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原本最庄重喜庆的时刻,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精瘦的老头突然出现在大厅外的墙上,向内大喊大叫挑衅道:“唐夜,老夫知道你在里面,你杀了我的三个徒儿,老夫今日就叫你命丧于此为我三个徒儿偿命!你出来!”

丝竹之乐停了,众人包括新郎均看向厅外。李府家丁已手持棍棒将其围住。可老头却不下墙来,站在墙上,向内叫嚣着。

李慷却未发话。

李赦望了眼宾客中的唐夜,便自走出厅外,对墙上老者抱拳施了一礼,方道:“来者是客,既然老人家来了,不妨进来沾个喜气,待我大哥婚礼过后讨杯酒吃再论它事,也给李家一个薄面,如何?”

李赦好言相劝,那老头摆明了不给面子,只顾呼喝唐夜,言下之意便是让他出来,当场杀之而后快。

可唐夜却又不回应,让李家和那老头均无从下台。

花无多瞥见唐夜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见此情形不由得暗暗着急,若然让那老头在姐姐的婚礼上大吵大闹下去必定耽搁了姐姐的良辰吉时。花无多有些心急的盯了唐夜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不禁有些埋怨,都是他惹来的事,又想起自己现下身份,目光一转,计上心来便一个纵身飞了出去落在老头面前,以三分挑衅,七分不屑的语气对老者道:“老人家,我是唐夜的丫鬟,我家少主说了,你若能打赢我,我家少主才会出手迎战。”少女说话时,那双灵动美目绽放出夺目光彩。

老者看着花无多的眼神中充满鄙夷,更被唐夜派个丫鬟前来应战而气炸了肺,不禁怒道:“老夫就先拿你的贱命祭奠我的三个徒儿!”

“慢着!”老头一掌呼啸擦过面颊,花无多倒退数步站稳后喝道:“这里地窄人多打不开来,束手束脚的,你随我来。”言罢,一个纵身飞出李府高墙外,身形瞬间消失在数丈之外,身姿灵动,轻功上乘。众人眼见唐夜的一个丫鬟武功也这般了得,不由得均看向了目光冷漠却始终不发一语的唐夜。

这些不过是发生在一瞬的事,当大殿再次没了吵杂之声,却忽闻一人轻叹道:“她的伤还未痊愈。”说话之人却是公子琪。

此言一出,堂中数人变了脸色。

公子翌有些站不住的身形微微一动,却又按捺下来,不再动。

李勘闻言问道:“她有伤在身?”

公子琪点了点头,继续大声道:“她的伤很重,能捡条命回来已属不易。此刻伤势还未痊愈,如果妄动真气恐会经脉尽断武功全废且性命堪忧。”

公子琪的话还未说完,已有一人离开了大厅,追着方才少女消失的方向而去。是公子修。

方正阳的目光停在刘修远去的方向。

刘顺见状也忙不顾众人目光追了上去。

宋子星瞥了一眼唐夜,悄然退到了众人之后,暗中离去。

李赦对李勘使了个眼色,李勘会意,悄然离去。

上座方正阳由始至终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被喜帕遮住面容的新娘子也依旧站在大殿中央,只在花无多方才出声时,微微偏了下头。

李母对李赦道:“吉时已到,莫误了。”李母慈祥富态的面容下透着威严。

李赦与大哥李慷对视一眼后,李慷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礼官高声唱和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可就在新郎和新娘跪下时,一把短剑晃过众人眼,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了新郎李慷。谁也未曾想到,坐在李母旁边的李慷的亲叔叔会在这个时候刺杀李慷!

那日细雨纷纷,老者轻功似赶不上自己,花无多满可以跑得不见踪影,却又不能,她怕老者追不上自己回身又去弄砸了姐姐的婚礼。便在一处柳树成荫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老者不给花无多任何喘息之隙,身形还未停稳,呼啸着便是一拳打向了她。老者轻功虽不如她,但内力却远比她深厚精纯,尤其她现下真气尚不能完全运行自如,几招过后便显捉襟见肘,趋于下风。

花无多利用轻功灵巧闪避,老者一时也不能耐她何,几招过后,老者似觉被个丫鬟虚来晃去的耍弄有失身份,目光一变,怒气顿生,杀意更浓,对天咆哮一声,一拳骤来犹如猛虎下山,震得花无多耳膜发疼,心神恍惚间,老者的拳风已然扫至面前。此拳凌厉异常夹带老者深厚而精纯的内力,即便不碰及皮肤也有十分的杀伤力,花无多用尽了全力去躲可气息却在这时不顺起来,此拳躲得十分狼狈,更震飞了今早精心打扮新戴在头上的花钿,一瞬间发丝散开张扬的飞舞在空中,甚至来不及喘息,老者的下一拳已送到面前,眼看此拳再难躲过,花无多闭上了眼正要生生受下此拳,却在这时被一股劲力猛地拖向后方,一拖一戈之间险险躲过了老者最凌厉的拳势。却因拳风之故,虽躲过了致命一击花无多仍觉面颊生疼,不禁伸手一摸,方觉脸上面具竟被拳风生生震裂了,轻轻一摸破碎的面具便掉在了掌心。心中慌乱时,一抬头看清方才救了自己的是公子修,心中顿时一安,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忍不住鼻子一酸,似受了委屈一般红了眼眶。

公子修已是第二次看到她的真面目,却仍是一颤,看清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想到自己若迟来一步,很可能便失去她了。想到此,心中似被尖锐之物狠狠刺中,呼吸一滞身体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防备的望向几步之外的老者,待看清老者望着花无多惊怔的眼神,心里涌起阵阵不悦,便将花无多的脸按向了自己胸口,用衣袖挡住了老者的目光。

突生此变,老者也是一怔。

这时,宋子星和李勘也先后赶到,二人挡在了老者的面前。

宋子星瞥了一眼公子修和花无多,目光一沉,转头对老者冷声道:“你的仇人是唐夜,你再不去找他,他可能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老人这时才恍然大悟这是个调虎离山计,不禁怒吼一声,愤怒的转身追了回去。

李勘看了眼宋子星,目光一移又看向唐夜的丫鬟,却恰好看到少女微微抬起头看过来的目光,在看清少女面容的霎那,李勘怔在当地,一瞬间似有重锤击在了心口。

花无多本是看向宋子星,却发现宋子星已尾随老者回去,身形已消失在林间。回眸时意外发现了李勘目光中的不妥,暗暗一惊,忙将自己的脸重新埋在了公子修的胸口避开了李勘此刻异样的目光。

而这时,公子修的书童刘顺方才赶到。刘顺刚靠近公子修便听到公子修用极轻柔的声音对怀中女子道:“没受伤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察觉少女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发丝与自己的下颚微微磨蹭,微不可觉的令他心悸,便又柔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刘顺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幻听了,这种声音……是公子发出来的吗?怎么可能是公子呢?这个女子是唐夜的丫鬟,一个丫鬟公子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前两天洛阳大街上相遇的那个少女呢?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离开京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遇到一个喜欢一个,还是个丫鬟身份的人,刘顺思绪被搞得混乱了,抓了抓头,难道公子变风流了?

这时就见公子修掀开衣袍自里衣扯下一块白布来,为女子系在脸前挡住了女子的容貌。

公子修此举更让刘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伺候公子十余年,何曾见过公子这般,更别提还是为了个女人,以他所在方位未能看清女子面貌,还以为是方才的那个丫鬟。待他踯躅的欲跟上前时,却见公子对他一挥手道:“不必跟来。”心中更加莫名的多了些疑惑。

没了当下这个面具便如没了她这个人,再做一模一样的已然来不及,恐他人怀疑便不能回婚礼现场了,还是没能如愿看完姐姐婚礼的全过程,现在姐姐和姐夫肯定拜完天地了吧,最精彩的“夫妻对拜”偏偏没看到,花无多有些难过。继而想到那老者武功虽然不错,却是有勇无谋,若自己没受伤在先即便不能力敌也能智取,姐姐、姐夫拜完天地后就剩下酒宴了,再者有爹爹方正阳坐镇那里,那老者即便回去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当下便不以为意。

花无多一路在公子修的护送下回到了青麟客栈,避开前院的客栈小厮,二人直接由房顶悄悄跃进了西苑,院内无人,显然唐夜还未回来。

想着唐夜会吃了喜宴才回来,花无多也不招呼公子修,自顾在院内石椅上坐了下来,一想到没看到姐姐拜天地那一幕,心情就有些糟。而公子修似乎心情也不太好,从方才便在想着什么,此刻坐下来也自无声。

好半天,在花无多的唉声叹气中,公子修方才唤了一声:“无多?”

花无多一直未将脸上的蒙面布巾取下,只有些懒散的伏爬在石桌上应了一声。

公子修目光移向了她,带着一丝犹豫,问道:“无多,如果我要带你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带我去哪?”花无多疑惑问道。

“留在我身边。”公子修道,语气中隐含着些许期盼。

却未料花无多一挥手,干脆道:“不去。”

“为什么?”公子修心下一沉。

“我习惯了无拘无束,你们府上那么多规矩我可呆不习惯。”花无多直言道。

公子修闻言暗沉了目光,起身负手而立。

太阳已经落下,只留一丝余辉映在院内,风过,满园未曾打扫的落叶在他脚下盘旋,衬得他背影萧瑟孤寂,花无多忽然有了这种错觉。

花无多直觉洛阳一见公子修便与以前很不一样,公子修的事情她一向不问,也知之甚少。却全然信任着他,直觉上他不会害自己,便是让自己受委屈,他也是不肯的。花无多想到这里,便微笑。

她正自顾想着,却未料公子修在这个时候飞身而去,就这么没说一句话离去了。

花无多起身追了几步,却又停下。

以宋子星的轻功赶超在老者前面并不是难事。那老者眼见他身形超过自己,不禁又急又怒,急的是怕唐夜跑了,怒的是刚被个丫头戏耍又被一个臭小子超越,胸口怒气达到了顶点,发了狂一般追着宋子星跑。宋子星发觉了,只微微蹙眉,便又加快了步伐,几个纵跃将老者甩在了身后。

当宋子星赶回婚礼现场时还是迟了一步,现场一片混乱,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似还有些惊魂未定,问了留在现场的徐清方才知道,李慷的叔叔李道竟当众刺杀李慷,李慷虽中剑却因内穿了护体软甲没有受伤,众宾客中暗藏了数名高手围攻李道,后李道不敌,当场服毒自尽,方正阳当场验查李道尸身,发现此李道非真李道,而是带了面具假扮,真李道下落不明,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李慷此刻正去了后堂换喜服,等下还要出来继续拜堂。

宋子星面色一变,见上座方正阳安坐在上,面沉如水,而一旁的李赦已然镇定如常,四下礼乐声依旧,若然不是现场宾客的神色有异,当真看不出方才竟发生了如此凶险之事。

在场众位宾客有的心有余悸已存了离去之心,只是看在李赦再三挽留道歉的面上勉强留了下来。也有的在暗自揣测怀着看笑话的心理留下来。但无论如何,很显然,李家和方家的这场婚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进行下去的。李慷会在大喜之日穿着软甲又备了两套喜服,想来早有准备。

李道为何会突然刺杀李慷?宋子星看向李赦,见李赦正看着唐夜,察觉他的目光,便向他看来,目露询问,宋子星会意李赦眼中的意思,便对他先摇了摇头,而后示意他看向厅外。

这时就见方才那个在墙上叫骂唐夜的老者又跑了回来,显然因跑的太过激烈面色有些发红,虽然如此,仍中气十足,刚开口叫骂唐夜,就见厅内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腰系紫带,黑发金冠,后系琉璃银丝散落于发中,诡异却又夺目,在眼下厅内个个华丽装束中尤显突兀。他目光沉寂冷漠,缓缓步入厅外,短短一段路程,少年每迈一步便令人畏惧一分,一瞬间四周寂静无声均看着这个缓步而出的黑衣少年,很多人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几步,直觉上离他越远越好。

就连墙头上的老者也停止了叫骂,盯着这个少年,少年初时看着有些单薄,可他的周身气息在不断变化,那种由内自外散发的阴戾,令人惊惧。

这个看着有些单薄的少年,正是唐夜。

所有人都以为,唐夜出去是为了应付老者,可所有人都猜错了,唐夜根本没理会老者,径自出门离去了。

老者从未见过唐夜,自不认识,可也听江湖人说了他的外貌特征,当下早已认出,见被他这么轻忽,不禁勃然大怒,一掌对着他劈下时,他却借力向前飞去,几个纵跃引着老者消失在了众人眼前,离开了李家。

没人敢出声询问或挽留唐夜,直觉上便不想招惹这样的人半分。

李赦望着唐夜离去的背影,眸中闪过杀意。

宋子星注意到了李赦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不禁微微挑起了嘴角。

公子翌、公子琪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沉默。

刘瑾、陈东耀等人静静望着这一切,置身事外。

方正阳低声与身边的李母轻言了几句,李母便对李赦点了点头,李赦会意,吩咐下去婚礼继续。

众人各怀心思,继续观礼。

此刻,李慷刚好换过喜服牵着新娘从后厅走了出来,众宾客立刻贺喜不停,冲去了方才诡异的气氛。

礼官高声唱和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贺喜声中李慷牵着方若薇进入了后厅喜房,李、方两家在众宾客的见证下正式联姻。

李赦忙招呼着众宾客到偏院吃喜宴,一派喜乐,仿佛方才之事从未发生过。唐夜与刺客的事,也再没人提起,众人虽目光有异却都装作没事人一样。

只是一出了李家,这事便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据后来某些知情人透露,老者没有死,只不过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瘫子。那日老者追上唐夜后发生了什么事,江湖谣传各种版本都有,老者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可遇到唐夜却不明不白的成了如此下场,唐夜的可怕,愈加被传的神乎其神,令人畏惧。

老者是洛阳三虎的师父,久居北方,前不久才听说自己的三个徒弟全死了,大徒弟更是被唐夜用毒药害死的,悲痛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所有帐算在了唐夜头上。老者从北方赶来洛阳,欲为爱徒报仇雪恨,刚巧在方、李两家成婚时赶到,老者久居北方从未见过唐夜,只听江湖朋友告知唐夜会在李家的婚礼上出现,便不管什么李家大喜不大喜的,当场叫骂,欲引得唐夜出来与他一战,可未想自己却落得如此凄惨结局,还不如死了的痛快,江湖中人说起这事,都觉得唐夜太过阴狠,提起他的毒,又觉得他很可怕,愈加不乐意招惹上他。

(ps:因此次更新字数较少,下星期三即9月1日将追更一次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