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整个身子仿佛处在一叶飘摇不定的扁舟中,碌碌嘈杂的马车声和整齐的马蹄声也慢悠悠传进我的耳中,令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突然忆起自己的昏迷,以及昏迷前血腥的异像,我精神一震,蓦然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车厢内,刚刚够我舒展身躯躺下,虽然简陋,却也不是十分难受,只是身体却十分绵软,提不起半点内力,依稀是中了江湖人最怕的软骨散之类——用这种药对付我,不知道对方是太聪明了还是压根不把我看在眼里。
我耸耸肩,我是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的性格,既然情况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而且我一向脾气还算不错,也没什么好郁结于心的,至多是对绑架我的人有些好奇罢了——
伸手挑开一侧窗帘,人烟杳然,眼前走马灯一般地往后倒退着习习浓荫,显然车速甚快。
眺目远望,视野极为广阔,只见浮云朵朵,青山隐隐,一衣带水,碧流迢迢,远远地伸向天边。
这绿草平原,繁花浪蝶,桃源一般的地方对我而言也不陌生,赫然是赤国的边境赤川,隔着那条碧流过去,便是越国的边城。
车后,马蹄声赶了上来,很快来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去,一怔。
“无忧姑娘,请放下帘子,水边风寒,仔细受了凉,咱们这一行皆是武人,无人通医理,一旦姑娘病了,恐会委屈姑娘。”
马上年轻人剑袖劲装,英姿飒爽,相貌却英俊中略显阴沉,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眼,貌似恭敬地开口,神色眼底却颇见傲慢,正是我昏迷前听到的那道男子声音。
我微微一笑,依言放下帘子,遮去了他有些意外的表情——明知此人不是主使者,我何必要耗费精力刻意闹腾?万一吸引不来主使者,反而让这些虾兵蟹将教训了我,以我现在软手软脚的程度,还不是任人宰割,那我多冤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无忧聪明绝顶,是绝对不做的。
车厢前缓缓响起一阵动静,似乎周围的人都沉默地跪了下来,气氛慑人,接着车帘一掀,露出一张艳若骄阳的面庞,一双深幽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我。
“如此乖巧,真不似传闻中乖张肆意的酒仙子无忧啊——”娇媚而隐含威严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三分调侃,二分试探。
我轻轻仰躺在车厢内,吐了一口气,竟是她啊——
“朝不保夕的人,还谈得上什么乖张肆意?——那都是在有命的前提下。任性而为虽然快活,却也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我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也不是怎么在意。
“朝不保夕?酒仙子忧思深深,不过大可放心,久闻仙子好酒,小女子家中藏酒甚丰,小女子不过是想请仙子去家中做个客罢了,岂谈得上朝不保夕?”
“既然只是请客如此简单,为何还要无忧服下惑盅,据说此盅甚是霸道,非要中盅者日日时时回忆一生经历过的所有痛苦血腥的往事,天下之大,根本没有解药!”
她脸色微微一沉,转眼又扬起嘴角,“呵呵,什么惑盅,小女子见识浅薄,竟没有听说过。”
我支起一边胳膊,托腮望着她,三分纯稚,三分无辜,三分狡黠,一分漫不经心,“凤女小姐,天下人都知道,赤国凤家和西国蚩族关系密切复杂,蚩族的盅毒闻名天下,但凤家却了如指掌,难道凤女小姐身为凤家的掌上明珠,竟然不知道么?”
这明耀少女,正是本该在前一晚就离去的凤女。
她听我麻利地揭开她的身份,也不恼,笑意盈盈地来到我的身边,抱膝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斜躺在席上,大方地任她打量琢磨,好半晌,她哼了一声。
“我原先不解,论容貌姿色,你比不上天下第一美人花寻舞,论才华气韵,你比不上西国白荷轩,论运筹谋略,你比不上女将燕霜痕,论千金财富,你比不上富贵泼天的我,难道仙子唯一能够说得出来的本事,就是千杯不醉么?如今看来,仙子倒也不是一无可取之人,单是这风流蕴藉的气度,既有名士之风,亦有女子妩媚,已非一般少女所及。”
“你不解的,只怕不是我无忧一介江湖女子,有何德何能与四位贵胄之女相提并论,而是——我无忧容貌才气武功虽已是上等,却仍然算不上极品,为何会让他心心念念……”
我眨眨凤眼,半眯,泻出丝丝裹着狡黠的利芒,在对方的眼中,在精明的人,也只能看到我的狡黠而看不到深谋远虑。
低估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活下来的的人一个巴掌还数不过来,难道我无忧会为凤家的权势所惧,任人宰割?
凤女桃花眼微眯,媚态横生,勾魂慑魄,却又不坠高贵之姿,连我的心都禁不住微微一动,若我是个男子,此刻恐怕早已晕头转向,成了她裙下之臣。
“你看出了什么?”
我耸肩,色迷迷地对着凤女笑,“看出什么倒是不一定,只知道凤家这次是锁定武林五大翘首了,只可惜,无忧是个女子,不然也许也能获得凤女的垂青,话说回来,既然凤家用美人计对付江湖好汉,那么何不用美男计对付无忧?以你们的本事,当查出无忧嗜美,若是给我送来一个美男子,根本动用不上珍贵的惑盅,我立马就服服帖帖地归了凤家!”
她嫣然一笑,“仙子这番话可是惊世骇俗之言,幸只有凤女一人听到——女儿家贵在矜持,便是有些爱慕俊美少年郎的意思,也断不敢轻易宣诸于口,以免身败名裂,遭遇极刑。恕凤女大胆,仙子这番话,竟是偷偷替咱们女儿家说出了心声呢。”
“呵呵呵呵,说出心声啊,如此说来,凤女小姐的心中竟也惦记上某位俊美的少年郎了?其实小姐何必为无忧的话感叹,令祖当年的行径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呢——纵横商场,血浴沙场,对爱情忠贞不渝,甚至视荣华富贵如粪土,拒帝王之爱如鸠酒,令人敬仰赞叹——小姐身为令祖嫡系,自然亦拥有她的光风霁月,不知可能与无忧说说,无忧虽爱美,却也不是那横刀夺爱之人——”
“卿虽无夺爱之心,奈何他人有托爱之念……”凤女听我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只抿唇一笑,说了耐人寻味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