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会儿可有空?”访晴倒不急着进屋去,拉着凌霄到一边低声问道。
凌霄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看着访晴这样子心里有些不安,但是还是探问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道夫人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这会儿姑娘心情不太好。”
访晴闻言就低声说道:“夫人让我过来看看姑娘有没有空,若是有空心情正好,倒是可以去花园里转一转。”
听着这话音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凌霄轻轻摇摇头,“怕是要让姐姐失望了,方才大少爷那边也送了信儿过来,姑娘并未答应。”
访晴闻言一愣,看着凌霄说道:“九姑娘可还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在恼火?如今祝家这架势给姑娘添了多少光,满府上上下不晓得红了多少双眼睛呢。”
“姐姐误会了,我们姑娘髌骨是还恼着那边,只是姐姐想想之前做的那样过分,这会儿他说没事想见就见,也太把姑娘不当回事儿了。要我说姑娘要是真的去了,说不定那边还真以为咱们姑娘是个好欺负的,晾一晾也是好的。”
访晴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了,九姑娘这是怕自己不被祝家当回事儿,给个笑脸就迎上去太掉价了。说起来这事儿祝家有错在先,九姑娘这样做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就笑着看着凌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九姑娘了,你替我给姑娘问安,我这就去回了夫人。”
凌霄一把拉住访晴,拿出一个荷包塞进她的袖笼里,低声说道:“好姐姐,在夫人面前替我们姑娘说两句好话,我这里先谢谢你了。”
“知道了,放心吧,九姑娘寻常待我们都好得很,心里明白着呢。”访晴对着凌霄笑了笑,就转身走了出去。出了门口,又回头看着九姑娘的院门,心里却想着这人啊还真的不到最后不知道如何。先前多少人要看九姑娘的笑话,那祝家少爷一次次的折腾要退婚。谁知道那是被人挑拨了,误信小人谗言,如今知道她们姑娘的好,瞧这下聘的架势,真是……九姑娘以后的福气怕是大着呢。本就生的姿容无双,又嫁的良婿,可不是让人羡慕死。
大夫人听了访晴的话就点点头,“既是如此,你去跟大少爷说一声,就说我这里不许瑞祎出去。”
访晴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出了门,访晴心里又是一番折腾,九姑娘这命啊,大夫人替她把这事儿兜起来,那祝家少爷就只当岳母大人余怒未消,可不敢认为是九姑娘不想见他。
各人有各命,人家九姑娘也是庶出的,可这脸面跟嫡出的还有什么不一样的。
祝家浩浩荡荡下聘的事情,在京都很是传了一阵子,谁都没想到祝家对这个儿媳倒是看重的很,这样聘礼都赶得上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的排场了。宰相之家虽然及不上勋贵世代传承,却是的的确确掌握朝中大权的人。到了五月瑞华足月产子,洗三宴瑞祎陪着大夫人去齐安侯府,齐安侯夫人见到她比以前还要热情,等到齐哥儿满月宴那日,左相夫人亲自道贺,对着瑞祎也是十分的和善亲热,让众人对这门婚事也有了更多的猜测。
瑞祎陪着大夫人在外头转了一圈,又在祝夫人跟前陪着说了会子话,这才脱身去了瑞华屋子里喘口气。
齐哥儿正睡得甜香,瑞祎喜欢的握着他肉嘟嘟的小手说道:“洗三的时候还跟个小猴子一样,这会儿张开了,将来定是个俊俏的后生。”
瑞华生产的时候有些艰难,齐安侯夫人让她抱着孩子转了一圈就回来休息了,这会儿脱了身上的大衣裳,穿着家常的紫色缠枝葡萄纹袄子,看着瑞祎就说道:“怎么躲到我这里来了,今儿个不晓得多少人想要见一见你呢。”
听着瑞华的打趣,瑞祎就看她一眼,半垂着头说道:“大姐姐若嫌我,我躲出去就是。”
“得,现在竟是;连说也说不得了。”瑞华给儿子掖了掖小被子,白了瑞祎一样,这才又说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能猜到几分,不过这女人过日子,可不是就要睁只眼闭只眼,若是时时处处都可了自己的心意,那可得九天仙女下凡才有这个本事了。”
瑞祎听着瑞华的话忍不住一笑,“我没事儿,大姐姐。”说到这里叹口气,看着她说道:“我就是觉得,怎么说呢,这人前后态度转变这样大,心里不安罢了。”
瑞华一愣,“他现在看重你不是挺好的,怎么还不安?女人嫁人,这体面是第一的,现在满京都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你呢。说起来当初可没想到会有今日,那祝家的浪荡子倒是会讨人欢心。”
听着瑞华的话,瑞祎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作为一个女人的确体面是第一的。女人的体面怎么来的?说到底是男人给的。
“你就看瑞玥,好歹也是安国公府的三少夫人,可她那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别学她,那樊孝成的确不是个东西,可是既然贪图了他家的权势嫁了这样的男人,你就得任命。任命之后不是又打又闹的过日子,而是要想办法拢住丈夫的心,稳住自己的地位,你看她嫁过去都做了什么,要我说樊孝成不是个东西,瑞玥也是个糊涂蛋,好好的日子全过砸了。”
当年大夫人在顺安侯府危机四伏,瑞华在大夫人跟前看着她如何跟姨娘们斗,如何委曲求全跟她们爹爹维持好夫妻感情。那段日子大夫人的艰难,所以造就了瑞华在婚姻上对家庭对丈夫这种事缓则圆的态度。可是瑞玥不一样,她是被二夫人溺*着长大,眼里不容沙过起日子来当然是受不得一丁半点的委屈,更不要说跟自己抢丈夫的是个奴婢就算了,可丈夫还偏着那个,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看着瑞祎低头不语,瑞华就说道:“你千万不可学瑞玥,那祝彦章就算是有一屋子的红颜知己,只要你能稳得住就能走出自己的路来。要我说凭你的才学容貌,还斗不过那群狐狸精?不过就是看你愿意不愿意了,以我们瑞祎那骨子里头的小骄傲,想着这姓祝的如此不长眼几次三番然你丢脸,只怕你不屑与他周旋。”
被瑞话说中了,瑞祎知道瑞华十分了解她,这话简直戳到她的骨子里去了。不由就红了眼眶,看着瑞华说道:“大姐姐,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我并未做出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他却一而再的羞辱我,我若是还能跟无事人一样,也太没心肝了。”
“女人有傲骨是好事儿,可是千万不可有傲气。瑞祎,你真当我的日子就这样完美无瑕的,你大姐夫身边可也不是没有别人。男人嘛,读书的谁不爱个红袖添香。习武的,也喜欢个英姿飒爽陪他骑马拉弓的。可这又算什么事儿,你是做正妻的,若是连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那你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为难自己,何必呢?你看你大姐夫身边也有三五个燕瘦环肥姿色不同的侍奉着,可那又如何?我不松口,她们谁也不能抬成姨娘,一辈子也只能做个通房丫头,你大姐夫跟我有夫妻之情,还能真的为了一个贱婢为难我?说到底自己个得先让自己的枕边人敬重你,以你的性子做到这点是不难的。”
“我心里都明白。”
“心里都明白,就是不甘心,可是人得认命。瑞祎,别跟祝彦章怄气,生生的把他从你身边推开了,等你后悔了可就来不及了。女人安身立命的就是男人的敬重,没有这个,樊孝成身边的一个丫头都能对着瑞玥横鼻子竖眼的凭的什么?”
“别自己为难自己。”
瑞祎轻轻颔首,“多谢大姐姐,我明白。”
瑞华看着瑞祎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几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瑞明,你二姐姐,瞧着多风光,那夫妻恩爱的羡煞别人。可是现在怎么样?不过是怀孕生子的这段日子,你二姐夫家里买回去的迷上了一个犯官充奴的奴婢,如今闹着要抬姨娘。你二姐太强势,可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
“还有这事儿?”瑞祎颇感震惊,一点都没听说。
“瑞明要强,怎么会把这事儿说出来,她怕死咱们姐妹会看她的笑话,死咬着牙也得粉饰太平呢。那女子本是官宦之女,家里犯了事儿这才被充作了官婢,读得一肚子诗书,做得一手好诗,又是春风又是秋月的,可不是把你二姐夫勾的死死地。”
瑞祎跟瑞明是不怎么对付,但是听到这些也难免难过,叹口气说道:“果然这世上男人皆一样,哪有情深人。”脑子里忽然就想起那日周沉毅说的话,他不娶她不是因为她不好,后半句他没讲,可是瑞祎心里明白,不过是因为顺安侯府帮不了他,只会成为他的拖累,所以他不能要她。
所以他应了荣家的婚事,荣家铁血疆场手握精兵,对他是极大的助力。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不然从小读了那么多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情深,陌生夫妻,过着过着等到儿女成群也就有感情了。女人过的又不是男人,不过是膝下儿女,正房夫人的名头罢了。只要你想明白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瑞华握着瑞祎的手,神色郑重的看着她,“别的我都不担心,就只怕一样,你从小心思敏感,怕你看不穿。”
跟太了解自己的人聊天也是一种折磨,瑞祎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瑞华。
“快别笑了,这笑得跟哭一样。”瑞华假装嫌弃的在瑞祎头上点了点。
瑞祎看着瑞华,“大姐姐的话我记心里了。”
“也不枉我费了那么多的口舌,母亲担心你,之前跟我递话过来让我跟你多说说话。要我说咱们瑞祎心里那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就是自己看不开罢了,你呀,别犯傻就行,以你的聪明想把日子过好,那可不是难事儿。”
“那我可真谢谢您这么高看我了。”瑞祎哭笑不得,瑞华说的煞有其事,好像她真的这般厉害一样。
可是这陌生人做了夫妻,哪里有那么简单的就夫唱妇随了。
瑞华说得对,她不仅有傲骨,更有傲气。之前为了自己的婚事已经把她所有的委曲求全全都耗尽了,若是以后在漫长的婚姻里继续让她委曲求全,她怕自己做不到。
人人都会讲,忍字头上一把刀,做女人做妻子就要忍,可那把刀没砍在别人的身上,谁又能体会到别人的疼呢?
就跟瑞明一样,死咬着牙粉饰太平,撑着的不过是自己的颜面,不想被人笑话罢了。
满月酒过后,顺安侯府就开始准备起了瑞兰的婚事。卓家已经请期,日子就定在了八月,金桂飘香的季节。
嫁女儿也是件繁琐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公中走,大夫人既要忙着对嫁妆单子,又要安排去男方家安*的“好命人”,家具都是打好的,但是之前卓家说好的院子忽然又要换一个,说是换个更大点的。这样一来,之前量好的家具尺寸都要跟着变,大夫人急得直冒火,把二夫人叫来细细问了一遍,可二夫人也说不上来原因。
这个二夫人正事儿每一件办好的,这样的事情问都问不明白,只得把媒人请来,大夫人亲自问她,“说起来我们瑞兰的婚事要多亏夫人跑腿受累,等这婚成了,少不得请您喝杯水酒酬谢。”
说亲都是要三媒,男方家一个媒人,女方家一个媒人,还有给双方牵线搭桥的中间媒人。今儿个大夫人请来的是她们这边请的媒人,是二夫人的一个好友,大夫人跟她交往不多,也只有在正事上来往,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先请她来去问问。
二夫人这个好友是户部一个主事夫人姓周,这位周夫人闻言就笑着对大夫人说道:“这俩孩子有缘分,为他们牵这个线也让人高兴得很。”
面上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大夫人实在是对这个周夫人喜欢不上来,给人不靠谱的感觉,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肯往正事上讲,大夫人只好直命中心,看着她说道:“今儿个请周夫人过来,实在是有件事情请您跑一趟。婚期都已经定下了,眼看着没两个月就要成亲,当初您带我们家的人去丈量房子,尺寸都订好了,现在忽然又说要换处房子。”说到这里大夫人就笑了笑,一字一字的讲道:“重新换房子,就要重新量尺寸,量了尺寸就要重新打家具,一来这日期太紧了怕赶不出来。这二来这事儿也不太合适吧?所以就像您费费心跑一趟,去跟卓家那边说说,这可不是小事儿,不是说换就换的,多少工夫全都白费了。”
“还有这事儿啊?”周夫人惊讶的说道,“哎哟,怎么那边也没跟我说一声,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您放心,我这就跑一趟去问问清楚明白。”
大夫人谢过了,亲自把周夫人送了出去。
到了第二日,周夫人那边就送来信了,说是卓家觉得原来的院子太小了,怕委屈了瑞兰,所以就想换处大的。卓夫人也说了,原来那处院子也还是他们夫妻的,并不碍事的。
并不碍事?
大夫人真是要气笑了,感情是原来那处院子的家具不仅要带着,还得让她们侯府再把新院子的家具都给他填满了,欺人太甚!
按照规矩呢,女儿出嫁,是要带着家具过去的。一座院子的家具,地面上摆的大件拔步*、罗汉*、美人榻、琴桌、书桌、案几、八仙桌。顶箱柜、立柜、书柜、多宝阁等等。小件诸如放衣裳的樟木箱子,梳妆的妆台、衣架、铜盒架、杌凳、绣墩等物。讲究的人家,连女儿百年之后的棺材,起夜用的马桶都要备的齐齐全全。
小件都好说,随意就是。可是大件不一样,那是按照男方家提供的房子尺寸,打造的家具尺寸,若是换一个,尺寸不合适了,这些打好的家具就用不上了。
如今卓家这样讲说着是给新婚夫妻的体面,换个更大的院子,其实就是拐着弯的想要她们多打一套的家具嫁妆。
变着法子的索要嫁妆,大夫人嫁了这么多的女儿,也真是头一次遇上,可不是要气的脸都黑了。
这样的奇葩事儿,就连瑞祎听说了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好歹也是将军府,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从量好尺寸,再到把家具打制出来,这可不是几天就能完活的。像是她们侯府大致的家具都要请有名的工匠出手,从雕刻的花样,到家具的式样再到木料都是上好的,毕竟女儿嫁出门去也是娘家的体面,可不能毛毛糙糙的送到男方家去,要被人笑话。
就在为了这事儿两家僵着的时候,祝家又请了媒人前来请期。
一年四季中,春秋两季是最受喜欢的成亲好时节。瑞兰占了秋天,大夫人就想着让瑞祎明岁二月出嫁。二月是阴阳交接之时,男女婚配犹如阴阳结合,所以又被称之为“婚月”。大夫人委婉的把意思一讲,那边祝家就很爽快的答应了,这样一来侯府也得立时派了人去祝家丈量房子,也要开始打制家具,从现在到开春还有大半年的功夫,足以打出一整套的好家具。
等到量房子的人回来,却没带着尺寸回来,管事婆子回禀道:“祝家少爷说了院子里一应的家具全都是齐全的,而且是全新的。老奴亲自去看了那叫一个开了眼界,就那张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上有卷篷顶,下有踏步,前有雕花柱架、挂落、倚檐花罩的廊庑。廊庑旁边还安了二斗二门的小橱,上头还摆了帽筒、花瓶、镜箱、茶具、灯台。右边放了马桶箱一只,里头的卧*有雕花罩门、垂帘、遮枕。*三面围有扩装雕刻描彩的屏风,这样的*不仅冬暖夏凉,到时候把帘子一落,夜半喝茶也好,起夜也好,竟是连*都不用出了。哎哟,老奴这辈子一直在勋贵家替人量房打制家具,这样的奢华的架子*也只在王府见过,就这样一张*,不知道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这还只是一张*,那婆子一张嘴里里外外说下来,茶都喝了两盏这才停下来。
大夫人沉默半响,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笑道:“这事儿可真是有些意思了。”
他们家正跟卓家打擂台呢,这个祝彦章这个时候跑来凑什么热闹,这么一巴掌胡到了卓家的脸上,可真是让人家勾难堪的。
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大夫人就看着那婆子说道:“既然这样你就把这事儿跟九姑娘去说一说吧。”
那婆子欢天喜地的去了,大夫人坐在那里失笑一声,家具是不用打了,不过给瑞祎准备的木料可怎么办?让她带着还是留给新哥儿?那些木料可是这些年时时精心买下来的,一时间谁家想要买这样多的好木料可也不容易。
不知道瑞祎听了这个,会不会又气的吃不下饭了,大夫人想到这里也笑了,这个祝彦章还真是不按规矩做事儿,竟出人意料的胡闹。
题外话:
那拔步床到底作价多少?西门庆为李瓶儿购买的还只是“螺钿敞厅床”要价六十两,他请李桂姐的哥哥李铭来当乐工,月薪不过六两。当年老公给媳妇买拔步床,不亚于今天买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