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苍鹭之王,玉辞。
依旧是不曾束发,依旧是衣冠怒马,依旧是面若瓷玉,依旧是眉眼如画。
他负手立在门前,终于举步走了进来,蚕娘见状一个怔愣,匆忙起身行礼,道一声:“王。”
玉辞轻轻浅浅瞧她一眼,也不多言,只是瞧向那榻上挣扎着要起身的袁奇:“将军不必起身了,玉辞只有一问,将军此来,可是不死不休?”
袁奇闻言一愣,靠在榻边,身体还没什么力气,却依旧重重点了点头。
玉辞叹口气,凝眸瞧着面前的男子,脑海中,却莫名地闪过一句话……
“职责所在,万死不辞!”
随风而扬的墨发,殷红似血的长缨,白日映光的铁甲!
他想起那个在雪地里出现的女子,想起了她的血缨枪,想起了她唇角的笑意,想起了她那声“美人儿”,想起了她那句……
“定不毁了你的千年冰蛊。”
那一缕血缨还被他好生收着,只是他知道,这世上再无血缨军,也不知她去向何方。
沉默了许久,这屋里无风也无言。
“将军在外,可是为着君命?”
“非是君命,为着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他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以命相搏,分分明明是逼他抗旨而行,想必,他心中所念,也非是那君命、军令,而是那军营中的将士,山河间的百姓。
一旁,蚕娘忽而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面上,眸中含泪:“王,容蚕娘一言,若是王不肯去,便请允许蚕娘,虽将军入军行医吧!”
玉辞低首瞧着她,亦是不言,眸中却是光华莫测,忽而,他终于点了点头,面朝向袁奇,沉声道:“那好,我便领些门人,随你回军罢。”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玉辞君自幼及长,虽知天下事,却恪守门规,不曾出山一步。
袁奇身形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瞪眼问道:“玉辞君此言当真?”
玉辞扫他一眼,面上无波无澜,声音也是一番平淡:“当真。”
袁奇一愣,继而颤着身形伏在榻上,竟分外实诚地向着玉辞叩头:“袁奇,多谢先生!”
玉辞垂眸瞧着他,向前走上几步,抬手扶了他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他回过头去,挥手对月婉道:“你同周雯先分头去置备行装罢。”
那二人匆忙称是,而蚕娘也终于立起身来,绞着袖子立在二人身后。
这屋中只剩三人,玉辞立在塌前,忽而启口,声音却是轻得几不可闻:
“血缨军,如今怎样了?”
袁奇一愣,未曾料到这隐世的苍鹭之王竟还知道血缨军的存在,忙问道:“先生说的是什么?”
血缨军大体已然覆灭,如今,只有寥寥万人,玉辞君为何会这般问?
玉辞微微颦了颦眉,摇首道:“没什么。”说着,他回了身去,道:“阁下不妨先在敝处歇歇,若是心急,我去唤些门人,今日……便随着出发罢。”
袁奇闻言怔愣了,踉跄着下了床,冲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几个时辰过去,苍鹭山之巅,玉辞临风而立,在他的手背上,立着一只展翅的,周身乌黑的苍鹰,山巅的风吹得肆意,他任凭狂风飞掠过他的长发,拂起他的袖子,这苍鹭之王从不束发,松松散散的,也自是有一番隽逸之美。
月婉匿身与一棵苍翠的寒松后,忽而现身出来,行礼道:“王,一切皆已备好了。”
玉辞一扬广袖,便见那苍鹰凌风而起,展翅翱翔,直指青天,须臾之间,便飞得杳无影踪了,玉辞这才回过头来,面庞上光影分明:“便好,那便走罢。”
月婉行了礼,却是有一番迟疑,她的王,将近二十年,未曾下山,在她心中,他便是那出尘的谪仙,她不愿让那俗世的污垢沾染他一分一毫,何况……
“王,您可记得夫人曾交代过,唯有您不离开这苍鹭山,他才不会……”
她刚刚启口便对上玉辞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噤了声,忽而又道:
“王,月婉求您了,由月婉带人下山,您便请留在苍鹭吧!”
玉辞垂眸敲了敲她,唇角微微一扬:“我会怕他,以至于寸步难行?不必。”
月婉瞧见他的笑,心里一个恍惚,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到王的笑,可惜,事已至此,王不知为何竟变更了念想,她又能如何?
又是一旬过去,所幸,破甲黑云皆是休养生息,无力出战。
破甲军副营里。
今日虽是天寒,日头却是极盛的,明灿灿的甚是耀眼。
“嗬——”
东风笑扬起长枪,对着前方一个厚实的木桩便是一个斜劈,只是一下,便只听‘嚓’的一声巨响,那木盾和声而断,断口处那纹路参差而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