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霞是个女士,虽然不如安茗、许晓萌、杨雨霏她们漂亮,但也还耐看,大眼明媚,身材高挑,算得上是个美女。这么一位女士跟向县长发难,向晚成自然乐于接受。张霞分别和向晚成、洪然碰了一杯,向晚成、洪然乐呵呵地把酒喝了。张霞就笑,说:“大过年的,县长你得说几句祝酒词。”
向晚成说:“这个应该,那我就祝同学们早日功成名就,今后好为我们新营多做贡献。”
张霞眉眼一挑,说:“县长这可不行,你这说的都是场面上的话,得说点幽默的,活跃活跃气氛。”
向晚成说:“这你还真是难倒我了,我这人缺少幽默细胞。”
张霞说:“县长,这可不行,你不能只知道发表重要指示。”
向晚成笑,说:“我能有什么重要指示?县长是个啥,我看用不了几年,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面前,县长只怕啥都不是。”
张霞笑意盈盈地说:“县长还说自己不懂得什么是幽默,我看你这话就有些意思,归结起来就是:县长是个啥,县长啥都不是。”
向晚成哈哈大笑,说:“你这可是拐着弯在骂本县长啊。”
张霞卖乖,说:“这可是县长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张霞又笑,继续说:“其实县长还可以说些‘同学们辛苦了,同学们都晒黑了’这类的话。”
向晚成不解,说:“难道这又有什么典故?”
张霞说:“这样我们就可以说‘县长‘辛苦’了,县长更‘黑’!’”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为之热烈。按说张霞刚才和向晚成说的这些话不免有些冒犯之意,向晚成是土生土长的干部,这类干部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因为常年在乡村工作,皮肤都比较黑,张霞说向晚成辛苦说向晚成黑是事实,但谁都知道张霞不是这个意思,在官场什么事情辛苦,自然不是田间地头而是‘床头’,什么东西黑,也不会是皮肤而是‘手’了。但这些话得看是谁说了,杨志远说肯定不合时宜,而在这种场合,由一个美女装傻卖乖地说出来,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且向晚成做事有分寸,无所谓‘辛苦’和‘黑’,在新营政界和民间都知道其廉洁、勤政,反响不错,有好名声,这也是张霞敢于和向晚成开这类玩笑的真实原由。向晚成也明白面前的这些青年人有头脑有想法,毕业名校,是新营一笔宝贵的财富,他们虽然是新营籍贯,但现在都不属本县管辖,不是其下属。作为本县县长,今天宴请的主人,今天要的就是轻松随意,如果自己对他们像对下属一样,一脸严肃,那么今天这场好不容易邀约齐的聚会就没了意义。
张霞是明白人,本来就是觉得今天这酒宴的气氛显得过于沉闷,由她出面活跃气氛恰如其分,所以才站出来跟向晚成打趣。向晚成自然也明白张霞这是在帮衬自己,他放下架子,随着张霞的意思来。两人一唱一和,反而把向晚成随和的性格突现了出来,大家觉得向晚成这个县长风趣好玩,没有架子,值得结交,于是争相给向晚成敬酒,酒宴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气氛热烈,效果不错。
洪然也乐了,说:“没看出来,张霞这张嘴这么厉害,一般人只怕不是对手。”
张霞笑,顺着洪然的话延伸,说:“局长更是厉害,局长更没对手,不是一般人。”
这话就有了夸赞洪然的味道,洪然兼任公安局长,整天和黑恶势力打交道,新营社会治安良好,这与洪然的治理不无关系,还真不一般。向晚成笑,说:“张霞,你这可不行,一个表扬一个拐着弯子骂,不能打击一个,吹捧一个,分明就是厚此薄彼。”
张霞抿着嘴一乐,说:“我就知道县长肯定也不是‘一般人物’,肯定不‘黑’。”
向晚成一笑,说:“我怎么听这话怎么都觉得你还是在骂本县长。”
张霞笑,说:“我怎么说,县长都说是骂,那我可不敢说了,我现在只和县长喝酒好不好?”
于是敬酒,此时气氛已经热烈。大家轮着给向晚成、洪然敬酒,不再拘谨。在座的同学,都是新营县人,回到新营县,说的自然都是新营本地方言,唯有陈斌说的是带有山东口音的普通话,陈斌给向晚成敬酒,向晚成当即一愣。杨志远介绍:“陈斌,张霞北大同学兼现任男友,未来老公。”
向晚成顿悟,连连说好,不错。并拍了陈斌的肩膀几下,加以表扬,说:“小伙子身板儿硬朗,一表人才,张霞眼光不错。”
然后偏过头望着一旁的张霞笑,说:“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你那句话还给你,张霞这姑娘‘不错’,张霞这姑娘很‘厉害’,陈斌‘辛苦’了。”
这话有些意味。张霞尽管大方,但毕竟是女孩,她绯红着脸说:“县长原来记仇,这可不行,你是县长,得大人不记小人过才行。”
向晚成哈哈大笑,说:“原来你这小姑娘也有害羞的时候,不容易。要不我自罚一杯怎么样?”
向晚成当真自罚了一杯,然后紧接着又敬了陈斌和张霞二人一杯,这杯酒比较正式,向晚成说:“陈斌,张霞能够义无反顾地跟你跑到山东,一个女孩敢于这么做,不容易,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这份情谊。来,我们干一杯,我祝你们幸福美满。”
向晚成尽管不是张霞至亲,但他是一县之长,论年龄可算张霞叔辈,他这么一说,这杯酒就有了托付的意思。陈斌诚惶诚恐,当即表态说:“您放心,我在这里当着您和同学们的面保证,我陈斌即便是再苦再累也决不会让张霞受一点的委屈。”
向晚成点点头,说:“好,这话说得实在,我爱听。”
张霞也动容地说:“谢谢向县长。”
向晚成笑,说:“来,我们都把手中的酒干了,我们一起祝福陈斌和张霞二人今后的日子过得圆圆满满。”
大家碰杯,齐声祝福,然后一同把酒干了。
杨志远因为年三十洪然给他打来拜年电话,和洪然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一分,二人紧挨着坐在一起。洪然说:“我怎么听说你昨天和马少强的儿子发生了冲突。”
杨志远心说这事传的可真够快的,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传到新营县了。他笑了笑,问:“局长你怎么知道的?”
洪然一乐,说:“我能不知道吗?从今天上午到现在,我接了不下十个电话,全是来打听你杨志远这个人的。”
杨志远有些不解,说:“打听我干嘛,不就在省城和马军打了一架吗,搞得如此动静,为何?”
洪然看了杨志远一眼,见他不像在装傻,应该真不知道其中的原由,就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这是九十年代初期,洪然还没有手机,能在大过年里找到洪然的,都不是寻常人物。人家费尽周折找到洪然,自然不是为了窥探杨志远的隐私这么简单。省城就那么大,权贵圈子就更小。这个小圈子信息灵通,杨志远痛揍马军的事情,第二天就在那个小圈子里暗暗流动。大家都是明白人,才没有兴趣去关注马军挨打的起因过程,人家关注的是这事情背后的实质。圈子里的人谁都知道马少强这人的个性强悍,护短出名。马军挨了打,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肯定会有所表示,姜慧出面就是这么个事。如果杨志远他们当时走了也就罢了,大家听到马军挨打这个事情至多就是笑笑,心里暗叫几声痛快,不会再想其他。可就因为杨志远没走,而且还被姜慧当成贵宾一样请到江边的私家会所吃了宵夜,鱼翅、燕窝,大下血本,这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如果姜慧和杨志远属于旧识,和马军发生冲突属于误伤,双方至多是一笑泯恩仇,姜慧用不着对这个叫杨志远的如此大献殷勤。能让姜慧如此,这个杨志远恐怕不那么简单,有背景。这个杨志远的背后肯定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务必加以重视。
大家有了这种想法,就觉得有必要对杨志远这个人加以了解,要不然稀里糊涂的,终归不是好事。既然杨志远是新营县人,而洪然又是新营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那么找洪然了解情况就是一种最方便有效的途径。
洪然一早就被这样的一些电话吵得头昏脑晕,连杨志远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他洪然又怎么会知道。可他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解释,耐心介绍所知道的杨志远的情况,因为这些电话都是大有来头,洪然不敢有一丝的怠慢。搞得洪然都有些纳闷,这么多本省权贵如此重视杨志远,这是为何?这个杨志远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洪然知道向晚成近来和杨志远走的很近,觉得有必要把这些情况跟向晚成汇报一下。于是下楼,去敲向晚成家的门。洪然和向晚成都是县委常委,县里有一栋专门的常委楼,但常住的常委并不多,向晚成和洪然是本地人,只能住在楼里,他们一个三楼,一个四楼,互为邻居。有的常委,平时市里、县里两边跑,过年自然就不住这里。
洪然说了杨志远省城与马军产生冲突和今天省城之人打探杨志远情况的事情,向晚成笑呵呵的说:“还别说,这个杨志远还真不畏权势。他有何背景我不知道,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这么一个侠肝义胆,重情重义之人,即便是没有任何背景,他该出手时自然会出手,没那么多的讲究。”
洪然说:“但我听省城诸人电话里的意思,似乎觉得杨志远的背景很深。”
向晚成说:“这个就不是你我考虑的问题,他杨志远有没有背景是他的事情,只要他没有触犯法律法规,我们大力支持,如果他触犯了法律,我们按章办事,决不徇私。”
洪然笑,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的好奇,不想知道杨志远到底有何背景?”
向晚成笑,说:“不想知道是假的,但杨志远不说,我就不问,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去。我们今天约好了在新营宾馆吃饭,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就是。”
洪然一想晚上也没什么安排,去见见杨志远和他的那群同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也没推辞,当即应承了下来。
杨志远根本就不会往安茗的身上去想,能想到的也无非是李泽成,但他和李泽成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李泽成紧随院长,位置既重要又特殊,且不说姜慧如果知道杨志远与李泽成关系不错会作何感想,即便是本省书记,一旦知晓,只怕也会看重几分。但杨志远有分寸,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李泽成,姜慧又岂会知道。他对姜慧的殷勤是心存疑惑,可至今仍是莫名其妙,洪然问他也是白搭。
洪然看杨志远一脸的茫然,不像是撒谎,他就更纳闷了。人家都是有一定身份之人,如此费尽周折地找他洪然来打听杨志远的事情,肯定不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其中有些原由只怕杨志远自己也未必清楚。既然此中原由,连杨志远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向晚成今天的酒兴颇高,一杯接一杯的和大家喝酒。虽然今天的酒杯比平常的要小,但今天大家的目标明确,就是向晚成和洪然二位父母官。这场面一旦热络了,大家嘻嘻嘻哈哈,端起酒杯就朝向晚成和洪然而来。都是名校出来的人,祝酒词一个比一个鲜活,向晚成和洪然二人乐乐呵呵,都是来者不拒,这酒就越喝越有内容了。
余就是向晚成的秘书,没有站在一旁见着领导醉的道理,端着酒杯为向晚成挡了不少的酒。杨志远因了向晚成的关系,与余就接触的也多了,感觉余就这个人不错,成熟稳重、态度谦和,向晚成还真没选错人。杨志远平时和向晚成一起,也和余就喝过酒,但大家关系融洽后一般都是小饮,都是适可而止,不必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较着劲喝。今天杨志远才发现余就的酒量还真是不错,心想这当秘书的,不但要才学好,这酒量也不能差。而且这喝酒还有些学问,要是当秘书的,领导的酒兴正好,自己就已经醉了,那恐怕会让领导看轻。但要是领导醉了,这当秘书的还像没事一样,给人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还会说这个秘书不仗义,不能给领导分忧。杨志远觉得怎样当好一个秘书只怕还是一门学问,他觉得这个余就做的就不错,该出手的时候,他出手,不需他出手的时候,就当跟班,为领导们服务,也难怪向晚成看重他,整天把他带在身边。一个好的秘书为什么升职都比较快,就因为领导和秘书整天朝夕相处,相处久了,除了工作关系,不免就有了父子情结在里面,这是人之常情,谁都能理解。杨志远看着余就就想到李泽成,李泽成整天和院长在一起,院长这人对己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要求严格,李泽成能让院长器重,自律能力和处事能力肯定非同小可,今后的仕途肯定会一帆风顺,省长、书记都有可能,这大概也是许多人想要结交李泽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
和向晚成、洪然和余就相比,杨志远今天喝的酒要少得多,凭杨志远的酒量,一旦他加入战端,胜负只怕会立见分晓,他们三个人非会趴下一、二个不可。但杨志远没有那么做,他和向晚成、洪然都是象征性地碰碰杯,互祝新春快乐。和余就杨志远也是碰了碰,说:“抿一下得了。”
余就今天这酒喝过了,一看杨志远举杯,心里就有些打鼓了,一听杨志远这么说,明白杨志远的用意,很是感激,说:“谢谢!”
杨志远知道沈协、张悯过两天就要回北京,端起酒杯和他俩碰了碰杯,说:“兄弟,我就不送你们了,借这杯酒,祝兄弟们一路顺风,前程远大。”
张悯笑,说:“志远,下次打架你可要叫上我,我们兄弟同进退。”
杨志远哈哈一笑,说:“咱们一个新营一个北京,难不成你打‘飞的’来参战?”
沈协说:“你志远就不会等我们回来再开打啊。”
三个人一饮而尽,心里有着一丝惜别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