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虽然谈不上不欢而散,但也临时中断了,凌敬先去贵宾驿休息,晚些时候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书房内,李建成负手站在窗前久久沉默不语,他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恢复,但同时,他心中充满了苦涩,在和张铉的对抗中,他们步步被动,甚至在对付突厥人南侵,他们也远远落在了北隋军身后。
李建成从不敢怨恨自己的父皇,但这一次他却深深感到他被父皇严重拖了后腿,父皇只想到取渔翁之利。却没有考虑到一旦北隋在并州战胜突厥,他们将赢得并州人心和道义,夺取并州便顺理成章了。
父皇只想用最小的代价去占最大的便宜,可对方的便宜哪有这么好占,张铉完全可以撤走大军,不管太原和并州,可他却不惜代价亲自出征,难道张铉会把胜利成果拱手让给唐朝吗?
父皇把别人想得太简单,最终只会误了自己,李建成轻轻叹了口气,他心中竟有一种深深的怨念。
这时,李建成若有所感,一回头,只见魏征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知他来了多久了?
李建成转身苦笑一声道:“让先生见笑了。”
魏征摇摇头,“我能理解殿下的震惊,这件事我们都一样难以置信,殿下,我们都有责任。”
“这件事张铉做得令人失望,让我看不到他的诚意。”
“殿下,张铉一定会把原话奉还,在他看来,我们也一样没有诚意。”
李建成没有说话,魏征又道:“张铉之所以出兵没有通报我们,是因为他看破了我们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企图,其实是我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李建成低低叹了口气,“先生说得对,我们确实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张铉这么容易被我们算计,他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了。”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李建成慢慢坐了下来,沉吟半响问道:“如果张铉战胜了突厥大军,先生觉得我们会失去并州人心吗?”
“殿下,并州的得失并不仅仅靠一次战争,我们守住太原本身也是一种胜利,毕竟唐军没有从并州全面撤军,首先这种态度就不会失去民心,只能说我们在抗击突厥的贡献上略比隋军少一点。”
“恐怕不是少一点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有贡献。”李建成苦笑着说道。
“殿下,话不能这样说,需要从大局来分析,首先我们和北隋达成了停战协议,这本身就是政治上的一大贡献,北隋军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全力抗击突厥,我们动员太原郡民众南撤,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使突厥军得不到补给,也这是一种抗敌。
更重要是我们没有撤离并州,而是增兵七万全力防御突厥,这才是关键,我们抗击突厥的态度坚决,太子殿下更是深入抗击突厥第一线,相信天下人都能看到我们抗击突厥的决心。”
李建成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魏征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李建成还是觉得有点牵强,毕竟隋军在浴血奋战,而唐军却一兵不出,这于情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时,李建成停下脚步缓缓道:“张铉现在也只是到了交城县,还没有和突厥大军进行决战,我还是决定出兵五万人,配合隋军和突厥主力决战,先生觉得如何?”
“可殿下怎么向天子交代?”
“我会向父皇解释清楚,我只是问该怎么出兵?”
魏征沉思良久道:“其实凌敬已经说清楚了,突厥军要么南下,要么西进,我觉得殿下要出兵,还是应该以守为主,抢先截断西面和南面的要道,逼迫突厥大军在太原郡或者娄烦郡和隋唐军决战。”
李建成点了点头,南面西河郡鼠雀谷已经有八千军队驻守,他有必要再派一万大军南下,以南方谷道的险要,可以万无一失,关键是西去的要道,他们必须要保证离石郡的安全。
想到这,李建成当机立断道:“烦请先生再去和凌敬谈一谈。和他具体协商一下细节问题,如果双方确定,明天我就出兵!”
李建成最终决定出兵五万,他令薛万均率军一万南下,驻防介休县,防止突厥大军南下掠夺
另外他又派薛万彻率一万军队先一步进入离石郡建立防御,收民回城。
最后李建成任命王君廓为主将,谢映登为副将,率军三万精兵北上策应隋军主力。
太原郡以西便是巍巍的吕梁山脉,群峰逶迤、沟壑众多,使吕梁山脉有无数条小路沟通东面太原郡和西面的离石郡,但能行走大车和骑兵的官道却只有两条,一条在太原郡,而另一条位于娄烦郡南部。
此时张铉率领十万大军以交城县为后勤重地,部署在娄烦郡和太原郡之间,这里正好是进入离石郡的北线战略要道。
中军大帐内,张铉正和十几名大将站在沙盘前商议军务,就在一个时辰前,一队斥候骑兵带来了突厥军的最新消息。
张铉用木杆指着静乐县道:“根据斥候最新情报,目前突厥大军位于静乐县一带,在此之前,它们曾北上娄烦关,但又折道返回了,说明他们已经对原路返回绝望,只能另做打算,他们要么南下,劫掠到足够的财富和人口后再想办法渡过黄河北上,要么直接杀入离石郡,在离石郡夺取人口,然后从离石郡渡黄河北上,当然,他们还有第三个选择”
说到这,张铉停住话头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那就是击败我们,从我们这里获得足够的战争利益,他们便可以彻底翻盘了。”
大帐内鸦雀无声,显然大家都没有考虑到第三个可能,张铉给房玄龄使了一个眼色,房玄龄接口笑道:“大家可能有一个误解,那就是退路丧失,他们会仓皇北逃,其实不然,突厥军队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程度。”
“军师的意思是说,处罗可汗还指望北面军队攻下娄烦关,重新打通南北要道吗?”裴行俨不解地问道。
房玄龄微微一笑,“南北消息断绝,处罗可汗并不知道北面突厥军队已经被全歼,他确实还对康鞘利抱着很大的希望,但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处罗可汗就这样逃回突厥,他在草原的威望将丧失殆尽,其实处罗可汗一开始就不想南下,所以在拿下娄烦关后突厥军显得很犹豫,就是因为处罗可汗知道南下的风险太大,但一旦他决定南下,他就没有选择了,他必须要拿到足够的利益才可能率军北归,这就是突厥大军没有立刻向西逃亡,而是又继续南下的根本原因。”
虎贲郎将来涛道:“或许是他们没有渡河的船只。”
“他们有!”
张铉缓缓道:“他们曾用羊皮筏子渡过汾水,而且他们军中还有至少百万只羊,这是我们不久前才得到的情报,只能说我们之前有点轻敌,小看了处罗可汗,我们以为夺取娄烦关,南面的突厥军就粮食断绝了,会仓皇寻路北逃,直到我们得到情报,突厥军中还有百万只羊,还有羊皮筏子可以渡河,我才意识到处罗可汗在娄烦军徘徊不前的真正意图。”
“他想和我们决战!”裴行俨脱口而出。
“完全正确!”
张铉深深吸一口气道:“为了全歼这支突厥主力,我决定率军迎战,绝不能让突厥大军从容撤离。”
众人都激动起来,他们终于明白主帅率军西进的真正目标了,虎贲郎将赵亮磨拳搽掌道:“这一天我们等待很久了,大帅,下令北上吧!”
“大帅,下令北上吧!”众将纷纷请令。
张铉点点头,“既然来了,我们就不会逃避,但为了赢得这一战,我们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