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远大可以直接告诉于小伟,安茗是我杨志远的妻子,你于小伟专横跋扈也好,卑颜屈膝也罢,自行掂量,看着办,没必要让于小伟拿着安茗的手机左看右看。但现在情况特殊,杨志远在开会,身边这么多县里的头头脑脑看着,只能拐弯抹角,让于小伟自行看通话记录。通话记录有什么好看的,这就很值得一看了,因为杨志远知道,自己的电话,安茗在电话薄里输入的不是杨志远,而是两个字:老公!
于小伟一看就会知道。
杨志远没有继续开会,而是笑,对在场的县级官员说,大家先休息休息,上上厕所,到外面抽根烟,等我把这件事情处理了,咱们再继续。因为他知道,至多不过是一二分钟,于小伟的电话就会打过来。
杨志远这边话音未落,电话就打进来了。是于小伟。
这次于小伟不再理直气壮,专横跋扈了,有些战战兢兢,说话不那么利落:“杨、杨市长。”
“是我!说!”
于小伟这回改口了,不再说安茗是什么狗屁主任,改口叫安茗大姐,套近乎,于小伟说:“杨市长,我知道安大姐是谁了。”
“看清楚通话记录了。”
“看清楚了!”
“有没有可能是假冒伪劣。”杨志远一如开始,予以讥讽。
于小伟这回干脆,说:“杨市长这是在骂我呢,杨市长想骂就骂,不用拐弯抹角,我于小伟都认,谁让我有眼不识泰山。”
“我是想骂你来着,还想抽你呢,你就不能消停点吗?生这些个事情,你觉得有意思吗?”杨志远说,“事情已经发生了,骂你有用吗?没用。”
杨志远直说:“我现在在江北调研,没时间和你啰嗦,我明天下午回会通,我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将事情处理好。”
杨志远挂了电话。
于小伟把电话还给安茗。
安茗说:“二哥现在知道了,也见识了,还要我教你吗?”
于小伟早就变了另外的嘴脸,他赔着笑,说:“安大姐,看你这话说的,我在大姐面前岂敢自称二哥,二弟都不够格。”
安茗不放过,说:“没自称二哥吗?你刚才不是一口一个二哥叫得挺欢的么?”
于小伟说:“这不是不知道大姐是市长夫人么,要不然哪敢?”
安茗说:“是市长夫人就不敢,不是市长夫人就敢了?”
于小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苦笑,说:“大姐也真是,你一来直接说你是杨市长的夫人不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安茗说:“为什么要说呢,一定要以势压人么?做人,就不可以凭良心办事?”
于小伟面红耳赤,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姑娘是外伤,她在一旁陪着安茗,司机和男记者早就开着车上会通市人民医院照片去了,看有没有骨折,腿有没有事情。小姑娘此时一听主任和与杨市长竟然是合法夫妻,尽管胳膊和腿因为擦伤麻辣火烧,但想到自己在主任的面前口口声声要将杨市长“拿下”,这笑话闹大了,她忍不住朝安茗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安茗微微一笑,说:“于会长是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就不要我说了吧。”
“清楚了。”于小伟说,“砸坏的机器,照价赔偿,该付的医药费,营养费,全部照付,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打人的人自行到派出所去自首,等候处理。”
于小伟说完,瞪了身边的督查队长一眼:“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上医院去,给人家记者把医药费付清了。”
“看来于会长没少这样处理事情,属轻车熟路。”安茗笑着挖苦,“是不是以前也有什么长的夫人教于会长做过?”
于小伟只能赔着脸,苦笑。
安茗把手一伸:“除了以上,是不是请于会长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摄像带。这回于小伟不干了,他叫痛,说:“安大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摄像带送我了,留个纪念。怎么着会通都是杨市长在当市长,家丑不能外扬不是,内部处理一下算了。”
安茗摇头,说:“纪念就算了,摄像带怎么着都是公有财产,我得带回,至于是不是内部处理,等杨市长回来再作处理如何?”
于小伟有些犹豫。安茗说:“你刚才不是说了,会通的市长是谁?杨市长。我和杨市长是什么关系?合法夫妻。我卖谁也不会卖自家丈夫不是。于会长想要留个纪念,好今后举一反三,这个没问题,我到时复制一盘给你就是,但这盒母带,我无论如何得带走。于会长要是还不情愿,要不要我再给杨市长打个电话。”
于小伟忙不迭地说:“这就不必了。”
于小伟心有不甘,恋恋不舍地把摄像带交给了安茗。
此事至此先告一段落,其他事情得等杨市长回来再说。于小伟很是热情,说:“安大姐,住处安排好了没有?要不住‘金色豪庭’得了?我来安排。”
安茗说:“这就不劳于会长费心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办。”
于小伟说:“安大姐上哪,我送你。”
安茗说:“不用了,不方便。”
安茗不再理会于小伟,拦了一辆的士,和小姑娘上了车。
于小伟望着的士走远,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靠在他的豪车奔驰600上抽烟,镀金的打火机打了几下都没点燃,于小伟有些气急,他把烟和打火机朝地上一掷:“妈的,真是倒霉。”
会通市人民医院的门口,安茗和小姑娘下了的士。小姑娘这才有机会开口,说:“主任,敢情你和杨市长早就是合法夫妻了,你怎么不早说。”
安茗笑,说:“早说还能怎么样,你就不准备‘拿下’市长了?”
小姑娘笑嘻嘻,说:“主任早就和杨市长‘拿来拿去’的,我岂敢再‘拿’,再说了,我有机会吗?杨市长对我正眼都不瞧一下。难怪主任如此笃定,杨市长这是人在花丛中,我自巍然不动,真是羡慕啊,有夫如此,妻又何求。”
安茗笑,说:“现在该知道什么是爱情了吧,真正的爱用不着整天挂在嘴边说来说去,它经过时间的沉淀,会慢慢地融入到彼此的心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意相通。不是笃定,是因为信赖。”
小姑娘不羞不臊,说:“主任,我要是和你同龄,我倒想试试,是你把先杨市长拿下,还是我先把杨市长拿下。”
“那时是杨同学,不是现在的杨市长,你也会拿下?”
小姑娘偏着头,笑:“这倒也是,那时的杨市长还是青涩小生,没现在这般有魅力,我得考虑考虑,我只对成熟的男人感兴趣。”
安茗拍了她一下:“什么思想,找打。”
小姑娘‘哎呦’一声,说主任你这是下毒手呢,我也就对杨市长想想,还没怎么着吧,真够狠的。原来安茗这一下打在了她的擦伤处。安茗笑嘻嘻,说:“你这是自找的。这一下就受不了啦,你要是还一天到晚喜欢成熟男,那这点痛算什么,今后会有你痛有你哭的时候。”
杨志远第二天下午回到会通。
还好,安茗的下属都无大碍,原以为男记者一瘸一拐,伤势比较严重,照完片一看,没有骨折也没有骨裂,一瘸一拐为肌肉拉伤,无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倒是司机头破血流,逢了三针,在医院清洗了伤口,大家都回到合泰宾馆修养,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中午由刘鑫平、舒韶华二位副市长出面,代表会通市政府于合泰宾馆宴请安茗她们一行四人,对记者们在会通遭到的不公,聊表安慰。晚上,则等杨志远回到会通后,再一同前往‘金色豪庭’,于小伟于此设宴,给各位记者赔礼道歉。
于小伟昨天与安茗分手后,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有些后悔,在砸了摄像机之后,没有立即将摄像带烧毁,看来自己还是太自以为是了。现在有这么一盘摄像带在安茗的手里,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于小伟倒不是担心摄像机拍下了渣土车尘土飞扬的场景,这些东西拍了也就拍,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多就是一个治理不力,管理不善,杨志远即便要打板子,也先打不到自己头上。于小伟担心的是摄像机是不是拍下其他,督查队打人的画面是不是一并摄入带子中了,如果如此,就有些麻烦了,这就成了证据,真到电视台一播,这事情就闹大了,督查队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其他。刚才还是有些欠考虑。
于小伟不敢耽搁。赶忙给杨志远打电话,事已至此,现在这事情只得有劳杨市长出面才能摆得平了。
杨志远当时已经开完会,回到了宾馆。
于小伟检讨,说:“杨市长,不好意思,给你添堵啦。”
杨志远说:“废话就用不着说了,我问你,事情都处理好了。”
于小伟汇报:“基本上都处理好了,就是还留了个尾巴。安大姐把那盘摄像带拿回去了,得麻烦杨市长给大姐说一声,这事在内部处理一下算了,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杨志远说:“你于小伟什么时候懂得谦虚了,现在知道这是家丑啊,渣土车尘土飞扬,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现在还多了一个无法无天,连记者都敢打,我看我有必要给老爷子打个电话,听听老爷子怎么说,他是老领导,对此等事情的处理肯定比我有经验。”
于小伟一听杨志远说要给老爷子打电话,反而松了口气,他说:“杨市长,熄熄火,给老爷子的电话能不能别打了,要不老爷子肯定会骂我一个狗血淋头。我这次真知道错了。”
“认个错就成了,是不是应该改一改。”杨志远严厉批评。
于小伟说:“我改,我听杨市长的。”
“那好,今后所有的渣土车,都必须加防护网,不得再目无法纪,横冲直撞,不得超载超速,不得乱鸣笛,还得保持车体干净。”杨志远就此机会对渣土车予以整治。
于小伟很是爽快,说:“没问题。行业协会一定发挥协会的作用,一定对渣土车进行有效的管理,请市长放心。”
杨志远说:“你这是第一次向政府保证吗?从今天开始,我会要求公安交警,交通运政对渣土车严加管理,对渣土车的违章违法,进行集中整治。”
于小伟叫痛,说:“杨市长,这次是要动真格的啊。”
杨志远说:“不动真格怎么办,你于小伟还不是一样阳奉阴违,这次必须让你于小伟知道痛才行。”
杨志远知道此时与于小伟还没必要发生直接冲突。对于小伟重重地敲打一下很有必要,撕破脸面就没有必要,渣土车的事情不可能让于小伟伤筋动骨。适当的敲打过以后,还得拉一下。杨志远说:“至于媒体曝光一事,这你用不着担心,我会跟你大姐说,我也不希望自家的事情,闹得全省家喻户晓。”
于小伟一听杨志远同意做安茗的工作,还说这是自家的事情,顿时心花怒放,说:“谢谢杨市长!”
“引以为戒吧,小伟。”杨志远再加安抚。
于小伟一听很是激动,说:“杨市长仁至义尽,我也不能不懂事,明晚我在‘金色豪庭’设宴,款待大姐她们,亲自给大姐属下的记者赔礼道歉。”
杨志远说:“这才像话。”
杨志远替安茗答应了。
没想到安茗却不乐意。安茗不干了,安茗说:“于小伟在‘金色豪庭’摆桌酒宴,赔些营养费,这事就了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无法向属下的记者交代,要是做这般算了,今后谁还敢在前方冲锋陷阵。去‘金色豪庭’吃饭,咱不稀罕,不去。”
杨志远做工作说:“安茗,这次你无论如何得去,这个面子得给。”
“为什么?”
“因为于小伟向我低头认错了,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打,而是拉。”
安茗说:“志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干脆说清楚些。”
杨志远说:“所谓痛打落水狗,狗只有落到水里才好痛打,在岸上的时候,不好打,那就别打,什么办法好使,那就是给它点骨子,让它对你摇头摆尾。同理,现在还不到痛打于小伟的时候,因为于小伟不是落水狗,他是一条狼,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站着一群人,站着一个利益联盟,就凭一个渣土的问题,能把于小伟打死?肯定不能。因为渣土车协会只是一个商会组织,渣土车的产权都属各自的业主,与于小伟没有多大的关系,说白了,渣土车目无法纪的事情,真要走到法律层面上,与他于小伟的关系并不大,你曝光了又怎么样?是于小伟的问题?还是政府下面职能管理部门的问题?自然是政府职能部门的问题,但政府职能部门要想管理好渣土车,又绕不过于小伟这一关,以目前会通的现状,没有这个渣土车协会的协助,政府职能部门还真的办不成事。你以为于小伟会怕你在电视台曝光渣土车的事情,他不怕,用他的话说,他怕个球。他还真不用怕,他有说这话的底气,真要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摘得干干净净,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不对渣土车大动干戈的原因,既然于小伟可以摘干净,我何必去动。一动,于小伟及他的利益联盟会不会因此有所警醒,夹紧狐狸尾巴,让你无懈可击。所以我得拉,让于小伟他们掉以轻心,露出破绽,如此才能痛击,一击成功。而不是打草惊蛇,既没有将对方打死,让人家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还有可能倒打一耙,你要知道,狐狸是狡猾的,而狼是会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