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大感意外,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从那神庙的阴影处,一名女侍推着一辆轮椅从阴影处行出,轮椅上正坐着一月容花貌的美妇人,身着一袭烟罗紫流彩绣金凤宫装,外罩一紫貂鼠披风,玉佩玎珰、珠环络索,虽腿脚不便,却难掩其雍容华贵之气派。
跟前风舜英本与三王子对谈,见了那妇人,随即便撇下众人,向那妇人行去,步至妇人跟前,向那妇人行礼,道声“国主”。随后方换过那推轮椅的女侍,自己亲自将那轮椅推来。
三人闻罢风舜英之言,方知那妇人正是女子国国主,未想竟于此处见到国主,亦忙不迭向那国主行礼。国主于轮椅上还了一礼,说道:“我乃女子国国主风凌霄,诸位请恕我身体不便,无法站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一旁云永念及国主方才之言,随即开口问道:“请教国主,方才国主口中所道‘七弟’,所为何意?”
风凌霄见问,却是转向一旁沉默不言的三王子说道:“我料想七弟应是这位‘姑娘’。”
众人见状皆大惑不解,既是七弟,又是头回相见,为何不理所当然地指认其中中土国打扮的云永,而偏生认了这女扮男装的三王子?
风凌霄见众人疑惑,随即解释道:“昨日舜英将那玉饰拿来我跟前,道她在醉斜阳邂逅一异国之人,与她一般分明是女子,却偏生做了秀生装扮,令她一见之下便生亲近之意。又道她与那人相约,今日于武罗神庙相见,我好奇之下,遂前来一观。”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玉饰,竟与三王子那件分外相像,亦是锥形尖头,上刻精细篆字,国主接着道,“舜英夺来玉饰,正是因了她曾于我处见过相似之物,遂心生好奇之故;只她却不知这玉饰的真正含义……”说着又询问三王子道,“想必七弟亦不晓。”
三王子终是开口,干咳一声,对曰:“不瞒国主,在下正是云寅。惟知此玉饰乃我母遗物,我一直佩戴在身。”
风凌霄听罢颔首道:“不错,此物的确是你母之物,此锥形玉饰乃是女子国王族所有。”
众人:“……!”
风凌霄接着道:“正因见过此玉饰,我方对佩戴之人身份有了几许认识,可知女子国上下,惟有两件玉饰,一件原为我母王,先国主风云萝所有;另一件则为嫁入中土国的风秋萝所有,而风秋萝与先国主正是异父同母的姊妹……”
三王子:“……!”
风凌霄道:“此番我既知那玉饰所有之人正在诸位之中,而惟有七弟的面容,与了我记忆之中姨母的面容相似了九成,遂方能断定这位‘姑娘’正是七弟。”
朌坎听到此处方恍然大悟,暗忖曰:“怕正是因了三王子此刻阴错阳差变了女身,方与了他母亲更为相似;若是素昔他男身之态,只怕未必便那般容易认出……”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上前行礼道:“国主原是表姊,弟实属不知,有失礼数,还望见谅。”
风凌霄闻言摇头对曰:“无妨,依姨母之情,彼时嫁入中土国之时,身份尴尬,想必亦未曾告知你太多关于娘家之事,亦在情理之中……”
三王子听罢这话不答,神情中露出些许苦涩。
风凌霄又道:“想必姨母这些年外嫁中土国,亦受了许多委屈;然无论她在中土国遭遇如何,她却不啻为我女子国之传奇女子,我国对她之恩,永世不忘!”
三王子闻此言蹊跷,与自己对母妃之印象不甚相同,遂忙不迭追问道:“愿闻其详。”
风凌霄笑曰:“既如此,诸位还请随我就近前往武罗神庙一叙。”
进入神庙,只见神庙内部厅堂阔大深邃,厅堂两旁燃火把照明,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众人跟随在风凌霄并风舜英之后,行了半晌,方才到达神庙尽头,只见尽头高大雄伟的武罗神像正俯瞰地面万物。青要山山神武罗又被称为山鬼,生着人面,浑身豹纹,身披薜荔,腰细身小,唇红齿白,耳饰金银环,脚边有一猛虎相随。正是女性山神。
此番三王子令朌坎召唤出开膛的公羊并一块吉玉,以祭拜武罗。一面向身前神像行礼,一面闻听风凌霄之言:
“七弟可知我女子一国之由来?”
“不知,还请国主赐教。”
“《易传》有云:‘云从龙,风从虎。’我女子一国国姓为风,正是上古开明白虎一族之后,遂七弟身为女子国后人,亦身怀白虎族血统。而我国自开国以来,便从无男子,惟有妇人。我国国民如欲生育后代,皆前往国之北面边境的黄池中沐浴,入浴则怀妊,若生男子,三岁辄死;惟生女子,方得存活。这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延续,惟有姨母并了七弟你之出生,成为例外……”
“……”
说到此处,风凌霄忽地转向一旁沉默的朌坎说道:“这位巫祝大人乃是灵山哪位大人门下?”
朌坎闻言忙答:“回国主,在下乃是巫朌大人亲传弟子。”
风凌霄闻言,微眯双眼,展颜一笑道:“哦,如此看来这其间当真有些机缘巧合……”撂下此含义不明之言,风凌霄方转而说道,“我之外祖母,即女子国上前代国主风莲华,于黄池中沐浴,诞下我之母王风云萝后,意外邂逅了一名异国男子,那名男子于朔月穿过奇肱国与女子国之间的结界,来到女子国,与外祖母一见生情。那名男子正是巫咸国巫祝,名唤朌屯……”
朌坎:“……!”不过转念一想便又了然,彼时作为自家召唤兽的阿蚺之所以会亲近三王子,便正因三王子身具巫咸国血统之故。
“据闻灵山现任巫朌朌坤大人乃上古神巫女丑大人第十代直传弟子,而这朌屯,则为大人第九代直传弟子的旁传弟子,与了朌坤大人倒有些师兄弟的情分。朌坤大人念及己身在位已久,本欲将巫朌之位传与朌屯,奈何朌屯性情洒脱,不喜拘束,不欲一生困居灵山巩固封印,遂辞别了朌坤之请,离开巫咸国,前往混沌大陆各国游历。来到女子国之后,与外祖母结为连理,外祖母就此诞下你母亲风秋萝,她遂成为女子国建国以来唯一一位男女结合而生之女。”
“……”
“只未料中土国二十六代国主云丙野心勃勃,自诩中土国乃混沌大陆最强之国,便生了侵略他国、自我扩张之心,而正因大陆各国之间拥有结界,各国难以往来之故,方令先国主扩张之计颇为掣肘。然即便如此,女子国作为中土国南面邻国,兼了结界灵力削弱之故,令两国来往更为容易。自那时起,先国主便已屡次派兵于朔月之时向我国发动进攻,我国将士于祖母的率领之下,依凭结界顽抗,方得以守国保家……然念及长此以往这般下去,我等到底不是中土国之对手,如此劳民伤财,祖母于心不忍,只得向中土国提议和亲之计。而先国主见对我国久攻不下,亦只得罢手,同意和亲之计,命祖母将王族之公主,年龄适宜之长女嫁往中土国,嫁与彼时尚为太子的云壬为妃……”
“……”
“而此权宜之计虽令我国暂时免去战乱之灾,然对于母亲姊妹二人,却宛如灭顶之灾。众所周知,中土国向来最重王族血统的纯正,王族结亲皆择本国贵族之女,断无选择异族之女之例,兼了宗主国对于异族之人又深自贬斥,但凡异族之人在中土国中皆是遭际堪忧,遂一时之间祖父祖母亦不忍就此下令,令母王前往和亲。而正值此时,姨母挺身而出,自愿代姊出嫁,而长女即我母亲,则留下继任国中王位……”
“……”
说到此处,风凌霄对三王子展颜一笑,笑容蔼然可亲:“正因姨母此举,方令我国免于兵灾;而下任国主云壬乃是守成之君,自此中土国施行精兵简政、休养生息之策,少有入侵他国之举,我国方有了这数十载相安无事的岁月。母王在位之时,时时告诫膝下之女,需存感恩之心,对了姨母子嗣,需竭力相助……至于姨母嫁往中土国之后事,想必七弟较了旁人,更为明了。本以为姨母身为外姓女子,嫁于中土国将举步维艰,未想她竟诞下王子,混沌大陆方诞生了唯一拥有女子国血统的男子……”
三王子闻言,并不以这身份为荣,却摇首对曰:“母妃自嫁与父王,皆不得宠,她虽如女子国其余国民那般貌似嫦娥、容若玄女,然因了身为异族之人,却难得君心,甚至于宫中后妃相争,亦无人将她视为对手。父王一年到头亦难得驾临母妃之宫,便是偶有前来,不过闲坐片晌,便也离去,从不在母妃处留宿。而正因如此,母妃一生皆是郁郁不得志,遂英年早逝,去后尚因异族之故,不得归葬中土国祖茔,惟有迁葬他处……而令母妃怀有身孕,则为父王视为平生最大之失误,据闻乃是一次醉酒,令父王误闯母妃寝宫,意外令母妃怀孕。事后父王本欲令母妃落胎,为母妃苦苦哀求,父王方才网开一面……”
这边朌坎耳闻三王子之言,早已满心酸涩,对了三王子那憋屈苦闷的身世同情到了十分,一面擤着鼻子,一面伸手暗地里拽住三王子衣摆,以示安慰。三王子觉察身上之力,回眸一视,恰巧目见身后朌坎一脸哭丧地望着自己,便觉一股暖流划过心上,不禁哑然失笑,拽过朌坎之手握在掌中,摇首道句:“我无事。”
风凌霄等人闻罢三王子一席话,亦是感慨万千,此番诸事了清,眼光方又转回三王子身上,只听国主身后的风舜英忽地开口问道:“此番国主与阁下既将来龙去脉捋清,又互相认了亲,据二位之言,彼时的秋萝大人诞下的分明是位王子,何以你此番竟是女儿身,这其间莫非有甚差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