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幕低垂,方才天边隐隐的奔雷之声,此时却隆隆响起。
宁儿立在城门之前,一滴豆大雨点忽地打在她苍白的面上,直叫她有些生疼。
“莫姑娘!莫姑娘!”
几声急切呼唤忽地从身后传来,宁儿转身望去,却是木易踉跄奔了来。宁儿忙伸手扶住木城守,却见这原本和蔼的胖胖老人,面上满是灰黑之色,衣角更有被烧焦的痕迹,端得是一身的狼狈不堪。
“莫姑娘!万万不可啊!”
木易拉住宁儿细瘦手腕,疾声道:“也许再过不久王爷便会带兵回救宛城,莫姑娘切切不可此时便出了去啊!”
“你看……”宁儿抬手指了指远处犹在燃烧的宛城街道,“我可以在这里等王爷回来,可是……宛城百姓能等多久?”
木易连连摇头,胖脸上一片焦急神色:“我宛城百姓既有此劫,尽力而为便是了!若不行……那也是生死各安天命啊!”
“木城守,我知你一番好意……”宁儿狠狠咬唇,回头看了看犹自守卫着宛城城门的众兵士——
人人脸上表情各异,对这面前容色无双的红衣女子,或咬牙切齿,或心怀同情,然而,除了木易,并没有任何人出言挽留她。
“只是……叫这般大好儿郎将性命予我区区莫宁儿之手,您又叫我情何以堪?”
宁儿一双美目盈盈,面上惨然一笑,“他们要的是我,方才二王子已答应,若我随他而去,定不会再为难宛城……”
“可若王爷归来不见了莫姑娘你,那……那定是会忧心如焚!”木易望着宁儿,苦苦挽留。
宁儿缓缓摇头,唇畔带了苦涩笑容,道:“若他在这里,我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会舍宛城而取我。”说着,便是福身一礼:“多谢木城守这些日子来的看顾,莫宁儿感激不尽。”
宁儿言毕转身欲行,袖子猛地一紧,却是青锋带了凤曦从城墙之上下了来,凤曦拉了她衣袖,半边脸颊之上血渍未干,抓住她衣袖的小手之上也满是血迹。
“宁儿姐姐,别走……”
一旁的青锋汗涔涔的英朗脸庞之上表情阴晴不定,也只望着面前的宁儿,怔然不知如何开口。
“莫……姑娘……”片刻之后青锋咬牙,猛地便跪了下去:“青锋先前多有得罪……”
宁儿将身移过一旁,并不受他这一拜。
美丽面容之上满是萧肃,“青锋不必如此。我舅父杀你朋友弟兄,你恨我莫家之人,恨不得食肉寝皮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宁儿言毕,反身又行几步,城门之前那些早已汗湿重衫的兵士,纷纷与她让道。
密而豆大的雨滴垂垂而下,不多时便打湿了众人的衣衫面颊。一声炸雷响过,疾狂骤雨便倾盆而下——
密集雨幕之中,宛城那斑驳得几欲在冲撞之下支离破碎的朱红城门徐徐打了开来。
城外,是澹台鹏举数万擎了戈戟铁弓的虎狼之师;城内,是犹在烈烈火光与霏霏淫雨之中狼狈哭号的宛城百姓。
宁儿一袭红色衣衫尽被雨水打得精湿,望着眼前沉沉肃立的着甲兵士,她忽地侧首道: “我却有一事相求,还请青锋代为转告你家王爷。”
“莫姑娘请说,青锋一定带到!”青锋垂首沉声应道。
“那好,相烦你告诉他,就说……”
雨水顺着宁儿美丽的脸庞划过她抿得有些泛白的唇瓣,垂在身畔的双手紧紧攥成小拳,尖利的指甲刺破白嫩掌心,然而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痛。滚滚闷雷与飒飒雨声之中,宛城城门之畔的所有人却俱都听见了这红衣潋滟的女子,朱唇吐出的一句话——
“静候夏国新君,迎娶煌国莫氏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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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距离宛城五十余里的兵营。
虽是五月夏初,夏国二王子澹台鹏举的大帐之中,却点了一盆炭火。帐外大雨未停,宁儿坐在椅上,犹有水珠顺了她乌黑的青丝低落在湿透的衣裙之上。帐中温暖干燥,然而她只觉得周身一阵阵湿冷袭来,掌中更是一片冰凉。
宁儿面前,已将头盔摘去的澹台鹏举,正施施然靠坐在椅中,一双不怀好意的眸子却是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
早就听闻煌国即墨侯府的莫宁儿乃是美人,那日城上一见,这莫宁儿一袭红衣蹁跹,当即便叫他澹台鹏举色授魂予了去。
“可要委屈莫姑娘你,在我这军中呆上几天了。”
“好说。”
宁儿简短答了,扭了头不去注意澹台鹏举那让人极不舒服的放肆眼神。
“莫姑娘,可是厌恶在下?”
澹台鹏举慢慢站起身来,身旁早有两名侍女上前,替他解下银甲。
宁儿微微一笑,唇畔带了几丝讥讽之意,道:“若殿下想从宁儿口中听得夸赞言语,那我只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宁儿虽算不得饱读诗书,但是形容无耻小人的词句,却是还会得几句的。”
“你!”恨声吩咐侍女退下,澹台鹏举面上涨得通红。忍了忍,他忽地轻轻掸了掸衣袍,故作潇洒道:“莫姑娘真乃是妙人,不仅胆识过人,这容貌嘛……更是叫在下钦慕得很呐……”
“殿下谬赞,莫宁儿愧不敢当。”
宁儿淡淡哂道。
明灭火光投映在她凝脂般白玉容颜上,浅淡红晕浮起在她面颊之上,澹台鹏举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只听他喋喋笑道:“莫姑娘虽是出身名门,看人的眼光却有几分问题……我那三弟燕起,实是父王的嫔妃与他人私通的野种,莫姑娘定是一时糊涂……”
口中说着,已上前几步,伸手扶住座椅,将身凑了过来。
“你胡说些什么!”
宁儿叱道,“堂堂二王子,居然背地里如此搬弄是非,诋毁他人!”
“哪里是诋毁,这是夏国人人皆知的事情。”澹台鹏举一边说着,探臂欲将宁儿圈入怀中。
“你做什么!”
宁儿冷了芙颜,倏地站起身来,脑中猛的一阵晕眩,却被澹台鹏举一把攫住手腕。
“做什么?”澹台鹏举将她拽至身前,展臂死死困住宁儿,一手在她细滑面上抚弄道:“莫姑娘,一个男人对于一个漂亮的女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放开我!”宁儿双手死死推拒着澹台鹏举,“你……你这无耻之徒!”
“呦,莫姑娘别要动怒,本王给你赔不是了……”澹台鹏举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更不老实,一手大力钳制住宁儿细白手腕,一手揽在她纤细腰肢之上滑动。
“澹台鹏举!若你此时动了我,他日我回到煌国定叫你后悔此生为人!”
“威胁我?我劝你莫要自视甚高才是……煌国只是以寻回你为借口罢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人人相惜的珍宝?”
澹台鹏举大力将她甩上床榻,欺身压了上来,“届时我只要将你送还给煌国人便是,又有谁会去在意一个被人掳去半年之久的残花败柳?”
“给我住嘴!”宁儿浑身一片火烫,身上几是虚软无力,闻言只觉心中一片冰凉,却仍旧奋力对了澹台鹏举踢打。
“老实点!”澹台鹏举狠狠捏住宁儿小巧下巴,口中怪笑道:“燕起那个杂种居然有这等好艳福……也罢!我这作兄长的今日便大度一回,不介意在他之后尝尝你这个小娘们!”
说话间几声裂帛之响,那湿透的红衣便成几缕碎布被澹台鹏举扔在床下。
“一会你便会知晓我比燕起那小子强上百倍!”澹台鹏举止不住得意大笑起来。
宁儿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腕之上,口中尝到浓烈血腥之味,下一刻她白嫩脖颈却被澹台鹏举狠力掐住——
窒息的痛苦从四面八方向她纷涌而来,宁儿伸手去掰掐在她颈中的大手,眼前渐渐一片昏花之色,她挣动越发无力,突听一声凄长惨呼之声掠过耳际,颈上那死死掐住她的双手也松了下去。宁儿大声呛咳起来,蓦地身上一暖,一件暗红风麾便已兜头罩住她,耳中却闻一个携了万钧怒气的语声随着澹台鹏举的嚎叫一同响起:“给我滚开!”
乍闻此声,宁儿眼眶中酸涩泪意再也隐忍不住,接着她身子一轻,便被人提抱进怀中,拉下覆在头上的风麾,宁儿探手抚上那道狰狞疤痕,串串珠泪便滚泄而下,张口叫道——
“舅舅……”
莫昊远并不答话,却哼了一声,见甥女如此狼狈模样,心中更是恼怒,抱了宁儿起身走到趴伏在地的澹台鹏举之旁,那着了马靴的大脚便狠狠踏上他的背脊,怒喝道:“我莫家女儿岂是你动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