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神仙都不吃荤腥,我当然也不吃,紫鹃每日里都把素菜做得又好看又好吃又花样百出。我好奇地去厨房翻看那些食材,没想到潇湘馆里的食材囤积如山,真是太奢侈太挥霍了。哦哦。
“我们潇湘馆什么时候囤积了这么多食材?这别说幽禁永生永世了,幽禁永永生永永世,也未必吃得完,咱们两个小肚鸡肠的……”我伸出食指戳了下紫鹃的小肚皮,紫鹃拍开我的手,用嗔怪的眼神看着我:“姐姐,你太过分了,你要自嘲请不要带上我,好么?”
“平常你们这些食材都哪儿领的啊?”
“哪儿领的?天君托人送来的啊!那时仙童们每天大担大担地挑了食材来,我还奇了怪呢,如今想来,天君早就想把姐姐关起来了,姐姐太过美丽招摇,只有关起来才不会被人抢走。”紫鹃说这话的时候侧着头,一脸可爱,切姜丝的刀落得飞快。
我立时噤了声。现在我不要再让潇湘馆以外的人和事侵袭心扉。
幽禁的日子闲来无事,每日就是吃吃吃,我跟着紫鹃学下厨,厨艺日渐精湛,和紫鹃两个原来瘦弱娇小的身子竟养得白嘟嘟水嫩嫩的。
幽禁的日子原来也不难过嘛!我没心没肺地想。一个人尽量傻一些,糊涂一些,日子也就好过一些。
除了吃,便是睡。睡醒了吃,吃饱了睡。这样的神仙像猪一样自由洒脱。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找些有意义的事情做,练字吧,还可以看书下棋画画抚琴,趁着幽禁,学精了十八般武艺,万一将来有一天出去了……想到这里,我就好沮丧,我居然还想着出去。
夜深人静,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满室黑魆魆的光线。外面的夜晚一定月光满地,夜色怡人吧?可惜,我在结界之内,连月光都进不来。伸手不见五指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我知道是紫鹃。
刚开始的时候,一到夜晚,听见紫鹃的哭声,我就会摸黑下床,摸索着到隔壁间去寻她,她却总是佯装欢笑。久了,我便对她的哭声麻木了。她不需要有人去分担或者抚慰她的伤心,她只是用哭声去祭悼她的初龙她的爱情。我有时候想,紫鹃到底会不会知道初龙心里爱着的人是谁?如果她知道初龙到死都不放心割舍不下的人是我不是她,情何以堪?
紫鹃的哭声细细碎碎、期期艾艾。勾yn得我的心事也沉沉浮浮起起伏伏。结界封口的那一日开始,我就自觉封闭了自己的心门,如烟的心事被封锁在心灵最底层,只有这样的夜晚,听着紫鹃暧e不明的哭声又会重新释放出来。
无所事事的日子。回忆成了唯一的寄托。从灵河到天庭,一路行来,所有人和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天便也要亮了。
下半夜,紫鹃的哭声终于止住,她想必是哭累了睡着了。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安,头顶的绛珠红光隐隐。将满室的几案映衬得影影绰绰的。我烦闷地起身,盘膝而坐,指尖轻轻施法,眼前便有晶莹幕布缓缓拉开。
幕布上现出神瑛的面容,我的心顿时疼得激灵灵一凛,整个身子都发了颤。那是一片荒漠。黄沙漫空,骄阳如火,神瑛蓬头跣足,衣衫褴褛,独自一人行走在沙漠上。灼热的沙子烫疼了他的脚。他时不时停下脚步,调试自己行走的姿势。分别时还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太子,再见面竟落魄如乞儿。
这是天君对他的惩罚,因为他玷污了天君最爱的女人,所以他不再是天君的儿子,而是天君的宿敌。
神瑛已经在荒漠大口喘气,他的嘴唇皲裂,泛起干燥的皮屑,他四处探看,四维漫漫黄沙,无边无际,他近乎绝望地拖着疲累不堪的步子继续行走,我知道他想要喝水,可是荒漠之中哪来的水?
我看着那狼狈的画面心如刀绞,画面却一下就破碎了。无数的光点从空中坠落,化为无形。我有些慌,继续施法,想继续探看神瑛的下落,头顶的绛珠却始终无法启动。或许我已在结界之中,绛珠的法力也受到限制,时好时坏,时行时不行。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暗自懊恼。忽听得窗外沙沙的响动,不由警觉地拉长了耳朵倾听。窗外的声响来自竹林之内,仿佛小鸡要破壳而出,又好似蛹儿化蝶,一股力量正在蓄势勃发。
我不由自主下了床,摸着黑走到房门口,不敢直接打开门,怕开门声打草惊蛇,我轻轻将门推开一点,借着门缝看清了门外的一幕,霎时惊得目瞪口呆。
竹林内血光阵阵,竹身上的泣血红斑化作一只只宛若鳄鱼的魔兽身子血红,獠牙滴血,正试图剥离竹身。潇湘竹不下百株,每一株竹身上都有一只魔兽,那就有不下一百只的魔兽,它们形容可怖,来势汹汹,如果伤人怎么办?结界之内只有我和紫鹃,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必须赶在它们挣脱竹身之前消灭它们。我一下推开门,飞向竹林,正要施法,却见竹林又恢复之前的平静,那些泣血红斑依然只是竹身上的红纹点缀,并没有什么魔兽。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或许连日来的失眠使我意识混乱也未可知。
我有些悻悻然折回身子往回走,还是觉得身后这片竹林不对劲,回过头去,竹林潇潇,竹影婆娑,并无不妥。
真的是疑心病犯了,没事干,竟指着疑神疑鬼了。
我自嘲地笑笑,刚走了几步,又觉得脚下不对劲。晶莹剔透的白玉地面下隐隐发出什么响声,我蹲下身子,借着渐渐明朗的天光敲了敲地面,发现这地面像是空心的,附耳倾听,竟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我伸手施法,击落一块白玉,地面上便现出一个窟窿,窟窿里蓦地飞出一只鲜红色的喜鹊。她飞身上来在我跟前扑扇了两下翅膀就直直坠落在我脚边,竟是一只受伤的灵鹊。
我顾不得吃惊,赶紧喊来紫鹃,一起救人。哦,不对,是救鸟。
紫鹃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闺房走出来,见我手里捧着一只羽毛鲜红的喜鹊,瞌睡虫立刻赶走大半,她奔到我跟前,接过这只喜鹊,吃惊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小喜鹊?而且羽毛是鲜红的,太神奇了。”
“这是银河边的喜鹊,只有那儿的喜鹊羽毛才是鲜红的。”我笃定道。
“银河边的喜鹊怎么会跑到潇湘馆来?她是如何进了结界?”紫鹃一头雾水。
我指了指地上,“喏,你看!”紫鹃的视线落向地面被我用法力击落白玉石的地方,透过那个碗口大的圆孔,依稀可见银色的水波翻涌。整座潇湘馆竟然建在银河流淌过的地方。结界只封住了上面的空间,却没有封住下面的空间,天君真是百密一疏,或者这是他有意为之也未可知。总之天君深不可测,谁也不能对他的心思一目了然。
紫鹃张大了口,我伸手过去将她下巴合上,道:“喜鹊受伤了,先救它吧!”
喜鹊的伤并不重,只是翅膀被什么利物射到,落了几根羽毛。紫鹃找来金创药,给喜鹊涂抹了伤处,又在园子里生火将她的羽毛烤干。而我先施法将地面恢复原样。忙完这一切天已透亮。紫鹃去厨房做早餐,我在园子里留守这只不速之客的喜鹊。
喜鹊的羽毛烘干之后更加地光滑如段,鲜亮如油,红彤彤的,妖艳动人。两颗眼珠子更是宝石般充满灵慧。我将它放在白玉石桌面上,自己则双手支着下巴,与它四目相对。
“你叫什么名字?”我无聊地同喜鹊聊天,“你怎么会突然受伤坠河呢?是谁那么顽皮把你的翅膀打伤?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啊?你的伤口好奇怪。”
喜鹊的小嘴儿对着我的鼻尖,仿佛打个瞌睡就能啄到我的鼻头似的。它的眼睛灵动地看着我,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喂,眼睛会说话也没用啊,我听不懂啊!说几句人话好不好?”我实在是无聊得发慌,才会对一只鸟低声下气的。
紫鹃端了一个托盘,从抄手游廊走过来,她的步履很是轻快,为结界内来了不速之客而略显兴奋。
“吃早餐咯!香喷喷的早餐来咯!”紫鹃边吆喝,边轻盈地来到我和喜鹊身边,我捧走喜鹊,将桌子留给紫鹃放早餐。
紫鹃将盘子里的早餐一碟一碟放到桌子上,小菜的颜色鲜艳,卖相好,顿时引发人的食欲,熬的白粥更是米粒晶莹,粘稠适度,看得人饥肠辘辘,口水直流。
我手里的喜鹊突然腾空飞去,在空中打旋飞转,化身一个红衣少女翩然落在跟前。我一下咬住了自己的手指,紫鹃也看傻了眼。
喜鹊却旁若无人走到白玉桌旁,拿了筷子捧起一碗稀饭三下五除二就扒了个精光,一眨眼功夫她就干完了桌上两碗稀饭,一碟花生米,两盘新鲜菜蔬,砸吧着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和紫鹃道:“还有没有,我好饿……”
神马情况?遇到了个大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