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处理完这件烦心的国事已是晌午,早过了与凝香幽会的时辰。
梅儿当时一直侯在暖阁门外,仰望着绵绵春雨不停落下,心里很是焦急,是因她知道好姊妹凝香为了这次的幽会,之前实是付出了太多努力,假如就此落空,一定会伤心至极的,再加上被淋了这么久的雨,定要大病一场。
宋悦离开后,梅儿知道殿内只剩皇上一人,于是禁不住探头探脑想要进去提醒他一下,可遥见皇上正背靠龙椅满面愁容的样子,实在不敢打搅,正巧这时小秋子前来奉茶,梅儿接过说:“我来吧!”便端了进去。
“皇上请用茶!”梅儿递给皇上道。
皇上抬头目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浅呷了一口放下,后仍旧默不作声想着心事。
梅儿立在一旁,大约等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犹豫再三,终于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小声试探道:“皇上,不好意思呀!奴婢打搅一下,请问您——今儿个还要不要去桃花苑会见珑小主了?”
经梅儿一提醒,皇上这才恍然记起和凝香之前的约定,“哦”了一声,随口道:“去,当然要去,朕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梅儿听了大喜,忙唤人来帮着皇上更衣备轿。
皇上整装后待要出门时,这才发现外头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阵风吹过,还真颇有些凉意,心里估算了一下,恐怕早过了约定时间,心想这天气,大概凝香怕是早给雨水淋回去了。
正犹豫间,听裴公公上前来说:“太后、皇后已派人来过两次了,说要请您去慈宁宫用午膳呢。”
皇上本不情愿,可这二位非比寻常,实在不好驳了面子,只得临时改了主意对梅儿道:“你去看看凝香是否还在桃园么,如果在就先让她回去吧!就说朕实在繁忙脱不开身,过后得空再去见她。”
皇上言罢,大步跨上轿去,说摆驾慈宁宫,梅儿见此情形,真心替凝香好不惋惜,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按皇上的话办了。
目送走了皇上,梅儿急匆匆赶到桃园,远远见凝香果然还在那里,衣衫早被雨水淋透,真是好不可怜,忙跑过去劝她说,怎么这么死心眼,皇上已经说不来了,你快回去吧。
凝香见是梅儿,听了这话,仍旧执拗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等到皇上,否则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梅儿见她这样,多说也是无用,遂将自己的斗笠蓑衣披在她身上道:“我明白了,那好吧,我就算今日豁出命去,也一定把皇上请来。”言罢转身而去。
梅儿在慈宁宫附近,一直等到皇上用罢午膳现身出来,立刻走上前去,双膝跪下,叩首道:“皇上,珑小主不听劝阻,此时还在等着您呢,奴婢斗胆求您去见她一面吧,否则可令她凉心透了。”
皇上见梅儿浑身被雨水淋湿,脸色更是明显不好,似乎还哭过,知道她心里
记挂着凝香,为博美人一笑,也是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吩咐说让轿夫绕个远儿,从御花园里兜一圈再回养心殿,梅儿闻言,这才破涕为笑。
在梅儿的带领下,皇上乘轿冒雨赶到御园,在路上皇上还特意对梅儿说:“待会儿要是见凝香已不在那里了,那咱们就直接去竹香馆好了。”梅儿听了,心中感动,好在是在雨中,即使流泪别人也看不出来。
转了两个弯,眼看就要到桃园了,此时,距梅儿才看到凝香又隔了许久,两人心里都不知凝香眼下是否还在等着,可又都心怀着期许,一行人才一进园,便隐隐约约地听到桃园那边传来袅袅的埙音,曲调甚是哀怨、惆怅,皇上心念一动,心道:隔了这么久,难道凝香还在等着朕!于是急令轿夫寻声而去。
待软轿行入桃花苑附近,遥见远处一株大桃树下,恰似香儿娇小柔弱的身子,蜷缩着几乎半躺在地上,身上的斗笠蓑衣早已湿透,完全不能遮风挡雨,身子湿漉漉的,样子万般凄婉。皇上见了大动恻隐之心,急命轿夫快行几步,梅儿更是顾不得许多,大叫了声:“凝香妹妹!”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不等轿子停稳,皇上纵身跳下,大步淌水行了过去,裴公公见状大惊,忙吆喝小秋子快点撑伞跟上去。
皇上一时心切,全不顾雨水淋湿、道路滑泞,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见梅儿扶着的女子,可不正是殿选时,自己一眼便相中的穆氏玲珑么。
此时见凝香身上的衣裙早就淋透了,妆也花了,发髻凌乱的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满面的雨水混合着泪水,浑身不住的颤抖着,直看得皇上又是欣喜又是心疼,欣喜的是居然能有这样为自己守约的痴心女子,心疼的是眼中的香儿为了信守诺言竟然如此苦着自己。
凝香此时,已在原地苦等了太久,觉着自己眼泪都哭干了,身子几乎冻得失去了知觉,正是万念俱灰,忽觉着有人扑到自己身边,大声呼唤自己的名字,少时,又觉雨水好像停了?抬眼看去,在混合着雨水泪水的朦胧视线里,怎么好像是皇上正在关切地看着自己,凝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忙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楚,正是皇上撑着伞,她“啊”了一声急忙要起身行礼,可哪知腿早就麻木了,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倒在泥泞的水坑里。
皇上大吃一惊,忙蹲下伸手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搂在自己臂弯里,完全顾不得她浑身湿透了的衣裳,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渍,动情地说道:“朕只道‘尾生之信’不过是个凄美的传说罢了,不想今日竟然亲眼见到了。是你凄美缠绵的埙声将朕引过来的,你方才所吹奏的那只曲子,是朕平生听过的最动听的埙曲!”
凝香闻言欣慰且甜甜地一笑,眼角处却淌下一串长长的泪水,用疲惫且哽咽的声音柔情道:“皇上有约,香儿不敢不来,既然来了,就
不敢不等下去”凝香说着话时,只觉得眩晕的紧,头一歪,眼看着就要倒下,幸好有梅儿在一旁扶住。
皇上情急之下,一时也顾不得尊贵,上前一把将凝香横抱在胸前,焦急地望了一圈,心道别处都不方便,还是去竹香馆最为妥当,于是对梅儿吩咐道:“快,传太医来去竹香馆,记着别声张,叫媱儿来即可!”梅儿得令而去,皇上则抱着凝香淌水大踏步朝堆秀山方向走去。
裴公公边见了,忙一面大声催促小秋子打伞护着皇上,一面忙招呼其它人紧紧跟随上,还不忘吩咐人快回养心殿去取一套儿干净的常服来给皇上换下。如此,皇上的仪仗才紧跟着皇上身后朝竹香馆方向而去。
仪仗才走远,就见不远处的矮丛里,走出了延禧宫的余易秋和她的贴身丫鬟绵儿,只见那余易秋眼神如刀子一般的歹毒,愤然道:“看那死丫头淋了一天的雨,不大病一场才怪呢,真是傻瓜!”
绵儿道:“小主,您不是也淋了好久了么!”
余易秋瞪眼气道:“死丫头,谁让你多嘴了,没看我在打伞了么,哪像她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
绵儿被骂,怏怏不快道:“小主,这许的人家故意设的苦肉计也说不定,无论怎样,眼下还真把皇上给等来了。”
这句话可点醒了梦中人,余易秋恍然叹道:“可不是,早知道我也装可怜,一定可以打动皇上的心了。”
绵儿悠悠道:“这可不一定,分人的。”
余易秋听她话里有话,登时大怒,用手指戳着绵儿的额头,恶狠狠道:“混账,你是说我没她楚楚可怜么?好大的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绵儿哀求道:“小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她们主婢大吵着,扭打而去。
至于余易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是因她自入宫以来失宠又失势,烦闷了整整半年,好容易盼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便时常带着丫鬟来御花园中散步消磨时光,其实她心里盼着的是,若能再此处偶遇到皇上,说不定便可时来运转了,凭着这个想法,便是刮风下雨也不例外!
今日一早儿,余易秋又来御花园中闲逛,忽而发现凝香在桃花苑里撑伞苦守着,想着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古怪,反正她也是闲着无聊至极,于是专心地在远处窥视着,连午饭也没吃,果不其然还真给她等来了皇上。
当余易秋眼看着皇上跳下轿子,奔过去同凝香亲昵地说了几句话后,凝香晕倒在皇上怀里,皇上心急如焚地将她抱走后。余易秋心里那个气呀!恨得牙根直痒痒,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几乎就要冒出了火来,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道:好你个臭丫鬟凝香,你若是老老实实的在竹香馆中做你的官女子,矮我一头也就罢了,怎么如今还敢来魅惑皇上,若是你有朝一日位份大过了我去,我还哪里有好日子过了,不行,我定要再想个法子来整治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