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炭火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映照的整间屋子都染上了几分暖色。瑞祎对上呼赤炎的眸子,在火光下那双蓝眸褪去了往昔的锐利,微微上挑的眼角反倒给人一种温暖的笑意。
不知为何,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似乎一下子搬开了,瑞祎移开目光看向一旁,她心里是不想荣家安安稳稳的在燕都呆下去。若是以前两家互不相犯的时候,她犯不着因为自己失去了一门亲事怨恨别人。失败者不能把失败的借口强加到别人的身上,但是荣家做的一切的手段,都是导致她如今回不了大燕的罪魁祸首,若是她真的不想着为自己讨个公道,那也就不是裴瑞祎了。
不过这事儿也怪不得她,若是荣家安分守己的呆在大燕,她哪有机会算计他们。可惜荣家从下狠手除去她一个其实并不妨碍他们的弱女子的手段来看,她就知道他们在狄戎只要有机会就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索性趁这个机会把荣家钓出来,真好也能让她报了一箭之仇。
荣家在狄戎,是有自己的私蓄力量的。
“你虽然生在深闺,可是性子里却格外的倔强跟自傲,你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付出便有回报的事情。所以很小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只有跟侯夫人处好了,你才能有更好的生活跟前程,你那么多的姐妹,除了嫡出的大姐,没有一个人能敌得了你在侯府的地位可见一斑。你生性善良却也睚眦必报,你善于谋划却也明白分寸为何,你善于索取也懂得有舍有得。你的付出跟你的索取都是你心里谋算好了的,不多付出一分,也不多索要一分。这世上如你这般的人当真是不多见,所以荣家欠了你的,只要有机会必然会让他们吃点苦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裴瑞祎,你这样活着很辛苦吧?”
明明两人还是陌生人,但是这一刻瑞祎却觉得呼赤炎就好像是她心里的一颗虫子,知道她所想的任何东西。就算是侍奉了她十几年的丫头凌霄跟木荷都不会这么了解她,这会儿涌上心头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不解。
呼赤炎这样的男人跟周沉毅是不一样的,周沉毅善于隐忍,善于舍弃,他能扔开所有他不能要的东西去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就比如她,她心里其实明白周沉毅不是对她一无所觉,可是他仍旧扔开她跟荣家联姻,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只是有点伤心罢了。他曾救过她的命,也曾送她琉璃盏,他们总会在无意中相遇然后分开,他们有缘却无分。
呼赤炎这个人瑞祎的感觉就复杂多了,自从来了狄戎,从尉大娘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这些都是狄戎耳熟能详的故事。
他出生时被命定为天煞孤星,刑克六亲,凶恶残暴,孤鸾寡宿,寂寞之命。三岁那年,克死生母,一双黑眸之间换成蓝眸,举国震惊,视为妖孽。六岁那年,克死长兄,帝君大怒将其囚禁深宫。七岁那年,克死幼弟,帝君将其逐出皇宫,离群索居。十岁那年,帝君病重,疑其克他将他赶往不毛之地终生不得回朝。十八岁那年,帝君驾崩,他率军逼宫,叔伯兄弟三死两伤,踏着众人鲜血尸骨,坐上了九龙之座。
云泽城就是当年他被驱逐到的不毛之地,但是他最终将那里变成了繁华富庶的地方。许是因为在云泽城呆过的缘故,她能感受到在云泽城的呼赤炎身上就多了很多的情感,在那里他对每一个百姓都很亲善,跟那里的人熟悉到大家见到他就跟见到隔壁邻居一样。可是回到戎都之后,瑞祎就察觉到属于人性温暖的部分再也看不到了,她看到的还是那个在大燕见到的那个呼赤炎。
她没有办法想象,他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她听尉大娘讲,他的眼睛一开始并不是蓝色的,而是跟大家一样都是黑色的。三岁的时候中了剧毒,他生母玉夫人为了救他吸走他身上的剧毒,自己中毒身亡,呼赤炎也因身体内余毒侵害,眼睛受了损伤,之间由黑变蓝,更坐实了他妖孽之名。
六岁被囚禁,七岁被住处皇宫,十岁被赶往不毛之地,可是十八岁的他却带着数万铁骑踏平皇宫登基为帝。
所以,呼赤炎这样的男人,心志坚定,心狠手辣,他是一个目标极强的人。瑞祎在知道他生长环境成长故事之后很难相信这样的男人,居然当初会在小青山饶她一命。后头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谁能想到他为了救她一命会拿出四座城池来换她,当初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是后来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许是因为这样,瑞祎面对着呼赤炎倒没有那种拘束之感了,反正他对自己没什么想法。
一直到现在,听着呼赤炎方才说出的话,瑞祎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了解,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瑞祎心中惊讶如同海啸般袭来,呼赤炎到底查了她多少的事情。
“想要查清楚一个人,只要你有心便能做到。”呼赤炎也没遮掩,“当初小青山顶上周沉毅护着你挡住我的脚步时,我便想要知道他护着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个人,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查你的一切。”
从呼赤炎口中听到周沉毅的名字,瑞祎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就为这个你就要查我?”
“是,周沉毅这个人与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能让他主动护着的人,我想一定是一个不太简单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我这样讲,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小人?不过呢,没关系,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还会这样做。这件事情换到周沉毅的身上,我相信他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我们是同一类人,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的人。”
他们之间却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是不同的地方更多。瑞祎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着炭盆中燃烧的火焰又问道:“那后来我发现你们的秘密,为什么要放我一命?”
呼赤炎闻言就看了一眼瑞祎,思量一会儿,这才说道:“理智上讲周沉毅能信得过的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乱说的。既然如此,何必要你的命,我又不是那滥杀的人。”
就为这个?瑞祎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想着他的话蹙蹙眉又问道:“除开理智之外呢?”理智上讲是这样的,也就是还有理智之外的东西,那是为什么?
“更简单啊,我不想杀你啊,杀人也要费力气的。”
瑞祎:……
她觉得简直是不能好好交谈了,瞪了呼赤炎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不由得被自己给气笑了。说起来,好像在呼赤炎面前渐渐的她真的是很少去压抑自己的本性,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慢慢的变得有些放肆起来。
跟他在一起,一开始对其不了解,总觉得有些恐惧,但是慢慢的相处下来,她发现她认识的呼赤炎跟传闻中的那个冷血无情,脚踏白骨,凶暴残虐的人完全是两个样子。人前人后两张皮,也就造成了她越来越不怕他,好像在他面前什么话都能讲一样。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那后来你用四座城池换我的命,真的只是为了还当初的那份情?其实认真说起来,你没杀我是我欠了你的情,当时你那样说是有些本末倒置的。”瑞祎当初问过之后,后来细细思量,就发现是有些说不通的。
呼赤炎似笑非笑的看着瑞祎,早就猜到她一定会发现这里头的猫腻,没想到今儿个给问了出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假话嘛,就是之前我跟你讲的,瞧,我那样一说是不是觉得我男人大丈夫,气概无双啊。”
瑞祎:……
“真话嘛,反正那四座城池我目前之力也守不住,早晚要还给人家的,顺手牵羊的救你一命还能让你感恩戴德多好,嗯,只是顺手而已。”
瑞祎:……
看着瑞祎瞬间有些乌黑的脸,呼赤炎哈哈一笑,“看吧,真话不能说。这世上的人没几个爱听真话的,真话嘛往往不好听。”
“也不能这样说,芸芸众生,我虽只是沧海一粟,但是能让汗王你顺手牵羊的给救回来,那也是我的运气,别人未必都有我这运气。”
“是,你这运气还真是一般人追不上的。”能几次三番的与他遇上,这运气确实难得。
瑞祎看着呼赤炎,“有没有人对你说,你这个人很会说话。”
呼赤炎摸摸下巴,“那倒没有,我经常听别人背后说我不爱说人话。”
瑞祎瞬间沉默了,谁能来告诉她,传闻中的狄戎王私下里的性子竟是这样的不靠谱吗?
看着瑞祎不说话了,呼赤炎就闷笑起来,真是不经逗。不过,裴瑞祎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跟她在一起说话做事,总会让他很放松,很自在,就好像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很正常的。若是以前这样也就算了,但是他已经通过尉大娘的口让她知道了自己在狄戎曾经被人传扬的一切,可是也没见她见到自己避如蛇蝎,甚至于连一丁点的异样都没有。
他也很好奇,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有别的想法。
“来了狄戎这些日子,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的很多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瑞祎正端过茶盏喝茶,听到这句愣了一下,侧头看想呼赤炎,“汗王还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样的男人若是在乎别人的看法,是不会走到这一天的,他们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把别人的想法加到自己身上的,怎么回去在乎这个?
“好奇,你说说看。”
瑞祎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这才说道:“这个世上大家都宁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眼中看到的你跟传闻中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干嘛去在乎别人口中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只要知道在我面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就足够了。再者说了,你眼中的我,也不是大燕别人眼中的我,也没见你视我不同。如你我这样的人,有一点是一样的,我们都是相信自己更多的人,所以我们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别人的耳朵。”
说完这一局,瑞祎自己也是一愣,忽然就轻松的笑了,原来如此,难怪自己在呼赤炎面前会轻松很多,竟是因为这样。之前自己当局者迷,这会儿他一问自己认真一想,反而通了。
呼赤炎望着瑞祎,面上的笑容渐渐地散去,神态倒是比之前更认真了些,“你这说法倒是有趣,不过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可不是这样吗?对着周沉毅跟祝彦章的时候,她总是想让自己给对方留下最美好的一面,为什么?因为自己后半生的希望可能会在对方身上系着。她想让对方见到最美好的自己,希望他们能珍惜能善待能对自己好,那种小心翼翼的心情,真的很累。可是自己对呼赤炎没有什么期盼,没有什么要求,自己无所谓他眼中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相处起来反而其实更轻松。
因为没有期望,就没有要求。
更何况相处下来,她也渐渐的发现呼赤炎这个人跟自己一样,人前人后两张皮,大家都是伪装人,都知道对方披着一张皮,反而不在乎被对方发现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许是因为这个,他们反而能在对方面前比较轻松。人前压抑的太狠了,人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才发现不用伪装是个很轻松的事情。可以无所顾忌的说话,可以毫无形象的坐卧,那种没有加锁的空间真的很舒服。
所以,自己跟文乐和立了赌约,班高格急得要跳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呼赤炎却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懂她,知她,明白她要什么。
你说,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还要伪装,岂不是要累死了。
“在对自己没有威胁,没有敌意,没有未来共同目标,没有眼前利益捆绑的人面前,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放松点呢?”
“有道理。”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你对以前的我有没有好奇心?如果你要问也许我会回答。”
“没有啊,没有想问,也没有好奇以前的你。我不喜欢去揭人的伤疤,我更好奇以后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个人跟别人真的很不同。”呼赤炎看着瑞祎的神色有些复杂,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样心思通透的人。
“认识我的人都会这样夸我,换个有新意的夸来听听。”
呼赤炎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怎么会有你这样厚脸皮的人。”
“这世上先有丈量别人脸皮厚度的人,才会有脸皮厚薄之分,你不怪你自己行为怪癖,倒怪别人脸皮厚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也太霸道了。”
尉大娘在木楼下都能听到他们汗王爽朗的笑声传来,站在那里好半响没回过神来。随即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来,伸手捣了捣班高格,说道:“我伺候汗王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样笑过,看来你说得对,汗王是真的喜欢裴姑娘呢。只是我看着裴姑娘对汗王好像没那个意思,这可真急人。”
班高格此时心情也格外复杂,听着尉大娘的话,先叹口气,然后再说道:“可不是嘛,所以你在裴姑娘面前多多说说汗王的好,多讲讲他以前受苦的日子,女人嘛总是最爱心软的。”
“裴姑娘是个好人,性子好,生得好,说话也好听,做事也妥帖,里里外外这才多少日子收拾的妥妥当当,将来就算是站在汗王身边,也一定会帮汗王把宫里的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宫里那一栏摊子事儿,可不是谁都能料理的了得。”尉大娘边叹气边说道,“你之前说裴姑娘是有心上人的是不是?”
“应该是。”班高格也不能确定的回道。
“要我看人都沦落到咱们这里来了,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良人,自己女人都护不住跟着那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说起来还是咱们汗王好,要是真的嫁了汗王,谁动她一根头发,汗王都能灭他一族,要嫁就得嫁这样的男人。”
“你跟我低估没用,多在裴姑娘面前说说汗王的好话才是正经。”班高格知道他们汗王对裴瑞祎是不一样的,以前他可没功夫跟一个女人这样周旋。要不是出现一个裴瑞祎,他都以为他们汗王有龙阳之好呢。
“少女情怀总是春,心里有个人不太好办啊。”尉大娘觉得这个任务有些艰难,“裴姑娘以前喜欢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多了解敌情才好对症下手啊。
“这人你也熟悉,就是周沉毅。”
尉大娘:……
提起周沉毅,狄戎人就没不知道的。这么多年两国交手无数次,死在他手下的狄戎人可不少,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但是有一点还是承认的,这个周沉毅确实是能称之为他们汗王对手的人。
“这可有点不好办啊。”
“可不是嘛,要不找你帮忙。”班高格也跟着叹口气,为了他们汗王的幸福着想,他也是够拼得了。
尉大娘跟班高格在外头商量,屋子里头瑞祎正在跟呼赤炎讲这次计划的事情,“我目前的能力也没办法对荣家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既然有机会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既然想动手除掉我,就得有准备以后为此付出代价,这次就当是给他们传个话好了。”
“你是怀疑荣家手上有纯血马?”呼赤炎觉得这个可能根本就没有,荣家要有纯血马,大燕的铁骑的战斗力可就又高一层了。
瑞祎摇摇头,“不是,我放出要找纯血马的消息,就是想荣家盯住我的行踪。到时候必然可以将荣家的人赶出戎都。有我在的地方有荣家人,想来以他们要杀我之心,我也不能高枕无忧。与其日夜防范,倒不如一次给解决了。”
“那你还以纯血马来打赌,三个月后不能应约怎么办?这样跟你说吧,狄戎境内能找到纯血马的机会很低。这些年各马场捕猎野生纯血马十分勇猛,已经很少见到野生纯血马了。”
“我知道,文大管事已经跟我说过了。”瑞祎道,“很少见到不代表没有,只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已,我会亲自去找。”
呼赤炎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盯着瑞祎问道:“你亲自去找?连马都不会骑的人,你还想找野生纯血马?”
“不会骑马我可以学,再者说了不会骑马跟找不找得到马有关系吗?找马靠的是脑子,又不是骑术。”
这话竟让呼赤炎无法反驳,好像这样讲也有些道理。
“那你什么时候走?”
“这几天就走。”瑞祎回道,“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狄戎的山水。”
“你需要多少人跟班高格说,让他给你安排。”呼赤炎看着瑞祎说道,“这一走怕是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是需要些些人,那谢谢你了。”瑞祎也没推辞,她才来狄戎没多久,根本就没时间培养自己的人。所以这次的确是要仰仗呼赤炎的人才成,想到这里笑了笑,“等我找到了纯血马,若是多的话,送你一匹。”
“那先谢谢你了。”呼赤炎轻笑道,这话完全当成玩笑话听了,一匹纯血马已经不好找,哪还有多的。一般来讲越是血统高贵的野生纯血马,越不爱群居,找到一匹都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瑞祎也知道呼赤炎没当回事儿,她现在也不能讲大话,狄戎土生土长的人都认为不好找,她这个连骑马都不会的人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
两人说好了,呼赤炎就起身告辞,看着瑞祎说道:“你好好歇息,我便先走了,有事情你可以让尉大娘的儿子送信给我。”
“好。”
瑞祎将他送到门口,立在二楼的长廊里,看着他转身下了木楼,探头往外一看,就看到了楼下的尉大娘跟班高格。
瑞祎笑着对班高格招招手,“班将军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等你们汗王的?我又不会吃了他。”
班高格听着瑞祎口出调侃之言,当真是惊恐莫名啊,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打趣他们汗王,不由额头冒了冷汗,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裴姑娘胆子大,我可是胆子小的很,您别吓我。”
“就你这样还上战场,莫不是有人替你冲锋的?”
“没听说女人猛于虎,我上战场可从来不怕的。”
“原来你骂我是母老虎。”
班高格:……
“让你多嘴,这次吃了苦头了。”呼赤炎正走到班高格身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班高格苦着脸,“汗王,怎么一日不见,裴姑娘的嘴巴越发的厉害了,这以后谁敢娶她啊。”
“要你操心,走吧。”呼赤炎回头对瑞祎一挥手,这才带着班高格大步离开。
瑞祎看着两人翻身上马在夜色中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室。玉墨松烟已经把铺好熏暖了,瑞祎更衣直接躺在上头,有暖又软,睡意袭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万骑苑打赌的事情,外头传的越发的猛烈,但是一直没有认出来阻止,也不由得更令人好奇,这万骑苑是真的闹不和还是搞得一个噱头呢。
追风马场。
呼瑞泰听完手下人的回话,点点头,让他下去,这才转身对着坐在上首的成安王说道:“爹,看来这次万骑苑是真的闹不和。”
成安王的眉眼之间还能看出跟呼赤炎有一分的相似,此时听到儿子这样讲,皱了皱眉头便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上回我故意接近裴瑞祎,但是没想到会失败,这次倒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我觉得这个女人并不好对付,万骑苑突然多了她这么个老板,这里头必然有咱们不清楚的交易。”
“呼赤炎千里迢迢的弄回来这么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马场?我看不尽然。”成安王冷哼一声,眉眼之间带着阴霾狠厉,当年若不是自己及时示弱,只怕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如今坐在汗王位置上的应该是自己,偏被呼赤炎抢走了,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
“那这次的事情咱们要不要插手?”
“要,怎么不要?一个女人,连骑马都不会,居然还敢夸下海口能找来纯血马,到底是女人,眼皮浅,做事情连点脑子都没有。”成安王嗤笑不已,“荣家前些日子还让人送信来,托我们查一查这个裴瑞祎的消息,这下好了自己撞上来了,你把消息给他们送回去。至于荣家跟裴瑞祎怎么斗,咱们在一旁看热闹就好。那裴瑞祎找不到纯血马想来在戎都也无颜见人,就算是找到了又如何?你派人盯着,只要他们找到了,下手强夺,杀人灭口。”
“若是被人发现怎么办?”呼瑞泰有些担心的说道。
“下手之前你要选好地界,找个马贼容易出没的地方,出了事儿也能有借口。”成安王道,“再者说了就算是呼赤炎怀疑是我们做的,没有证据他能奈我何?”
“儿子知道了。”呼瑞泰点头,“那我先去布置一下。”
“去吧。”成安王挥挥手让儿子走了,自己则轻笑一声,以为弄一个女人回来要做什么,结果是折腾一个马场,呼赤炎这个汗王当得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万骑苑。
“就这些,大管事你觉得能把这些人找齐吗?”瑞祎看着文乐和问道。
文乐和看着自己手中的纸上所写,一个熟悉赤勒山跟碧阙山的向导,一个懂得围猎马的高手,一个善于追踪的高手,一个懂得养马的高手。心里叹口气,这裴姑娘开出来的单子倒不像是一个新手所为,他想了想就说道:“养马的人要我看就让关绍跟你走一趟,若是真的撞了大运找到纯血马,他来照看最妥帖不过。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精于此道,自己人比较熟,管起来更容易。”
瑞祎点点头,她心里的理想人选也是关绍,这个文乐和这次倒是挺大方的。
“追踪马的高手咱们马场也有,但是两个月前受了伤,腿摔断了一条,现在还躺着。他手下的徒弟本事距离您的要求还不成,这个怕是要从外头高价招募一个,回头我问问行里人。”
“行里可有高人?”瑞祎对这个比较好奇,看着文乐和问道。
文乐和闻言笑了,“姑娘,咱们狄戎真正的高手是不会与人为奴的,都是做自由的散人,谁家出的佣金高就为谁效力。接一单活儿,能养活自己两三年。追踪马的高手行里头名气最高的当属塔高卓,只是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搞追踪的嘛。”
听着文乐和最后这一句调侃,瑞祎也笑了,看着文乐和就说道:“听大管事这样讲,你似乎有门道能找到他。”
“我们以前有过交易,我试试吧,这人比较懒,接一单几年都不露头。这个要看运气,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
“那辛苦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再说了要是真的能找到纯血马,也是万骑苑的荣光,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文乐和连忙说道,顿了顿又道:“捕猎马的高手咱们马场就有,虽然不是行里排名第一的,但是也是身手了得,关键是有契约在身,信得过。这小子叫做岐景龙,有些小脾气,不过还算听话,您放心就是。”
瑞祎听着这话,倒觉得有些像是以前闺中偷偷看的话本子,顿时有种置身江湖,奇人异事,个性怪癖的感觉。
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囧囧的,看着文乐和就说道:“只要有人就成,其他的想来也能解决。”契约在身,再不服管教的,也不敢不服命令。
“关于向导这个也是现成的,咱们马场里有赤勒山那边的人,到时候筛选一个送过来就是。”
瑞祎点头应了,“我要的就这么多,这次就多些文大管事援手。”
文乐和连道不敢,早知道这位被汗王如此看重,他当初做什么要跟他打赌,哎。
关于塔高卓的消息一直到了第四天文乐和才有消息传来,说是这人不在戎都,不过他已经送了消息过去,只要塔高卓愿意出手,到时候直接赶往瑞祎要去的地方就成,时间上来得及。
瑞祎也不急在一时,就让文乐和看着办。另一边,瑞祎托班高格组了一个二十人的队伍,要求个个武艺精湛,最好是能独当一面的。带着大队去找马不现实,只能是轻装简从。
班高格这边就比较容易了,军中选出二十个人来还是很简单的,很快就备好了。个个马术精湛,百步穿杨的好手,很是符合瑞祎的要求。这二十个人的队长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跟着班高格一起潜入大燕,在地道里跟他顶嘴的副官士飞光。
瑞祎这些日子也一直没有闲着,亲手绘制了赤勒山跟碧阙山的地图。查了狄戎很多的文献记载,在整个国内发现纯血马最多的地方便是这两座山的地界。因为此地捕猎严重,纯血马早已绝迹,已有五六年未曾有人在这里发现纯血马的踪迹。这两座山峰奇高,赤勒山的山脚下便是碧波浩淼的西海,西海背靠赤勒山,南邻碧阙山,湖面极其宽广,是狄戎国内首屈一指的美丽风景之一。
在这里流传着很多的传说,这里曾是狄戎很多部族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当文乐和跟班高格知道她要去这里的时候,两人都曾劝过她,毕竟这里曾经是纯血马出现最多的地方,但是随着捕猎早已经绝迹,去了也是白去。
瑞祎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并未曾松口,只道:“不去看看总觉得不甘,当时看风景也好。”
两人劝说不利,只得闷头应了,谁让此行是瑞祎做主的。
文乐和要主持大局,是不能轻易离开万骑苑的。关绍一走,他手上的差事农光亮就要替他暂时管着,身上的担子也很重,随着人手逐渐配齐到位,马场里也是人心沸腾,不知道这一场赌局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
听说外头赌场居然还拿这事儿做了赌局,瑞祎就让尉大娘拿了她的私房钱去下注,就赌她赢。尉大娘自己也拿出了五十两银子陪赌,给瑞祎打气。玉墨松烟知道了,还拿出她们第一个月的工钱给了尉大娘一起下注,瑞祎院子里倒是其乐融融,一派兴旺之相。
一直到了第十日,这才得了最后的消息,塔高卓应了文乐和的邀约,只是他人不在戎都,大家约好半个月后在西海湖见。
出行那日,瑞祎带上了尉大娘,玉墨松烟全都留下了。尉大娘会骑马,一路上可以带着瑞祎一起骑马赶路。正好瑞祎也能趁这个机会学学骑马,一举两得。
关绍是瑞祎最熟悉的,他上前给瑞祎一一介绍,岐景龙是个个子不高蜓壮实的小伙子,瞧着一脸严肃样,也挺有几分意思。来的向导叫做步同,瘦瘦高高,一双眼睛很有精神,见人就笑跟岐景龙正好相反,俩人站一块颇具喜感。
士飞光瑞祎虽然不熟悉,但是他一开口她就听出了几分耳熟,细细一想就想起来在哪听过这声音了。士飞光还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中规中矩的跟瑞祎见过礼,他身后跟着的就是这次挑选出来的二十个精英护卫。一眼望去,个个精神抖擞,士气轩昂,很有几分精神劲儿。
大家都互相见过,瑞祎就看着众人说道:“这次出行的目的我想大家都知道了,我知道大家对这次的路线存有异议,但是我不希望因此有什么不愉快的争执。既然进了这支队伍,那么一切都要听我的话,如果有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退出。”
瑞祎看着众人无人出列,心里也松口气,嘴上却说道:“既然这样无人退出,那么由士飞光领队,有任何军事上问题大家可以找他商议。其他方面的问题大家可以找关绍二管事,由他转达于我。我希望这一路上大家能互相配合,和睦融洽。”
被忽然点名的关绍愣了愣,但是也没说什么,其实他真的不想管事儿。但是上头吩咐下来了,他也不能推了不尽职。
众人齐声应了,瑞祎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就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匹通体黢黑的骏马奔来,只见那马快如闪电,足不践土,就算是瑞祎不怎么懂马,却也知道那是一匹极为难得的好马。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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