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娘听了福喜公公的训斥,低头回道:“公公说的是哪里话,这位小姐才刚刚进得青莲宫,奴婢正要送她出去。”
福喜哼了一声,尖声尖气道:“那便好。咱家就不给你家主子请安了。咱们走!”说罢向身边两个粗使太监使了个颜色,那俩人上前扶了宁儿双臂,将她向外带去。
宁儿回头望去,正对上夜娘冲她悄悄摇了摇头。福喜三人却没有注意,匆匆簇了宁儿出了青莲宫去了。
出得青莲宫,福喜将宁儿送上一顶小轿,命粗使太监抬了,向最近的宫门行去。轿中宁儿问道:“福喜公公,这是要带我去哪?”
福喜回道:“皇上吩咐了,要咱家把您送回莫侯府上去。”不待宁儿回话,福喜又道:“我说宁儿姑娘,您也真是顽皮,这大内禁宫哪能随随便便就闯了去。那青莲宫更是……更是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谁若不得皇上命令进去了,出来便是杀头的罪。”
宁儿在轿中听得分明却愈是心惊,亏得夜娘机灵,只与福喜说是自己才入青莲宫便要被她送出。只是……只是自己从前与夜娘和温妃素不相识,她为何会将那些秘辛和盘托出?想来想去,心下更是疑惑不解。
抬轿二人脚程极快,到得即墨侯府时候,宁儿下了轿来,见福喜已走得满头大汗,寒夜里一颗硕大胖脑袋顶着热汗冒着白气。
福喜道:“咱家还要回宫去复命,天冷风大的,小姐还请速速进府洗漱歇息吧。”
宁儿连忙施礼,道:“今日有劳公公了,改日还请来我家喝茶。”
福喜挥手呵呵笑道:“本分而已,咱家去了,姑娘自回府吧!”宁儿应了,回身进了侯府。福喜自一头钻进软轿,吩咐着回宫了。
宁儿回了府中,管家莫言忙上前禀报,说是侯爷一个时辰前才从兵部回来,已经两日没合眼,此时已睡下了。宁儿心疼舅舅劳累,想着明日早晨请安之时定要亲手为舅舅奉碗好茶,脚下便向着自己的汀兰院行去,心中纳闷,怎不见七七那小丫头出来问东问西。
偌大汀兰院里安静得有些怕人,于是足下加快,伸手推开自己房门。漆黑房中也未点灯,宁儿暗自责怪七七不知跑到哪里去,也不好生看守着燕起,于是凭着平日记忆摸黑去点着了油灯。
房中亮了起来,宁儿走到床边去瞧那燕起醒了没有,一见之下却惊呼一声,“七七!”。床畔哪还有燕起身影,小丫鬟七七被绑在床柱之上,嘴里堵了一块被角,正大睁着泪眼望着宁儿,脸上一派焦急之色,嘴里“呜呜”有声。
宁儿正伸手去拿开堵住七七嘴巴的被角,却见七七骤然挣扎起来,口中大声呜咽,只觉脑后一道凌厉掌风扫来,颈上挨了重重一击,哼都未哼便晕了过去。燕起未等宁儿跌落于地便伸臂将她揽住,厉眸扫了七七一眼,伸手一挥熄了油灯。
门扉开合声响,室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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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御书房内灯火还未熄灭,武业帝雷霆正伏案处理政事。手中摩挲着玉管笔,想到今日晚间自己不知何时在清泓殿睡着,醒来见了宁儿那副憨傻模样,嘴角便勾了起来。
书房外忽然响起匆匆脚步声,只听福喜禀道:“皇上,奴才已将莫小姐送回侯府去了。”
雷霆放下玉管笔,道:“你且进来。”
福喜应了推门进来,恭立在御案之前,道:“奴才已问了几个宫人,只说您出了清泓殿之后没多久,罗妃娘娘带了侍从也走了,独留了莫小姐一人。怕是莫小姐不识宫中之路,才误打误撞走到了青莲宫。奴才们找到莫小姐的时候,她和温妃娘娘的婢女在一起。”
雷霆闻言,侧了身靠在椅上,敛眸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教你吧……”
福喜闻言,胖胖身躯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垂首道:“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
雷霆长指在案上微微点了两下,薄削唇畔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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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是被颠醒的。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脸颊被硌得生疼,全身被绑得动弹不得,连嘴里都被塞了东西。短暂的混乱过后,发现自己赫然在一辆简陋的马车里。仔细回想昨日在房中始末,心下已然明了,那燕起定然是不知用何法挣开了绳索,又将七七绑了诱自己来救,再趁机击晕自己,想到此处心下甚是恼怒。
此时马车忽然大大颠簸了一下,宁儿坐立不稳,脑袋撞上车壁,发出“嗵”的一声响。怎奈她口中塞着事物,发不出任何声响,这一下只痛得她眼泛泪花。驾车之人听了声音,“吁——”了一声勒住马,回身撩起布帘,宁儿望去,正是那刺客燕起。
“你醒了?”
“唔唔唔唔唔!”你是瞎了吗!使劲搓动绑在手腕之上的粗绳,绳索磨砺在细嫩手腕上,立时红了一片。
燕起睨她,道:“你莫要乱动,若是想逃跑那便更是不用想了。”
“唔唔唔!”放开我!这贼人将绳索捆得忒紧,也不知将自己绑了多少时候,手脚已经冰凉,更隐隐发了麻,若再不解开,只怕自己一双手脚要废了。
燕起皱眉,“你说什么?”见她一双美目恨恨瞪着自己,看架势恨不得扑上来与自己拼命,这才陡然想起她口中还塞着东西。
此时马车已在冀阳城郊外,自是不怕有人听见,于是伸手取下宁儿口中布头。
嘴上得了自由,宁儿张嘴叫道:“天杀的贼子!快放了我!”
燕起沉声道:“好啊,若你舅父将我的弟兄放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家。”说着他的大手忽然攥了起来,“若我弟兄没了命,那你也再不要想回到侯府!”浅棕色眸子骤然冷了起来,语气更是狠厉。
宁儿怒叫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我好心救你一命,你不但给我下毒,还……还绑了我!”说着腕上搓弄得更是厉害,不多时已隐隐现了血丝。又几下,手腕便火烧火燎般疼得厉害,心下自是又怒又怨。
燕起冷眼看她徒劳挣扎,宁儿甚是硬气,手下更是发了狠劲儿搓弄。
怎料这粗绳捆得甚紧,她实是挣脱不开,想到自己从碰到这人起便时时惹上麻烦,自己自小便长在侯府,从未离过王都,如今被这人掳了也不知要去向哪里,听他语气狠厉,心下又是害怕又是气苦,终是小嘴儿一撇,居然哭了起来。
豆大泪珠儿从她明眸里噼啪掉落,燕起一见之下一个头做两个大,心中顿时冒出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心中想着,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莫要以为掉些眼泪,装些可怜,我便会心软放了你!”
宁儿不去理他,只是哭声更大。
燕起无动于衷,心说倒要见你哭到几时!
宁儿直哭得开始打嗝,声音却不见小,眼泪更是汹汹而下。
燕起见她已哭得气力不济,连忙伸手去拍她后背,道:“喂喂!你别哭了!我叫你别哭了!”
他手劲儿甚大,一拍之下宁儿险些岔了气去,索性哭得更是大声,边哭边道:“你现下就拍死我好了!省得以后我毒发死得更难看!”
燕起闻言忙收了手,额头上已急出薄汗来,道:“我那日给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普通伤药!”
宁儿听了立时哽住,与燕起两两相望,继而又哭,指责道:“你、你还骗我是毒药!你这可恶的贼人!”举起并着的手腕打在燕起肩膀之上。
燕起纳罕,既已知道那药丸不是毒药,这丫头为甚还哭得如此之惨?
转眼见那粗绳已将她手腕磨得出血,连忙叫道:“你莫哭了!闭嘴闭嘴!”
车厢本就狭小,燕起身材高大,只被宁儿捶打几下便退到车帘处,手底下动作却利落,探手将宁儿手腕脚腕上麻绳解去。又道:“这里已是郊外,我自也不怕你跑了去。你老实听话,我不会给你苦头吃。”
说罢放下布帘又去驾车,心里却窘得要命,原来应付这车内丫头的一番哭叫,自己背脊上衣衫已是汗湿一片。
车厢内的宁儿手脚得了自由,仍是大哭不止发泄心中怨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喉咙只觉一片干哑,全身也已哭得没有力气,便靠着颠簸的车厢,迷迷糊糊竟然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