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道长,您也得替我考虑考虑啊,这笔钱大部分要留给我娘,我肯定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潘二虎的口气有些央求,“您肯定也知道,市面上白银的价格要远低于黄金,您给我留这点才能兑换多少美元啊?”
“二虎兄弟,反正这事呢,是你提出来的,本来呢我也不想担这个包庇杀人犯的风险。我这么多兄弟,谁要是拿的少,心里给整憋屈了,喝多了说出去几句……你是远走高飞了,哥哥我咋办啊?再说,这银子不像古董玉器那么轻巧,我们还得想法运走,万一让官面儿上的人知道,我这后半辈子可也就完了,哎你说对不?哎呦这隧道里怎么那么闷啊,热死了……”钱锦一边和潘二虎讨价还价,一边用手背擦拭着脖子上的汗水。
“那……要不这样,”眼看马上要走到通道出口,潘二虎一咬牙:“你们分走五分之三,我要两成。您也看见了,这里有不少玄妙的阵法机关,阵眼里少不了压阵的法器,如果能找到,这些也归你们!这总成了吧?”“哎,当了这么多年的道士,别的没学会,就学了点好生之德啊。”钱锦自嘲的笑了一声,第一个钻出了隧道。
“卧槽……这特么是哪儿啊……”当邢云拖着背包站起身来时,我和肖老二还在大张着嘴,惊愕的盯着前方。我们爬出的隧道地势较高,此时正好俯瞰到眼前的情景。我造访过的各类博物馆、科技馆少说也有上百所,对于那些高大的建筑早就习以为常。但在此时,我还是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撼。在这个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高达数丈的石厅里,有着成千上万具骨骸,摞成一道道两三米高的骨墙。这些骨骸有人的,也有牛马、熊、鹿甚至大象的骨头,仿佛迷宫一样排列在整个空间里。几十簇忽明忽暗的鬼火来回飘动着,给这座大厅里带来了诡异的光芒。在大厅的中央,是一座大约三四米高,闪着黑光的巨大石床,被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尊硕大的雕像支撑着。一具四米长、两米宽的红色棺椁,被六个跪伏在地的白玉人俑包围,静静的躺在石床上。
“这座隐藏在山腹里的明代卫城,是在唐代早期皇陵的基础上改建的,这里就是当年那唐陵的主墓室。”潘二虎指了指远处的棺椁说:“根据我家先祖的记载上说,通往藏宝密室的隧道,就在这棺椁下边的金井里,我们只需要穿过这片骨骸,搬开棺材进入金井,很快就能到达藏宝的密室,人头我也放在那了。”
中国葬制讲究入土为安,遗体入土才能承龙脉、得地气,鬼福及人。普通人家出殡,棺木下葬,入土为安,就是名符其实的“接地气”。而帝王陵墓由于设计时兼顾防盗和装饰功能,往往会用大量石材把地宫建造得密不透风,那些石材和建筑构件隔离了棺骸与生土,导致死人接不了地气,违背了 “本骸得气,遗体受荫”这一风水宗旨,所以,在帝陵大墓的石质棺床的正下方,往往会开出一个圆形或方形的孔洞,这便是金井,又叫“金井透眼”,地下土桩伸入穴眼,使上面的棺椁得承地气。金井的作用不仅在于接地气,经常也会藏匿一些对墓主人特别重要之物,并起到很好的防盗作用。一般的盗墓贼大多会将注意力放在棺木之内的金银珠宝上,往往就会忽略压在棺椁之下的金井。据说在1938年,光绪帝的崇陵就曾经被盗掘一空,而闻讯赶来的考古专家,移开棺木后,竟然在金井中发现了玉器珠宝等几十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让这些国宝得以幸免。也不知道眼前这座唐代皇陵的金井下,是不是还有什么好东西。
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到黑暗中似乎听到一阵“扑棱棱”的响动,但当我抬头用头灯去照的时候,却发现空洞的大厅上方却什么都没有。此时就听潘二虎说:“这里的布局非常诡异,和奇门遁有些相似。尽管已经被盗,但防盗功能并未丧失。具体是什么他没有细说,只说他和洪佐两人倾尽全力,也没能破除机关,只是在折损了几百名工匠和军兵后,才摸索出一条接近棺椁的路线。你们跟着我走,那些骨骸千万别碰。”说完第一个向前走去。肖老二不敢怠慢,用枪抵住潘二虎也跟了上去,笑嘻嘻的说:“老潘头他大侄子,我们家这几辈子也都是在土里混饭吃的,所以别拿哥几个当傻子,但凡我要觉得不对……那燕九方的脑袋我不关心,你的脑袋我可要定了啊!”
潘二虎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肖老二,开始在层层叠叠的骨墙外围徘徊。我们跟着他走走停停,观察着这里的布局。这个大厅呈椭圆形,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被密密麻麻的骨骼遮挡住视线,看不清里边的情况。不过,我们围着这里大约走了半圈,却发现了四五个打开的缺口。往里看去,地面上满目都是杂乱的石块、和早已腐烂的人类尸骨。从这些尸骨身上的衣服,和他们身上背着的火铳来看,大部分应该是明代早期的产物。
“等等!”就在潘二虎准备从一个缺口向里面走去的时候,肖老二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用枪顶住他的头说:“古墓里的玩意我懂得不比你少,就算奇门遁甲没吃透,我也知道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八门里,死、惊、伤三门为凶门。你带我们从惊门进是几个意思?我刚才跟你说了别耍花招,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你既然知道八门,也应该知道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这几句话吧。惊门虽为凶门,但却主掩捕盗贼、盅惑乱众、设疑伏兵、赌博涉险,我们现在就是要出其不意,剑走偏锋,方可逢凶化吉,柳暗花明。”潘二虎一边斜着眼看肖老二,一边指着地上的尸骨说道:“当时的明军里也有洪佐这样的高人,如果这里是按照传统奇门遁甲的方式布局,那还会在这儿死这么多人吗?我刚才说了这里的机关依然有效,你们最好跟着我走,我也不想再说第二遍。”
“哎卧槽……” 肖老二一时语塞,竟被潘二虎怼的说不出话来。钱锦忙出来打圆场:“老二,二虎兄弟毕竟是潘苍然的后人,他既然有把握,我们跟着走就是。再说,他不还是在前边打头的,有啥危险他还不知道嘛。”他向肖老二眨了眨眼继续说:“现在咱们都是一个团队的,一会儿还得一块分银子呢。我相信二虎兄弟也是个光棍,不能冒着危险给咱们往死胡同里带,是吧二虎兄弟?”
潘二虎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又改口道:“我再强调一遍,进去以后,什么都不要碰,也不要乱看。大家排成一队,都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这里可能有什么我们惹不起的东西,真要是给惹出来,咱们全得完蛋。”说完也不等我们回答,他便第一个踏进了骨墙的缺口。
刚刚迈进一步,我就感受到了身上的古怪。这里没有风,甚至说有点闷热,但我却总觉得后背隐隐发麻,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那些某个墙角后正盯着我看。我回过头,却只看见那些摞在一起的枯骨,和它们空洞的眼眶里,深不见底的黑暗。“我说了,别乱看!”潘二虎并没有回头,却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跟着我走,无论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只要看着前边人的背影一直走。”
潘二虎、肖老二、钱锦、我和邢云几个人,依次游走在纷繁复杂的骸骨迷宫中,每人的间隔不超过两米。幽深逼仄的环境下,我尽量保持冷静,看着前边钱锦的背影。我们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几簇鬼火被我们经过时的气流带动,像活了一样跳跃着,闪着绿光从眼前掠过。我们所有人都默默的走着,生怕会惊扰到黑暗中未知的危险。
迷宫里飘着一层淡绿色的雾,随着我们越走越深,雾气也越发浓郁,在我们前后左右不断翻滚着。我们的头灯也只能照到前方十米远的距离,以至于潘二虎不时在某个路口停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钱锦则端着他的罗盘边走边看,警惕着四周的动向。
这雾闻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味,吸进鼻子也没有什么不适。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走在这大雾里,我总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有些麻木。如果说大雾的浓度阻碍了视觉,那么我的听觉也显得有些迟钝。起初,我还能听到肖老二轻微的咳嗽,以及身后邢云踩在地面尸骨上传来的“嘎吱”声。但越往里走,能听见的声音就越小,最后这些声音竟然变得极其缥缈,明明是附近的声音,感觉却像从远方传来。
“钱哥,你们有没有觉得……”我冲着前边的钱锦说了一句,然而我惊愕的发现,我的声音就好像是被堵住棉花的喇叭,只发出了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呜声。有什么地方不对!我向前紧走几步想拉住钱锦,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我低头看去,只见一条烂成骨头的手臂,正攥着我的脚踝。前边的钱锦似乎根本没听见我这边的动静,还在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而我身后的邢云也不知去向。
“钱哥,等等!都停下!”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扯下攥住我的断臂,向前方即将消失在雾中的钱锦追去。“钱哥,都别走啦!你们没发现……”我一把拽住钱锦的肩膀,硬生生的把他的身子转了过来。我看见了钱锦的脸,那哪儿是一张人脸,不过是一张还连着一点皮肉的骷髅!黑色的液体从骷髅的眼窝、鼻孔里流出,流到了它那没有嘴唇的牙床上。钱锦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抬起枯枝一样的手向我抓来。我“哎呀”一声向后退去,却被身后什么东西绊倒。甩脸一看,却见邢云蹲在地上,把头埋在手里,似乎在啃食着什么。听到身边有声音,邢云转过头看向我,傻傻的笑着。看着邢云我再一次惊呆了,他正在大口咀嚼着一条干枯发黑的腿骨。见我惊恐的看着他,他从地上死尸的肚子里抓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向我递了过来,还向我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我向他手里看去,那是几段腐烂的大肠,上边爬满了进进出出的蛆虫。
我惊叫着向身后爬去,不顾一切的跑向另一个拐角,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肖老二的名字。“老尹,我在这儿呢!”迷雾中,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骨墙后传来。只见肖老二急切的冲我招着手。我飞快的跑到他的近前,一把把他推倒在地,捡起地上一条折断的骨头,用骨尖顶住肖老二的喉咙大声说:“你他妈到底是谁?其他人在哪儿,他们都怎么了?不说老子弄死你!”
“兄弟,兄弟!别闹了,是哥哥我呀!没动,我没动!你听我说啊……”肖老二见我眼睛都红了,满脸惊恐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潘二虎走着走着一转身就不见了,我想要追,就看老大从我身边过去,还在看着罗盘。我想拉住他,就看见他脸上的肉一块块往下掉,吓得我赶紧跑开了!邢云我也没瞧见,这好容易看见你了……兄弟哎,你先把这骨头尖子拿开行不行啊?”
“咱们得先找着潘二虎,我估计是这孙子捣的鬼!”看肖老二都快哭了,我把骨头扔在地上,向四外看着。“老尹你看那边!”肖老二指着一条看上去雾气不算特别浓重的岔口说道:“刚才有个人影一闪就过去了,好像是潘二虎那兔崽子!”“那还等什么,追啊!”我一把拉起肖老二,一前一后追了下去。
然而,等我跑进这个岔口,却发现这里的雾气似乎比外边更浓,糟糕的能见度让我根本没法辨别方向,只能慢慢的向前走着。摸索了一会儿,我的手却摸到了一排排冰冷的东西……一座高高的骨墙。
“这他妈是死胡同!肖老二你是怎么……”我回过头,正要对着肖老二发飙,却见他笑嘻嘻的冲着我乐。乐着乐着,他的鼻子竟然从脸上掉了下来,一股黑血当即从窟窿里涌出。紧接着,他的眼珠子也从眼眶里掉落下来,被几根神经连接着,耷拉在颧骨上。“兄弟,咱们都出不去了,就在这儿陪哥哥吧……”肖老二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着,两只肿胀发黑的手猛的掐住我的脖子。我的眼前顿时一阵眩晕,极度的缺氧让我几近昏厥。想要伸手去掰,却发现自己的两手竟然根本抬不起来。模糊中,我看见一个人影向我走来,是潘二虎。只不过,此时的潘二虎却像一个死了十几天的尸体,全身肿胀,满脸青乌。每走一步,裤筒里就会渗出粘稠的尸油。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晃晃悠悠的几个人影。
我完了。我的意识在不断消退,耳鸣声不停摧残着我的听觉。潘二虎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了手,我甚至能闻到腐尸身上的那种恶臭。朦胧中,我仿佛看见他在掰肖老二的手,在发现没什么作用后,竟然挥起巴掌,冲我的脸打来……
“都过来,在这儿呢!”随着一声喊叫,我无力的睁开眼,看着蹲在地上的潘二虎,和陆续跑过来的钱锦等人。一阵火辣的疼痛感还在我的脸上蔓延,好像永远也不会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