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上只剩下泛黄飘落的狭长叶片,院里的菜地已经彻底完蛋,我和璃浪都不是善于照顾他们的人,虽说我也吃过几年的苦头,但我恐怕还是跟密林里的野物熟悉一些。
水井旁,放着一张简陋却结实的竹椅,我乱没形象地瘫在上面,阳光虽然明亮,却多了丝缕凉爽之意,加上周围安祥宁静的环境,午后小憩是再好也没有了。
伤口虽然即将愈合,但却不能过分用力,这也是我们到现在还在这里的原因——不过,潜意识里,我也不想离开这安宁的所在,总觉得,一旦离开这里,我和璃浪之间的难以言传的气氛也会消失。
我眯着双眼,睫毛微微扇动,似醒非醒,挺翘的鼻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几乎变得透明,粉嫩的樱唇闪动已许久不曾出现的柔泽,光滑乌亮的长发随意地散开,丝丝缕缕地搭在面上,胸前,椅背上,凌乱而慵懒。
享受难得的静谧,享受难得的悠闲。
一只冰雪般美丽,却暴殄天物地布满了无数红红丑丑的水泡,如同完美的艺术品上出现令人心疼的残缺,简直令人格外不忍目睹的手——掀开我身后的帘子,一身粗布衣裳却不掩绝色风华的璃浪,正皱着眉头甩着这些天来被烫了无数次的手指,另一只手却稳稳当当地端着一碗乌漆马黑的药汁。
唉,我从来不知道,璃浪也有这么婆婆妈妈的一面。
醒来后,我意外地发现璃浪满脸通红,还以为他中了暗算,谁知道这家伙死活不让我摸他额头,仿佛我身上带了病菌一般,态度十分诡异。
后来我从璃浪的口中得知,那些人太过厉害,他们在我倒下后被一轮强劲的利箭逼得打破了相互之间的联系,兰雍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远,澈涟也被保护他的禁卫军裹在队伍中央向帝都退去,最终也让他和我落了单,无奈之下,他只能抱着我扭头跳进了河流里,漂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这无名的小山村,为了不泄漏的我们的行踪,璃浪将这户人家的小夫妻俩点了昏睡穴丢到上百里开外,当然也没忘了给他们一袋比这处房舍价值高几倍的碎银。
对于璃浪这样的高手,一夜奔上百十里不是难事,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事,那对夫妻惶恐惊惧之余,即便将这件怪事告诉别人,也定不会有人相信,若他们从此吓得避走他乡便罢了,倘若他们竟锲而不舍地找回来,我们的伤大概也养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们的小命,只怕就危险了。
然而这些,却不在璃浪和我考虑的范围内,事到如今,我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求这段时间能隐起我们的行踪,等我们离去后被人查出曾落脚此处,已经是节外之枝,至于他们还会不会傻乎乎地回来送死,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我知道我挺无情,可是没想到,璃浪的冷酷却也不亚于我,两个并不把百姓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却偏偏一个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一个命格贵极,也许未来会担负百姓的身家性命,岂不贻笑大方?
好在,璃浪也不是完全没心没肺,起码,他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
这些天来,因为我的伤不宜移动,草药,吃食之类都由璃浪负责张罗,想不到他一个堂堂亲王,做起这些琐事来,却也像模像样(当然,我必须要忽略第一天焦黑如炭的一锅饭,一个熬到炸裂的药罐,以及他手上斑驳的伤痕),说实在的,不能不令人感动。
“喝药了。”
水泡红肿惨不忍睹的手伸到我面前,璃浪走过来,毫无尊贵形象地半蹲下来,摇了摇昏沉的我。
“唔,我的伤快好了,真的不能不喝吗?”
我眉头垮成了八字形,我不是没喝过药,可我喝的药都是甜甜的(后来才知道我喝的药里面都放了顶级的蜂蜜),哪喝过这种苦到心尖尖上的药?
“你也知道是‘快’好了?‘快’好就是还没好,乖,把药喝了,哥哥给你蜜饯吃!”
此时的璃浪,哪有平时那风华绝代的光芒,简直就一诱拐小孩的不良人士,自从得知让我喝药就跟杀我头一样痛苦时,这家伙的笑容就开始特别不怀好意,后来证明我的直觉很准,他端来的药,一碗比一碗苦,我都怀疑他把能找到的黄连都给放了进去。
我一直想问他,我清醒的时候他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给我灌下一碗药,我昏迷的时候他又是怎么让我喝下药汁的?
可是他死活不开口,态度坚决得仿佛杀头都不肯说似的,还用谨慎戒备的眼神瞟着我,似乎生怕我想出什么鬼主意整他,其实我根本没打什么主意,只是想让他把这么好用的方法告诉我,我再转告我爹爹和哥哥,以后我吃药再难也不会让他们头疼了。
谁料到这家伙听了我的解释,脸色诡异至极,青红交错,紫黑替换,变得那叫一个快,简直就一个词形容——“万紫千红”啊……
提到上药,又引发了我和他之间的尴尬,把小夫妻移走的璃浪,当时压根就没有想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我背后的伤该让谁处理?
而醒来的我,只看到他一个人时,一时只顾着沉迷在铺天盖地风华绝代的男色中,心头甜丝丝地,也没有想到,我背后利落的包扎出自谁的手。
直到,他端来一碗经过数次失败终于成功熬制出来的药汁,费尽唇舌让我喝下,我开始莫明其妙地昏睡,然而对于各种药物过分敏感的身体并不容易被迷药控制,我突然惊醒,紧接着惊骇地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沾着淡绿的药膏,尴尬地贴着我冰凉光滑的后背,我的上身,除了一件紧身肚兜,什么都没有穿。
那一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我以为受到了恶人的侮辱,一股羞愤盘踞上心头——然后,就突然想起了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顿时,不止我浑身僵硬,我只觉得身后的人紧绷得快要断开了!
还是那个简陋的房舍,可是他衣衫整齐地盘坐在我背后,而我,穿着一件淡粉的肚兜,裸露着莹白娇嫩的手臂,脖颈,胸脯,和整个后背,软弱无力地依靠在他的肩头上,一丝让人发颤的暧昧发散开,肉体的幽香混合着药香,密密地刺激着他和我的感官,他的衣冠整齐加上我的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竟透出格外浮靡的气息。
他深幽的眸底,透出一点越来越璀璨的乌亮光芒,脸上的热气,简直能煎熟一个鸡蛋了,甚至透过我贴着他的颈部柔嫩肌肤,慢慢地氤到我的身上心里,痒痒的,热热的,仿佛无数小手在温存地挠着心头,意识逐渐混沌迷离,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我仿佛被抽去了脊骨,整个人软进了他的怀里,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来不及遮掩的欲望,他笨拙地抱着我,不知是该一把推开我,还是顺着那天时地利人和的气氛,一鼓作气……
我不知道,是不是受伤让我的意志变得薄弱,只是在那一刻,我不想拒绝什么,粗重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他停下了动作,大口地喘气,咬住的唇边溢出一丝隐忍的呻吟,将我大力地揉进怀里,仿佛要将我嵌进他最深最深的体内,隐忍的面庞上透出情欲的粉红,合着薄薄的一层汗,沿着白皙优雅的脖颈蔓延向衣领深处,形成一种让人口干舌燥的诱惑,让我彻底瓦解了抵抗的能力,几乎毫不犹豫地,我一口咬向他喉头微凸的敏感处,吮吸,舔咬,他浑身一震,禁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头蠕动,脖颈上青筋凸起,在白皙柔滑的皮肤下爆发出性感阳刚的力道,却更让人迷乱,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诱惑他的,相反,我始终觉得,是他诱惑了我……
后面,我有些羞愧地不敢回想,仿佛某人的脖子被我啃出了一串一串暧昧的红印,某人却紧抱着我,任我扯开他的衣襟,露出白皙光滑却结实性感得让人情不自禁留下大片‘到此一游’标志的口水,僵硬地一动不动任我肆虐,我都怀疑那时候他成了一具石雕。
我不知道隐忍着欲望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的心头仿佛轻快了许多——为他在关键时刻克制自己,也为他任我为所欲为不曾制止。
而我,在进行了种种足以羞得良家妇女自愿浸猪笼的霸道行为过后,竟然还能镇定地说出一句话——“下次给我敷药,就不要用药物让我昏睡过去了。”
简言之,就就他想脱我的上衣,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光明正大让他脱——呃,上药。
从那天以后,我们就在一种特别怪异的气氛中‘和谐’地相处下来。
只要,我能够忽视他偶尔一个人躲在角落,脸上飞起红晕,眼神呆呆的行为。
无数遍回想之后,我勉强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可能,是我的热情主动,吓破了某位堂堂兵马大元帅的胆子?
看着他一直紧绷的脸庞,破坏了一丝无暇的美感,我都有点替他可惜;
看着他总是与我保持起码一尺的距离,就像我会随时把他扑倒似的,我又有点郁闷;
然而,看到他见我喝完一碗苦药后,眉梢眼角荡漾的春风般满足的笑意,我又觉得,这一切的苦,没有白受。
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灌下去,几乎不经过舌头,然后飞快地喘气,没等我闭上嘴巴,就被他塞了一枚酸甜可口的蜜饯,顿时,舌尖的麻意迅速向整个口腔扩展,牙龈根部酸得我皱起了整张脸。
他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挑这么酸的蜜饯给我吃的!
不复冰凉的美手,接过药碗,随手搁在一边,然后爬上我皱成包子的小脸,轻柔地揉搓,让我的脸开始舒展。
“你是不是故意整我?”我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诉苦。
“我找遍了小村,能入口的只有这种蜜饯,你将就一下,等我们回到草原上,我会给你找到最好吃的蜜饯,好不好?”
他笑得温柔迷人,几天前以及这几天换药积累的尴尬似乎不复存在,当然,如果能忽视他眸底的那一抹不自在的话。
“回到草原上?”我一怔,我有说过,跟他去草原吗?他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我们都……都……都这样了,你还不愿跟我回去?”
他的表情更加震惊,眼底有丝丝的失望,仿佛,还有一簇小火苗。
这样的家伙,想当年在国师府强吻我的时候可是下嘴熟练果断得很,我就不信他真的像如今表现的这么纯情,我翻了个白眼,突然兴起逗逗他的兴致。
“都……都……都怎样了?我非要跟你回去?”我学他吞吞吐吐,凤眼中闪出戏谑的笑意。
“你……”
那一簇小火苗顿时化成烈焰,熊熊地燃烧起来,恼羞成怒了。
我含笑望着他,从我的眼底,他亦能发现我坚持的灵魂,我承认我一时没控制住对他动手动脚了,不过男人家吃点这种亏算得上是艳福,虽然我在容貌上也许比不上他,但也不至于让他觉得被侮辱了吧?
只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就要我嫁鸡随鸡,我无忧要是这么好搞定,澈涟也就不会用那么偏激的手段逼我就范了。
“你的意思是,那样的拥吻,甚至袒露肌肤,对于你而言,也不算什么?”终于,读懂了我无言背后的意思,他缓缓地开口,语调有些深沉莫测。
我翘起嘴角,凤眼坦然地看进他凝重的眼眸,“不能说不算什么,情之所至,哪还想得了那么多?但是因为感情的无辜纯粹的表露,就要赔上我的一辈子,我却没有世上女人那么迂腐。”
“你……”
“再说了,纳龙璃王爷虽然尚未娶妻纳妾,生育子嗣,但是毕竟身份不同一般,贵国的那些元老大臣,会容许你娶个江湖女子吗?还是说,你只是打算将我纳为小妾?听说王爷有好几个侧妃之位,专门为了对付一些有权无钱或者有钱无权这样的女子,无忧不才,虽有薄财,却无权无势,焉能平等地站在纳龙璃王爷的身边?”
璃浪的脸色被我堵得忽青忽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忧酷爱自由,为了自己就算耍些不齿于人前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可是你却是光明磊落的男子汉,虽然也为忧儿的财势动心,却最终放弃了大好机会,我们本就不是一种人,要凑在一起,必然要有人为对方退一步,请问,你能为我退一步么?”
“……”
“我是不可能为你退步的,所以我也不会跟你去草原!”
最后,我叹口气,唉,逼得太紧也不好,总要给他喘息的机会,我这么步步紧逼,似乎过分了一点。
“那么,你那日的情不自禁又该怎么解释?不要告诉我,任何长相漂亮的男人都能让你情不自禁!”
他的眸中喷出火艳,已经掩饰不住心头的怒气。
这话,说的真够刺耳!
唉,怎么说着说着,好好的我们就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