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殿最热闹最轰动的一次就是上次饯别宴之后卫飒亲自抱着弦月公主回来的时候,自从弦月被冠上了未来准三王妃这个名号的时候开始,卫飒还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她就像是一个被贴上了标签的好看木偶,只是个摆设。
弦月公主坐在牙床上发呆,她看着自己雕了花的木床,异域的风格在这座宫城里让她显得特别不同,好像和外界画上了一道无形的鸿沟,隔开了距离。手指带着贪婪似的摸上了自己的床榻,轻轻的把头贴在雪白的绒毯上。那上面好像还留着他的气息。
他那晚……
在宴席上他明明已经醉态横生,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但在酒席还没散的时候他就打横抱起了自己,蛮横的姿态加上他身上浓烈的酒气让那个男人的性感更加真实。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窘迫的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上,听里面传来的震动的声音,自己的心也莫名的跟着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一众宫女及后宫女眷暧昧的目光中离开,她也做好了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毕竟这个邪魅潇洒的男人不久之后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忽然有些感谢起父王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只是个为了本族的存亡而被交易的货品,但是那一刻她终于发觉,货品也可以享有去爱的权利。
他抱着她的时候,轻轻的,很温柔,她很满足,中原的男子大多是温柔体贴的,比起草原上的那群野狼似的男人来说,他们更显难得。从宴会回到清音殿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细细打量着他。
他的确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眼角明明总是带着那么一股漫不经心的神色,但仔细看来却又似是一种贵胄天成的霸气。从下向上看的时候,他正抿着嘴唇,薄而性感的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条弯曲的曲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垂下脸,正好他一对漂亮的眼睛落在她的视线中,她冰封了许久的少女心终于完全在这一眼中溃败,这样仙子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成为她的丈夫,尽管她和他此前并无交集,尽管他们远隔千里,那一刻,弦月知道她自己向着真主做了一次最虔诚的感谢。
只是……进了清音殿之后,她火热的一颗心就逐渐的冷了下来。
事情并没有朝着预期那样发展,回到她的寝殿,卫飒抱着她走到床边之后,就轻轻放下了她,他撑着双臂在她的上空,俯视着她,弦月看见他的眼睛里有怜惜,有欲望,有深邃,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房间里有风吹进,淡紫色的床纱飞扬起来,增添了暧昧的气息,纱幔拂过他和她的中间。等到纱幔从她的脸上吹开,她看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是纠结和犹豫。他手一松,抚摸了一下她的发丝然后翻身下了床,尽管他的手法很轻,但弦月还是感到了疼痛,大概是失望引起的痛感,她刚刚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猛地落回了原地。
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得天独厚的直觉,她了解卫飒眼中最后的神色是什么,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作为外衣包裹着的爱,却不是对她。那一夜,在外人眼中看来泛着桃色和幸福的一晚,她睡在殿内的大床上,而他则在木椅上背对着她坐了一整夜。
她渐渐收回抚摸着床垫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冰凉,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那样呢?那种醉眼朦胧的情况下他是如何做到克制如此的呢?弦月拿掉自己的面纱,对着镜子疑惑,是因为她不美么?不是,她是很美的,草原上的勇士都被她的美貌沉迷,他是个男人,当然他是看的见的。弦月忽然不懂了,是因为她那时没有对他发出邀请么?
忽然有点懊恼,她趴在被自己抚摸的有些凌乱的绒毯上。早上,她隐约听见了侍女们的低声交谈,似乎是关于西凉的,后来玛莎进来告诉她去四处巡游的鹰王被人偷袭,受了重伤。
鹰王卫烈么?她的眸子里闪过快意,她是听父王提起过这个人的,正是他带兵在十几年前攻破了勇士们的防线,让西凉不得不接受大祁国开出的过分条件,国力也每况愈下。还好兄长和父王采取了韬光养晦的策略,暗中发展着畜牧和商业,但是这些都还远远不够,西凉要的不止是金银还要有自己强健的军队,也正是为了不让大祁国察觉到西凉的复苏,父王才忍痛将她当做贡品送了出来。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该是有利的,最大的威胁没有了,慈爱的父王一定会找几乎找大祁国的国王交涉把自己接回去。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之前的话,她一定会欣喜若狂,但是……现在的她只有难过和伤心。
回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更不会成为那个和他厮守一生的幸福女人。
弦月低垂了眼帘,泪珠打湿了手底下的绒毯。
卫承处理了手中的杂事到达清音殿的时候,已是正午,清音殿的宫女们正在传膳,见到他来都纷纷行礼。有人进去禀告弦月公主,侍女玛莎先迎了出来。
“大殿下,公主正在更衣,请您稍后。”玛莎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深深的弯了腰行礼。
卫承和蔼的笑笑,“公主近来身体如何?”
玛莎盯着地面回答,“公主已经康复了。”
“公主是金贵之身,定然有神明保佑,果然康复的很快。”卫承附和着说了一句,此时,门一开,弦月在宫女的搀扶下也出来迎接,玛莎看见她出来,快步走过去,从碧桃的手里把她接过来,扶的更稳,一脸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男人。
卫承对她们的目光视而不见,友善的朝弦月笑了笑,他知道弦月是听得懂汉语的,“本王是来探望下公主的,不知道公主是打算用马奶酒还是提子酒来招待本王呢?”
他问的很霸道没有给弦月其他的选择,本来她出于礼貌也该让他进来的。弦月点了点头,像玛莎一样对他行礼,“大殿下里面请。”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卫承缓慢的换上一副笑意,她的点头在他看来就是第一步的妥协。
“喝不惯马奶酒,准备些清茶就好。本王和公主殿下要说些事情。”他坐下来,对玛莎说道,很明显,他是不想让她在场。玛莎有点犹豫的看了看弦月,弦月微微愣神,不知道这个大殿下要对自己说什么。
玛莎看见公主犹豫,正想着说个托词糊弄过去,卫承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眼皮抬了下,清淡的说道,“是关于三殿下的。”
弦月眼睛一亮,下颌微微点了点,示意玛莎退下。
她走了不忘给他们关上房门,弦月这才扭过脸来看他,“大殿下想说什么?”
卫承笑了起来,他很欣赏她的开门见山,“真不愧是三弟的媳妇,够爽快。”弦月面纱后的脸微微红了下,那句三弟的媳妇听来很是受用,也表示卫承这个大哥已经接受了自己,弦月顿时对这个男人的好感提高了不少。
“哦,是这么回事。”他拍了下自己的腿,看起来神色很是随意,“前些日子父王给三弟指了婚,本王这个做大哥的也早早的备下了一份厚礼,打算到时候奉上……但是眼下本王想要问一句公主,这份礼本王还送的出去么?”
弦月神色一动,佯装不解其意,反问,“大殿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呵呵,就算是本王替我那个还在陵南带兵的三弟问一句公主的心意吧。”他扫过弦月美貌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
弦月低头不语,她低头是不想被他看出心里的震动,她被卫承刚刚那句话所迷惑,他是卫飒的大哥,那么这句话会是他请卫承来转达的么?如果真是那样,算不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挽留?她抓着自己的纱裙,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几句贴心的话,公主,你听没听说过中原有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话?”卫承看着她渐渐抬起头,继续说道,“它的意思就是说,再值钱的宝贝都不比不上有情有义的夫君,女人嘛这一辈子都要相夫教子,这种风俗中原和西凉是相同的。”
“你想想看,西凉王是个看的清形势的君主,他今天能够把公主你进献到大祁,明日就可能进献给别国,西凉王虽然对公主疼爱,奈何他也是个王者,要从大局着眼,这种话想必当初公主出嫁之前就已经耳熟能详了吧?”他加重了后半句的口气,果然看到弦月的脸色白了几分。
那时候的父王……的确是这么说的。他甚至还要她以此为骄傲,因为她一个人而换来草原上子民安康生活,而她该为此骄傲么?他们都幸福的在草原上继续生活,而她却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的上门来嫁给一个根本未曾谋面的男人,这公平吗?
心里不甘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卫承的话很有道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始终在父王的眼里就是一件可以随意出手交换的器物,这么想着,临行时他不舍的话语都似乎变作了一种伪作和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