我瞎取什么经!”刘氏笑道,“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经可取,全指着两孩子上进、争气,平时我也问不上什么事!”
高氏闻言,双眼精精地看着潘欣瑜,咂咂嘴,像似玩笑一样地说道:“要是尧哥能娶上欣瑜这样的,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潘欣瑜听了,顿时满面娇羞,倚到一旁的袁尽恬身上,双手捂面,羞道:“高夫人真是抬举欣瑜了!”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尧哥这十几年修的福就够了,两孩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现在谈婚论嫁也来得及啊!”丁氏这会儿插言,“我瞧这两孩子就挺般配,我只恨我们家尽欢不争气,又没个女儿傍身,否则你们这两孩子,我一早就开始夺了!”
高氏和刘氏闻此,双双对丁氏一通笑骂。
忽地,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业茵开口了,却是问的苏贝:“贝儿,想是你们家里也请了先生?”
苏贝忙回应:“三姑奶奶所想没错,家里建了宗塾,有先生授课!”
“哦?也有宗塾?几岁念的书?”王业茵嘴角含笑。
“我和苏秀是五岁,妹妹四岁!”苏贝如实应道。
听到苏苏四岁就入宗塾,王业茵甚至她旁边的毕氏皆移眸瞅了一眼埋头苦吃的苏苏。
“嗯,倒是十分难得!请的哪位先生?”王业茵继续慢语轻问。
凭苏贝还有苏秀刚才露的几手,苏家聘的先生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像潘家、袁家这样的所请的先生皆是叫得上名姓的,既然她们二人与潘、袁等小姐差不多哪去,论理苏家的先生定也是有些来头的。
苏贝轻轻一笑:“不知道说出来你有没有听闻过,家师姓缪,字仲申!”
“缪仲申?哦——”王业茵竟是听说过,“丙午年甲等状元!”
苏贝很意外,苏苏听了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王业茵。
“我原也没那好记性,只是对他印象特别深!”王业茵说得颇是感慨。
此话一出,在座不少贵妇小姐皆生出好奇心,只有高氏、刘氏和丁氏因为王业茵打断她们的话,暗中怨恨不已。
毕氏似是有意让王业茵把话讲下去,这时道了一句:“说他是丙午年状元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来,更令人惊奇了:什么叫 “倒也说得过去”?状元就是状元,不是就不是!还能模棱两可吗?
想不到缪仲申名声还挺响,苏苏心下也油然而生一股好奇心,双目炯炯地盯着王业茵。
不止她,相邻的两桌人都纷纷转过脸来。
王业茵见话题从潘欣瑜身上转到苏贝身上,私下极是满意,对毕氏点点头,接着道:“年纪小于四旬的想必都没有听闻过他的名姓!丙午年年春闱发生了一件极轰动的事!”
在座只有毕氏,秦氏,王业茵知道此事,其他妇人皆未听闻,此时个个竖了耳朵,欲听下文。
王业茵瞥了一眼高氏,又觑了一眼秦氏,端茶抿了一口,续道:“会试放榜那天,榜上五十二名考生皆是南方人,北方举子议论纷纷,随后的殿试点的又是福建闽县缪仲申为状元,北方举子大哗,认为主考官刘三吾、白信韬都是南方人,有心袒护南方举子,遂将皇榜打得七零八落,并在街头巷尾遍贴大字报,聚在礼部门口示威,京中出动金吾卫进行震压。”
果然是个奇闻,苏苏听得津津有味,连吃也忘记了。
“皇帝知闻此事后,派翰林院侍讲等数十位大学士自落榜试卷中各阅数十份,从中选取北方举子进榜。可众学士阅完数百份试卷,皆觉得普遍水平不及南方举子,以为刘三吾等考官判断公正。但事实却是,第二次放榜出来,原本状元郎缪仲申成了第二名,头名换成河北举子陈某!”
啊……
苏苏粉唇微张:翰林院的侍讲都说北方举子不如南方举子了,怎么到后来缪先生的状元还是被摘走了呢!
王业茵低头啜了两口茶,又道:“后来皇帝宣告为百姓解惑,因为北方长年征战,经济和文化都为之萧条,若照搬旧制,于北方举子不公,为激励北方举子,自该年起,每次录榜,北方占四成,南方占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