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上越国的土地,就看见一辆黑漆漆朴素大气的马车停在路边,几乎比一般马车大上一倍,车夫一身短衣打扮,虎背熊腰,彪悍异常,络腮胡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掩不住一股天纵豪气,眼睛不大,却精光湛然,内隐英华,一看便是老江湖。
车夫身边俏生生地立着一名红衣小姑娘,十一二岁,水灵灵的大眼睛,巴掌大的雪白小脸,粉樱色的小嘴,嘴唇却薄,显得有几分倔强,看到璃浪时满脸喜色,可是目光一转到我身上,便带了三分谨慎。
“公子——”那彪悍车夫上前,恭敬地向璃浪抱拳一礼,红衣小姑娘也轻快地走过来,“红衣见过公子。”
璃浪点点头,转向我。
“无忧,这是战青,这是红衣,你一个女孩儿,青衣伺候你毕竟不方便,以后就由她伺候你吧。”
我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睇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战青,以及闪过一丝敌意的小红衣,呵呵,看来我男装扮相还是很成功的,连战青这样的人物都没有看出来,小姑娘就更不用说了。
“我一个人惯了,我看这小姑娘还是更愿意伺候你。”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看向璃浪。
璃浪眉尖微动,他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既然如此,便让青衣跟着你吧,他功夫还过得去,真遇到什么事,由他出手也比你亲自动手好。”
“是是是,就你想得周到。”我皱起小鼻子,冲他吐了吐舌头。
“可是……”青衣涨红着可爱的小脸,犹在挣扎着为自己争取权利,无奈他的主人与我已经盖棺定论,哪还有他反抗的机会?
一来,我可不想找个不甘不愿的人摆在身边,二来,我还是喜欢漂亮的小男孩胜于漂亮小女孩,哈哈……
沿着官道向北驶去,青衣坐在战青身边,红衣坐在车帘旁,垂头不语,车内十分宽敞,铺着柔软的丝褥和软枕,璃浪盘膝端坐在我身边,我伸长两条腿坐没坐相,战青驾车技术一流,丝毫感受不到颠簸,三下两下,我昏昏欲睡,一点一点地歪向璃浪,脑中虽然闪过璃浪的洁癖,可是终究敌不过昏昏的睡意,慢慢慢慢地歪倒在某人温暖的怀里。
梦里,是一片阴沉昏暗,有十岁时我悲伤的眼泪,有第一次杀人时狂吐的难过,从仙境堕入地狱的差别,曾经忍无可忍还要再忍的承受,梦里,没有一丝欢快和喜悦……
惑盅,惑盅,我虽能够轻易地压制住,但要彻底解除,却必须要去见那人,我宁愿忍受这一刻几近崩溃的痛苦,也不愿去见他,不愿……
因为我不能确定,这惑盅,到底是凤女自作主张给我种的,还是出自他的授意……
泪水,顺着我紧闭的凤眸,光洁的面颊,缓缓滑下,是谁,那么轻柔地擦去我那满是悲伤的回忆?是谁,在那么轻柔地诱哄,安慰,如同面对最珍视的宝贝?
也许,也许的确是我太过偏执了,只是一次爱与信任的颠覆,就让我那样去伤爱我的爹和哥哥的心,六年不曾回家,无论遭受饥寒流浪乞讨殴打,仿佛天地的弃儿,都不愿回头去接受那曾经觉得天经地义的温暖,而他们,却为了我,为了抹去那让我伤心的责任和使命,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不惜将自己的一切毁灭,只为了我……
这一刻,我很想回家,回家……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客栈的房间里,脑海晕乎乎的,不明白一向警醒的自己为什么睡得那么熟。
我起身胡乱用水泼了泼脸,冷水一刺激,感到脑子清醒多了,推开房门,青衣竟守在门边,被我一惊,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微笑着面对每一天,每一个人,这是我无忧不变的原则。
“小姐,你昏睡了两天,公子一直不眠不休地守着你,直到今天早上,公子说你脱离危险了,这才回去补眠,还说要是小姐醒了,就去叫醒他。”
我轻轻拍拍青衣的脑袋,“不要叫小姐,叫我姐姐,只要昏睡这两天我没出事就真的没事了,放心吧,我去看看你家公子。”
璃浪的客房中,干净简单,桌上放着他那温润如玉的瓷杯,转过屏风,只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洁白的被褥一看便知是他自己准备的,那长长的睫毛下隐隐透出一抹疲倦的青色,闭上眼眸的他,面庞淡然宁静,根本看不出他就是那倾国倾城得魅惑迷离的琉璃公子,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他那即使易容改装,依然难以掩盖的贵族雍华,真正的贵族。
人,太聪明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一只如冰雕般美丽的手,轻轻握住我游移在他高挺鼻梁和优美唇瓣间的手指,我没有被当场抓住的慌张,他亦没有如平时那样戏谑。
“我只知你体内有盅,昏睡也因盅而起,却不知那盅的名字,也无法为你驱除。”他轻轻地,有些沉郁。
“不必,过了这两天危险期,那盅在我体内便掀不起大浪,有机会碰到这盅的主人,我会顺便解掉。”
我也不允许,有人一次一次将我当作棋子。
“……我不该那么轻易放走凤女。”
“她不是惑盅的主人,留她无用,而且你不宜得罪她。”我将‘不宜得罪’四个字咬得很重。
“……”
璃浪望着淡然的我,眸底闪过一丝光芒。
“告诉我,武林大会后来怎么样了?”
“……有数万官兵包围上来,我们不知他们的来意,凤竹邪便安排所有人从秘道离开,没有伤亡,我在你离开后就追了出来,并不知最后结果,这些消息都是紫衣玄衣传书告知我的。”
“凤家的粮行生意主要集中在南方,你来越国,是想好对策了吗?”
“呵呵,无忧对凤家很感兴趣?”
我凝视着璃浪的眸,那灵气四溢的丽眸,几乎能看透世间的一切,我浮起甜甜的笑容。
“哪里,无忧只是想帮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