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很不好,这一点,卫芙蓉是知道的。
她回眸轻看,那对黑白的分明的眸子里正荡漾着让人难以忘怀的心思和神色。有三分的忧伤,三分的迷茫,三分的苦涩还有一分的欲说还休。
她的不习惯,卫芙蓉统统看在了眼里。
若溪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实际上,她自己也觉得特别的诡异,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并非是自己身边亲近的那些人呢?不是将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白川,也不是和自己嬉戏玩耍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也非是在常青殿里的那个凝香或是笑笑。最让若溪难以接受的,就是这个最应该了解她的人,竟然不是……和自己有过耳鬓厮磨亲密的卫飒!这一点,让她最难以接受!
若溪笑了下,望着沉静的黑色的苍穹,叹息,“想不到,天底下,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竟然是她!最懂得自己的无奈和悲凉!也懂得自己的所有的难为的心情和心境!这种贴身的体会,非是有人共同面对过让他们无奈和无能为力的事情的时候才能深刻的体会得到的!
卫芙蓉也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遥远的夜空之中,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故事和传说,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和令人神往的仙境!
“下个月,殿下将于弦乐公主成婚,这件事,想必你也一定听说过了吧?”她长长的叹息,自己都知道了的事情,她也一定都知道了把?
可是,她竟然还能那么的安静和安然的面对,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她作为被侵犯了地位的对象,难道不该是疾言厉色然后满面泪流的跑到卫飒的面前去痛哭流涕的说自己丢他有多爱,多喜欢,多舍不得,多不能和别人一起分享么?
又或者,在白若溪的心里来说,一男多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吧,卫芙蓉觉得她会从内心里瞧不起她的。
白若溪似乎已经洞穿了她心中所想,眼光都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些璀璨的星辉,闪耀的煞是美丽耀人眼目。
“我喜欢他,所以和他成亲,在我心里,他便是我的丈夫,我的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可他,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他还是一个王子,他是大祁国响当当的三殿下啊,若是没有一个和他身份相当的女人来陪衬,与他,与皇室来说,这面子也是丢不起的。”
她说话的口吻很轻,很淡,好想是她一张口的瞬间,就有这无数的小星星从天上悄然坠落,落地无声,却让人的心,怦然而动。
卫芙蓉更加惊愕的看着她,原来以为这个女人会因为这些皇室里的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或者又会对她有什么坏心思的人深恶痛绝,但是没有想到的是,也同样是大大的出乎了卫芙蓉意料之外的,是竟然……她竟然……会站在她们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居然会对卫飒用情如此之深!
若溪哑然而笑,卫芙蓉面上的惊讶的神色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她想要不去看见都不行,她知道,她当然是要惊讶的。因为在她们的眼中,对于他们皇室的人来说,自己该是恨得。尤其是那个赖和自己抢了丈夫的弦月公主。
“他们的婚礼是在下个月初十吧?”若溪略微思索下,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她似乎也做够了好大一阵的侧王妃了。也算是和卫飒共同经历过一阵儿美好而快乐的时光了吧!
自己或许应该加快计划的节奏和步伐,这一切都该在他们的婚礼举行的时刻,由自己亲手终结!
“虽然我不知道你混迹在皇宫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白若溪,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很确定,你留在这儿不过是因为……因为……”卫芙蓉一边说着,一边用那种眼神儿来看着若溪,好像她真的已经完全洞悉了若溪的一切一般。
他是掌握了什么?还是信口雌黄的乱说?若溪觉得自己一下子也难以分辨这个女人话中的真伪。对于她忽然跳起来的敏感的话题,白若溪决定装傻。
没有人会笨到用自己的真话去对待别人的虚情假意。
也或许,这个从来都是阴险的芙蓉郡主,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所有的话,只是她自己的推断,根本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如果自己先动了手去承认的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一般的愚蠢可笑?
想到这里,若溪决定,不去理睬她的话。只是看着卫芙蓉淡淡的笑。
卫芙蓉自己心里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一般,也看着她,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侧王妃,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儿看我,我知道,我说的没有错,你在这里比然是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却还不知道,也没有证据,但是,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这一点,如果我要是能够早点看出来就好了,白若溪,你还真是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卫芙蓉轻轻叹气,本来她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女子,如今经历过这些经验和教训之后,应该是在性格上有所收敛才对,可是,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平淡的口吻来和白若溪交谈,这本身对于卫芙蓉来说,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她们本来是一对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根本是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的来说话和交谈的,何况他们说的还是大实话!
“芙蓉郡主,这话你算是说对了,却也只是对了一半,我的确是由所图谋才昏倒了皇宫里,但是,你也放心好了,我的图谋绝对不会是你,因为,在你动我之前,我并不恨你。”若溪稍稍停顿了下,继续说,“实际上,我现在也不恨你。奇怪吧,明明咱们俩个该是相互恨着彼此的。”
世间上的事情又有什么是能够被别人说的清楚的呢?就如同她心里觉得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仰仗的人,却到头来是第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人!却是第一个人教会了自己什么是痛恨的人!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鹰王卫烈的府邸,我会暂时请人替你打点和照料,你自可以放心,在你重新得到光明正大的成为那间府邸的主人的时候到来之前,我还是会好好的照料它的,而且,你也不该对我有什么怀疑吧?芙蓉郡主。”若溪微微蹙起眉毛,带着点疑惑和不解的神色,“我可是将你的房契和地契全都给了你呀,难道我还不够有诚意么?”
卫芙蓉一愣,在风中抬起自己的袖子,轻轻的抚弄了下衣领,她现在已经是褪去了铅华,洗净了胭脂水粉的污浊,浑身上下紧紧是穿着一件青翠色的碧绿的衣衫和袖袍,很是单薄,尽管这个时节的天气是很炎热的,但是作为一个郡主,和一个新晋升的”公主”来说,这衣服怎么看也是有些太过寒酸和陈旧了些。
“你那样对我,是因为你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尽管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但是我已经看明白了这里面曾经的我不懂的那些事情,如今,我也已经明了,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也觉得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反击如此的精妙让我受到了陛下的责罚的话,我还是没有时间能够这样安安静静的思索这人生,和我曾经走过来的那些轨迹。”她转过身来,轻声说,“多谢。”
对于一个曾经的敌人和仇人能够说出一个“谢”字来,白若溪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是她自己,她就做不到。
若溪静静的闭起了眼睛,享受着夜风的沁凉,“芙蓉郡主的谢字,我是担不起的,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有事情要麻烦你。或者说,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而这件事,非你不可。”
***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了白天里的热闹和喧嚣,冷冷清清空空框框的让人看了有些胆寒。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这种街道上还有一个人,独自孤身走在这条街上。而且,这个人他的身形十分的颀长,外面套着一件空荡荡的白色衣袍,那衣服似乎在夜风之中,被风一吹,便如同一只张开了翅膀的白色蝴蝶般,骨翼丰满,羽毛晶亮。却也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搬单薄,脆弱,恍若一叶枯叶。
若是走近,人们就能发现在这个夜班出现在大街上的白衣男人的两手中,一手拿着一把酒壶,另一只手里牢牢的牵着一方巾帕。
白色的如同他自身颜色一样的巾帕上,用嫣红的绣线绣着几朵簇拥而开的血嫣花。娇艳而美丽,它的四周围落下纷纷簌簌的雪,白煞了天地,清朗了一片。
在这白得过分的天地之中,那几朵血嫣花儿簇拥,依偎而绽放,傲然无视着周遭的寒冷和清寂,它们的每一瓣花瓣都那么的傲然独立,都那么的鲜艳明媚,都那么的让人……过目难忘。
白衣男人扬起酒壶来喝了一口,目光锁在左手中的那方巾帕上,久久不能移开。
旧时血嫣妖娆,开与他人怀抱。
此种惆怅和落寞,非是失去过挚爱的人,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