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上烂桃花

惹上烂桃花

那是宋子音第一次看到花无多使用十指金环与人拼死一搏,她不会武功,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那阴戾的男子也被花无多频繁逼退,肩膀、手臂、腿部都受了伤。

宋子音知道这个女子之于哥哥的重要性,哥哥常常会偷看她,一看便会忘了身边的人和事。她曾笑话哥哥,为了个女人费尽心思,把她都从杭州招了来,哥哥却只是笑而不语。

宋子音曾问哥哥:“这般煞费苦心,为什么不敢直接表白?”哥哥从不是扭捏之人,为何在这时这般牵肠挂肚却又犹豫不决。

哥哥说她不懂,她其实懂的,她也有心上人,虽然……

她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个女子,觉得她很特别,可特别的另一面却也可以说成是古怪,她行为举止都不像女子,更不像一个大家闺秀。她写得一手好字,与哥哥签下契约的时候,那花无多三个字颇有风骨,只看字令人想不到竟会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她始终不太明白哥哥究竟被她什么所吸引,她的样貌不出众,出身不明,似出身江湖,喜欢飞檐走壁,总是喜欢爬到屋顶,很没有模样。

虽然如此,她浑身上下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东西,那便是恣意和自由,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约束,随遇而安的态度令她往往在惊讶之余又有些钦羡。

而直到今时今日,她才发现,那女子还有着更为光彩夺目的一面。

她不美,可在发怒的时候,竟那般光芒万丈,尤其现下这个时候,没有丢下自己先走。她心中有些感激,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子了,如果花无多能成为自己的嫂嫂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虽然她的出身有些低。

现下这般情形,她其实是怕的,只不过,一直以来的教养令她咬牙坚持着不失态。她并未挣扎,知道面对这样一群人,挣扎也是徒然,她静静地等待着,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如果……如果被逼要失去贞洁,她将咬舌自尽以保清白,她绝不会给爹爹、给大哥、给宋家丢脸,打定主意,她越发安静!

面对比她强大的人,花无多并不怕,反而越战越勇。花无多使用的是软兵刃,男子的长鞭亦是,只不过绝没有花无多的霸道。花无多的十指金环平日只用两根,原本十根是应付多人的,而今全都招呼在了这个男子身上。不仅如此,花无多因数月前吃过唐夜给的雪域天丹,在伤病好后,功力更上了一层,而今与前些时日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男子也发现了,对手是个难缠的女人。

双方都知道久战不利于自己,花无多赢在取巧和兵刃的优势,久战必不是对方对手,但这里毕竟是江南地界,发生这等事,宋子星迟早会赶来,久战亦不利于那男子。

男子也想到这一点,弃了长鞭,取过横在马上的长刀,这似乎是他惯用的兵器,换了长刀后,男子如虎添翼。

花无多顿感吃力。

虽然银针可与敌人周旋,花无多却无心恋战,在酣斗中突然自怀中掏出一物,扔在地上,砰的一声炸开。男子正打得兴起,突然只觉眼前大亮,浓烟四起,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双眼一阵刺痛,忙护住周身,急速后退。耳听八方,躲过了花无多的致命一击。

此物正是当日花无多自唐夜处要来的刺目弹。她一共要了四枚,一枚用在了洛阳救公子翌的时候,一枚用在庐州郊外荒山救唐夜,此刻又用了一枚,怀里仅剩一枚了。花无多方才在树上时,便已目测了距离盘算好了这一步。

花无多并不恋战,见一击不成,于烟尘中辨明宋子音所在位置,瞬间跳跃过去,用银针连刺宋子音身旁数人,只听浓烟中一阵慌乱痛叫,花无多夺过对方一匹马,揽住宋子音上马,向苏州城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待烟雾散去些许,男子目力恢复,便听手下问道:“公子,要不要追?”

男子一挥手中长刀,眉间戾气尚未散去,望着花无多、宋子音离去的方向,道:“此地不宜久留,处理了尸体,我们走!”

事后,男子率众反方向而去,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出了江南。

花无多带着宋子音尚未到城门口,便见一队人马迅疾地向她们的方向赶来,当先之人正是宋子星。

见她们没事,宋子星简单问了情况后,便派了徐清去追,自己则护送着花无多和宋子音回了将军府。

徐清追去时,只见宋家家仆的几具尸体,却不见其他人,他顺着踪迹追出了数百里方才察觉追错了路,显然那些人知道他在后面追踪,有意引他走错。待徐清察觉,已然失去了那些人的踪迹。这些人行动如此迅捷有效率,还会故布疑阵,绝不是普通人。

那天回到宋府,花无多当下便将那人样貌画在了纸上,寥寥几笔那人相貌及神态便跃然纸上,甚至他的手下几人的样貌也一并画出。宋子音见状暗暗吃惊,这些事情看似容易实则极难,她的记忆力,她作画时的速度和笔法,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宋子音忽然对她的来历起了疑心,大哥从未说过她的来历,她出身江湖之说原本也只是宋子音个人的猜测。宋子音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大哥与她,发现大哥的目光环绕在她身侧,那种眼神温柔似水,她从未见过。

宋子星瞥了一眼画中人,眉间轻蹙,道:“是他?!”

花无多细问之下,方才知道那人是谁,难怪她会觉得有些眼熟,那人竟是建安陈东耀。

洛阳李赦宴请众公子那晚,坐在唐夜旁边的那个人,就是陈东耀。因他始终背对着花无多,又一直不多话,当时花无多也未曾太注意那人,难怪没想起来。

对于陈东耀,花无多所知甚少,只知道他是镇远将军,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便问道:“陈东耀怎么会拦路强抢女人?他不是将军吗?怎么还缺女人?”

宋子星闻言失笑,便道:“你倒问到了点子上,陈东耀此人极好美色。”

极好美色,宋子星是如此说陈东耀的,花无多瞪着眼睛望着宋子星,他竟然用了个“极”字,便知道陈东耀好色到了何种程度。

宋子星似察觉了她心中所想,悠悠一笑,道:“陈东耀此人是本朝最具争议的人物,他的事若说起来恐怕要说上几个时辰,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从下午一直到掌灯时分,花无多都留在宋子星的书房未出来。

陈东耀出生在东官郡,其父是征西大将军,也是个生来富贵的贵族子弟。陈东耀自小便力大无穷,据说他生来具有怪力,三岁时便能一脚踢翻约半人高装满水的水缸。他父亲一共有二子,他是老二,因为他天生神力,其父对他寄予厚望,便请了许多师父教他,有战事时还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授他各种知识。他曾在十二岁时,连斩敌方五名将领而一举成名,人送称号“霸王”。陈东耀不仅擅长行兵打仗,还擅长水战,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陈家有个这样的儿子,曾经极度风光。可是不知道陈家有子如此是幸还是不幸,陈东耀在十四岁弱冠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为人性情大变,从单纯好斗变得阴沉且心狠手辣。两年间,陈家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长子亡故,其父其母也跟着病故,有人猜测是陈东耀暗中将父亲、兄长迫害致死,不过也只是徒有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东南边疆地处海域,不能无将军镇守,陈东耀自幼跟随父亲征战,战功赫赫且熟悉东南一带战事,其父死后,便由他统帅三军,暂代其父之职,于八年前也就是陈东耀十七岁时,被皇上封为了镇远将军,镇守在东南一带。

之所以说陈东耀极好美色,这个“极”字并不是说陈东耀喜近美色,而是有其他原因,原因有二,以陈东耀的身份,若然只是喜好美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主动送上门的恐怕就够他宠幸的了,这个“极”字体现在他的眼光极高。他喜欢的美人,不仅长相要出色,出身还要高贵。其二便是,正所谓绝代佳人难求,而他偏偏就喜欢绝代佳人。陈东耀为得美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动武、发兵、用强。他府中小妾之一就是沿海其他国家的公主,是他动用武力抢夺过来的。为了绝代佳人动用武力血染沙场此人也做得出来,所以宋子星说他极好美色。

听到此处,花无多突然想起一事,便道:“我记得在洛阳李家,陈东耀见过楚田秀,楚田秀可是洛阳第一美人,又出身大家,怎么没见他出手?”

宋子星闻言笑了笑,道:“这一阵子你都安居江南,对外界事情不甚关心,你怎么知道他没出手?”

花无多原本侧歪在宋子星书房的软榻上,闻言突然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问道:“他出手了?”

宋子星点了点头道:“不仅出手了,还得逞了。”

“啊?那楚田秀……楚……她,她怎么样了?”花无多突然有点儿结巴。

宋子星道:“自尽了。”

什么?花无多蹭地跳了起来。犹自不敢相信,那样一个美丽而好强的女子就这么……“死了”?

宋子星点了点头。

花无多道:“楚家在洛阳也算有头有脸,发生这样的事,陈东耀就这样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宋子星“哼”了一声,道:“放眼天下敢和陈家作对的又有几人?就算不看他的身份背景,便是陈东耀本人亦极难对付,他武功极高且心狠手辣,与他单打独斗,我也未必是其对手。楚家虽然在洛阳有些根基,却终究不是朝中显贵,也不是江湖中人,楚田秀又是自尽身亡,就算找上门去也奈何不得陈东耀。尤其女儿家失了清白这等丑事如何能四处宣扬,对外也只不过声称楚田秀因病过世了。”

她一点都没质疑为什么宋子星会知道内幕,宋子星这话说得没错,生逢乱世,只有武力和强权才有说话的权利。陈东耀虽然在洛阳无甚根基,却毕竟是封疆大吏,身后有数十万陈家军听其命令,自身又武功甚高,就算做出此等丑事,也没人奈何得了他。待出了洛阳,回了南方,又有谁能动他分毫?

近日她一直留在平静富足的江南,险些忘了,这天下早已乱了。

思及此,花无多又想到一事,便喃喃道:“李赦……”

当初是李赦叫楚田秀到宴会上的,若说害得楚田秀有此遭遇,李赦难辞其咎。

宋子星明白她的意思,却道:“这件事并不怪李赦,楚田秀美人之名名震洛阳城,在楚田秀来宴会之前,陈东耀已然见过楚田秀了。李赦当天之所以有意叫楚田秀来,应是想为她解围。只不过李赦低估了陈东耀其人,陈东耀看上的美人,轻易不会罢手。即便那美人已有主,他也会不惜代价去抢夺。”

花无多突然想到了当晚楚田秀于众人中看向唐夜的目光,还有第二日与唐夜的月下合奏。难道楚田秀是想告诉陈东耀,唐夜是……不过,若然唐夜承认楚田秀和自己有关系,相信陈东耀也会顾忌几分,即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高不过毒药的厉害。就算自己武功不错,还不是被唐夜控制了半个多月。想到此处,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初与唐夜的那段时光,怎么那时候她就突然觉得唐夜不可怕了呢?他明明是最可怕的啊。

宋子星见花无多一声不吭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便道:“今日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妹妹必是凶多吉少。”原本只是想给她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未曾想,她竟帮了一个大忙,成了他宋家的恩人。

花无多心道你说得太对了,便拿起几案上的茶杯喝起了茶,耳中听到宋子星继续道:“今日你救了舍妹一命,就算让我以身相许,我也绝无异议。”

噗……一口茶直喷向了宋子星。

宋子星似早有防备,躲得极为及时,一点儿茶渍都未沾身。

花无多用袖子擦了擦嘴边茶水,见他眸中闪过戏谑,哭笑不得。她放下茶杯,坐了下来,想到楚田秀就这么死了,心中仍有不快。虽然楚田秀她并不怎么熟悉,可那样的美人却也曾令她觉得赏心悦目。没想到竟落得这般下场。陈东耀的作风简直就是采花贼!

若然花无多憎恶采花贼,那么陈东耀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只采花贼。因为他有权有势有钱还有极高的武功!他娘的,他怎么什么都有!想到老天如此不公平,花无多便暗暗咬牙切齿,今日和他动手时自己应该下手更卑鄙一点儿,直击他的命根子才对!对,用针扎他命根子!废了他!

宋子星见她面目狰狞,忍住笑意,忽问道:“想去建安吗?”

为防陈东耀对宋子音纠缠,第二日,宋子音便被送至杭州总督府。

眼下便是年关了,宋子星自然也要回杭州总督府过年,是日,宋子星很难得地留在府中与花无多同吃了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宋子星忽道:“我家人想见一见你。”

花无多道:“见我干吗?”

宋子星一笑,道:“你救了舍妹,家人都想见一见你,亲自答谢你的恩情。眼下也快过年了,我也要回一趟杭州,打算带你一起回去。”

花无多道:“不去。你去过你的年,莫要管我。”

宋子星微微挑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为何不去?你在怕什么?”

花无多看了他一眼,蓦地一叹,道:“宋子星,我知你心中所想,我很感激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之所以一直吃你的喝你的,不离开,并不是对你有特别的情谊,而是我无处可去。天下很乱,到哪里都不得安生,我有家归不得,我很累很倦,只想在某个清净的地方休息片刻,我总归要走的。”

宋子星目光微暗,继而轻浅地笑了笑,缓缓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在过年这样喜庆团圆的日子将你一个人留在将军府。你易容成徐清模样与我回总督府也可以,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愿去杭州,我便留下来陪你。”他顿了顿,声音越加轻缓,如清水过隙:“我对你的感情,我想,你也清楚明白,我不愿亦不想它成为你的负累。我宋子星对你的这份感情,虽昭然若揭,从未遮掩过半分,却也未对你有过丝毫强迫。”

闻言,花无多有些怔忪,未曾想宋子星会在此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这一刻,她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直视宋子星,感觉到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或许是宋子星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感情直白地摊开来。他的那份情,或许从前不明白,但当她酒醉醒来后,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又怎会不明白。只是他的这份情,在她看来太过不真实,甚至不纯粹。她怀疑,甚至抵触,或许还抗拒着,打心底不想剖析触及,却又自私地一直在利用他这份情填补着心中未合的伤口。

思及此,她敛了眸光垂下头去。却听宋子星道:“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你……给我也给自己一次真正了解我的机会,若然你终究不喜欢我,若然……有一日你还是想离开,我亦不会阻拦。”

她沉默着,想起醒来时他眼中的那抹心疼,那一刻在他怀中,自己心中一涌而上的心安,这许多日来,每每思及都令她微感不安。其实,他对她也不是不好,或许该说,实在很好……她终非草木,他既用真心待她,她又岂能一直躲躲闪闪畏首畏尾。

但心里终究有些挣扎,她缓缓道:“既然……你待我……其实我都知道!”说到此,察觉自己的犹豫不决,不禁有些气闷自己的拖泥带水。一咬牙,一拍桌子,似下定了决心,她蓦地抬起头来,直视宋子星,大声道:“罢了,既然惹上了你这朵烂桃花,那今日我们便将话说清楚,我不是不能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我发现我还是无法喜欢上你,我会毫不顾忌地离开,到时候,你不要后悔,也不要来纠缠我。”刚说完,花无多便有些悔意,不知自己如此做法是对还是不对。但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

烂桃花……虽如此形容他……宋子星仍莫名地喜悦着。其实他并未想到花无多会如此说,他以为她还会躲避,他以为他的真心想要换来她的正视甚至真心对待仍旧遥遥无期,但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答应了。他莫名地喜悦起来,这种喜悦一瞬间竟让他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握住她的手,却终究没有唐突,他嘴角含笑,轻声且带着隐约的颤抖,道:“好。”

宋子星点了点头道:“不仅出手了,还得逞了。”

“啊?那楚田秀……楚……她,她怎么样了?”花无多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儿结巴。

宋子星道:“自尽了。”

什么?花无多大惊之下,蹭地站了起来。犹自不敢相信,那样一个美丽而好强的女子就这么……“死了?”

宋子星点了点头。

花无多道:“楚家在洛阳也算有头有脸,发生这样的事,陈东耀就这样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宋子星“哼”了一声,道:“放眼天下敢和陈家军作对的又有几人?就算不看他的身份背景,便是陈东耀本人亦极难对付,他武功极高且心狠手辣,与他单打独斗,我也未必是其对手。楚家虽然在洛阳有些根基,却终究不是朝中显贵,也不是江湖中人,楚田秀又是自尽身亡,就算找上门去也奈何不得陈东耀。尤其女儿家失了清白这等丑事如何能四处宣扬,对外也只不过声称楚田秀因病过世了。”

她一点都没质疑为什么宋子星会知道内幕,宋子星这话说得没错,生逢乱世,只有武力和强权才有说话的权利。陈东耀虽然在洛阳无甚根基,却毕竟是封疆大吏,身后有数十万陈家军听其命令,自身又武功甚高,就算做出此等丑事,也没人奈何得了他。待出了洛阳,回了南方,又有谁能动他分毫?

近日她一直待在平静富足的江南,险些忘了,这天下早已乱了。

思及此,花无多又想到一事,便喃喃道:“李赦……”

当初是李赦叫楚田秀到宴会上的,若说害得楚田秀有此遭遇,李赦难辞其咎。

宋子星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并不怪李赦,楚田秀美人之名名震洛阳,在楚田秀来宴会之前,陈东耀已然见过楚田秀了。李赦当天之所以有意叫楚田秀来,应是想为她解围。只不过李赦低估了陈东耀其人,陈东耀看上的美人,轻易不会罢手。即便那美人已有主,他也会不惜代价去抢夺。”

花无多突然想到了当晚楚田秀于众人中看向唐夜的目光,还有第二日与唐夜的月下合奏。难道楚田秀是想告诉陈东耀,唐夜是……不是吧。不过,若然唐夜承认楚田秀和自己有关系,相信陈东耀也会顾忌几分,即便他武功再高,恐怕也高不过毒药的厉害。就算自己武功不错,还不是被唐夜控制了半个多月。想到此处,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初与唐夜的那段时光,怎么那时候她就突然觉得唐夜不可怕了呢?他明明是最可怕的啊。

宋子星见花无多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惊讶地张大嘴。一会儿又有些自鸣得意,便道:“今天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妹妹必是凶多吉少。”原本只是想给她一个流下来的理由,未曾想,她竟帮了一个大忙,成了他宋家的恩人。

花无多心道你说得太对了,便拿起几案上的茶杯喝起了茶,耳中听到宋子星继续道:“今天你救了舍妹一命,就算你让我以身相许,我也绝无异议。”

噗……她一口茶直喷向了宋子星。

宋子星似早有防备,躲得极为及时,一点儿茶渍都未沾身。

花无多用袖子擦了擦嘴边茶水,看到他一脸笑意,嘴角忍不住抽搐。她放下茶杯,坐了下来,想到楚田秀就这么死了,不禁还是有点儿不痛快。虽然楚田秀为人她并不怎么喜欢,可那样的美人却也曾令她觉得赏心悦目。楚田秀虽然有些骄傲,却不矫揉造作,没想到竟落得这般下场。陈东耀的作风简直就是采花贼!

若然花无多憎恶采花贼,那么陈东耀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只采花贼。因为他有权有势有钱还有极高的武功!他娘的,他怎么什么都有!最近花无多总想骂人,想到老天如此不公平,花无多便暗暗咬牙切齿,今日和他动手时自己应该下手更卑鄙一点儿,直击他的命根子才对!对,用针扎他命根子!废了他!

宋子星看了她一会儿,忽道:“想去建安吗?”

为防陈东耀对宋子音来暗招,第二日,宋子音便被送至杭州总督府。

眼下便是年关了,宋子星自然也要回杭州总督府过年,是日,宋子星很难得地留在府中与花无多同吃了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宋子星忽道:“我家人想见一见你。”

花无多到:“见我干吗?”

宋子星一笑,道:“你救了我妹妹,我家人都想见见你,亲自答谢你的恩情。眼下也快过年了,我也要回一趟杭州,便打算带你一起回去。”

花无多道:“不去。你去过你的年,莫要管我。”

宋子星微微挑起了嘴角,似笑非笑道:“为何不去?你在怕什么?”

花无多看了他一眼,蓦地一叹,道:“宋子星,我知你心中所想,我很感激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之所以一直吃你的喝你的,不离开,并不是对你有特别的情谊,而是我无处可去。天下很乱,到哪里都不安生,我有家归不得,我很累很倦,只想在某个清净的地方休息片刻,我总归要走的。”

宋子星目光微暗,继而轻浅地笑了笑,缓缓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在过年这样喜庆团圆的日子将你一个人留在将军府。你易容成徐清模样与我回总督府也可以,我不会让你为难,如果你不愿去杭州,我便留下来陪你。”他顿了顿,声音越加轻缓,如清水过沙,“我对你的感情,我想,你也清楚明白,我不愿亦不想它成为你的负累。我宋子星对你的这份感情,虽昭然若揭,从未遮掩过半分,却也未对你有过丝毫强迫。”

闻言,花无多有些怔忪,未曾料想宋子星会在此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这一刻,她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直视宋子星,感觉到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或许是宋子星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感情直白地摊开来。他的那份情,或许从前不明白,但当她酒醉醒来后,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刻,又怎会不明白。只是他的这份情,在她看来太过不真实,甚至不纯粹。她怀疑,甚至抵触,或许还抗拒着,打心底不想剖析触及,却又自私地一直在利用他这份情填补着心中未合的伤口。思及此,她敛了眸光垂下头去。却听宋子兴道:“我所做一切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你……给我也给自己一次真正了解我的机会,若然你终究不喜欢我,若然……有一日你还是想离开,我亦不会阻拦。”

她沉默着,想起醒来时他眼中的那抹心疼,那一刻在他怀中,自己心中一涌而上的心安,这许多日来,每每思及都令她微感不安,她亦不清楚自己对宋子星是怎样一番心思。其实,他对她也不是不好,或许该说,实在很好……她终非草木,他既用真心待她,她又岂能一直躲躲闪闪畏首畏尾。

但心里终究有些挣扎,她缓缓道:“既然……你待我……其实我都知道!”说到此,察觉自己的犹豫不决,她蓦地抬起头来,直视宋子星,大声道:“罢了,既然惹上了你这朵烂桃花,那今日我们便将话说清楚,我不是不能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我

发现我还是无法喜欢上你,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到时候,你不要后悔,也不要来纠缠我。”刚说完,花无多便有些悔意,不知自己如此做法是对还是不对。但话已出口,如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她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看着宋子星。

烂桃花……虽如此形容他……宋子星仍莫名地喜悦着。其实他并未想到花无多会如此说,她以为她还会躲避,他以为他的真心想要换来她的正视甚至真心对待仍旧遥遥无期,但他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答应了。他莫名地喜悦起来,这种喜悦一瞬间竟让他

一瞬间有些头晕目眩,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握住她的手,却终究没有唐突,他嘴角含笑,轻声且带着隐约的颤抖,道:“好。”

花无多将宋子星的模样看在眼里,微微一怔,又因这声略带颤抖的“好”,竟忽然心生愧疚。此刻她竟不敢再去直视他,只移了目光看向桌上剩下的酒菜,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吃了什么,什么滋味全都无所察觉,只觉

得宋子星此刻望着自己的目光令她浑身控制不住的燥热。她微微挪了挪身体,向左挪了挪,不舒服,又向右挪了挪,还是不舒服,觉得整个身子一下子都变得怪怪的,怎么坐着都不舒服。就在她在他的目光下再也坚持不下去,想要丢了筷子逃之夭夭时,

听宋子星轻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可愿与我同去杭州?”

闻言,花无多的心一下子软了,一句话随即脱口而出,“过年我就以真实身份与你回杭州去吧,我想你的家人恐怕早已知道我是谁了,遮遮掩掩也无甚乐趣。”言罢,她一怔,似不敢相信自己冲动之下答应了什么,一甩筷子,向屋外跑去。刚跑了几

步,她便觉此番举动颇为狼狈,便又停了下来。咳了咳,她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偷偷在袖中握紧双拳,深呼吸,尽量以平静的步伐踱出门外。出门时,她还不忘回身将门关上,只是再怎样,也不敢再看屋内的宋子星一眼。

花无多没有看见此时此刻宋子星的模样,若然她看见,必会不敢相信,宋子星也有无所适从的一刻,却也只有那短暂的一刻,而后便只剩浅浅入心的微笑。

去杭州府的路上,花无多坐在车里,闷闷不乐,一身新衣服别扭到不行。原本,宋子星送她这套衣服时,她还惊叹了许久,这套衣服很是特别,十分精致美丽,似为她量身定做一般。细想,宋子音在苏州时曾有一日量做衣服,便也拖了

从那时起,宋子星便花了心思的。

这身衣服,以白色锦缎为内衬,外配白色长袖纱衣,纱衣的袖口上绣着红梅,肩头亦有一株红梅缓缓绽放,明媚独特,腰悬红色流苏。不知是谁费了这番心思想出的花样,这样独特的服饰,她甚是喜欢。不仅衣服,宋子星还送来一套首饰

梅为题而做,想是配这衣服穿戴的。

清晨天未亮,花无多便起床洗漱,换上了新衣,简单梳好头发,自首饰盒中选了几枚红梅形状的花钿,戴在头上,配着一头青丝,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一阵怔忪。有多久没用真面目示人了?自有记忆以来,似乎变没用过真面目大方示人这样好看还是不好看,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她打开门正欲踱出门去,便发现宋子星已然站在门外。风过,隐隐吹起他的衣襟下摆,他听到开门声,不禁回头一望,她一怔,而宋子星亦是一怔。

他的衣服和她的竟颇为相似,宋子星身着白色长袍,腰系锦带,与她身上的锦缎是一个面料,袖口和领口一朵朵红梅花瓣仿佛是梅花不小心落在了他身上,和着云纹一路飘展。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清贵淡雅。

一个是男装,一个是女装。花无多蓦地瞪大了眼睛,心里面这个别扭……转身就想回去换下来,却被宋子星一把拖住,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硬是拖着她,将她塞到了车里。

看着车前骑在马上的宋子星笑如春风,她咬了咬牙,很想跳出车将他狠狠踹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