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王薛之忧
这里的王夫人还在为自家兄长随军远行的事儿,暗自伤心。见贾政爱理不理的样子,又平添几分忧愁。送王子腾出行的那天,望着远去的身影,就像是生生被什么割去的心里一部分,飘逝在茫然的天际边,远远的走了,走了。
“姐姐。”薛姨妈的呼唤,拉回王夫人那无神的目光。“咱们回去吧。”
府中那悄然的变化没有引起王夫人的她苦苦的思索着怎样才能够进宫说服元宝玉、宝钗赐婚,凤姐是没指望了,不能让府中的经济大权这样长久的旁落到李纨里,一定要及时让宝钗把握大权。
薛姨妈自然是一拍即合,二人就这样暗自忙乱着。
谁料想刚微明,就传来急促的禀报声:“舅太太紧急求见。”
王夫人大惊,顾不上捯饬自己的正装,匆匆起身,随手让彩霞给挽了一个妇人髻,一身便服的出现在院门口。
那王子腾夫人倒也不谋而合,一身的便装,钗环歪斜、髻凌乱的走进来。
“妹妹,不好了,塌天了。”
王夫人一下子委顿在地,双手茫然的乱晃着,不知道她要抓住什么?两眼直,似哭似笑,嘴里嘟囔着:可害死人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王子腾夫人跌坐在一旁,看着王夫人急道:“妹妹,你别光顾着自己呀,快去救救你哥吧。”
王夫人猛然听到,一震:“他没死?”
王子腾夫人瞪了她一眼:“废话。死了我来找你有用吗?”
王夫人被彩霞扶起来。搀到正房里坐下。
王子腾夫人也被自家地丫环搀扶着跟着进来。
二人分宾主坐下。
彩云端来两盏香茗。而后退下。又关上房门。
王子腾夫人这才颤颤巍巍地从贴身内衣里。掏出一个信封。取出几页薄纸递给小姑子。
原来,王子腾这次随军,一路上险象跌生,自己挑选的侍卫接二连三的莫名丧生,这不仅让他自己胆寒,也给了他的侍卫们很大的压力。几天前,在喝过茶水后,肚子一直不好,连连腹泻,就连骑马也是咬牙硬挺着。这样的话,恐怕到不了云贵,自己就玩儿完了。直觉上感到受了别人的暗算,无奈之际,只有派自己的心腹人附信给家里,请求朝廷调查此事。就是让自己死,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王夫人手里捏着王子腾的亲笔信,她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在暗害自己哥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去让贾家人在朝会上面圣递上王子腾的亲笔信?又太显眼了,弄不好着了皇上的忌讳。贾赦长久不上朝,贾珍也是一样,贾政的官职太小,有没有他说话的机会还很难说?万一耽误了,就真要了自己老哥的命。跟自己妹子薛王氏商量商量再说?她一个商人之妇,连自家的几个铺子都要贾家人、王家人关照,扑腾了几年也没能见着什么,能有什么见识?唯一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进宫面见元妃。而今天恰好正是各位宫眷们召见娘家人的r别说,嫂子真是来得及时。想到此,心急如焚,哥哥不仅是王家的支柱,更是自己在贾家能如此大权独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把贾母、丈夫及其夫家的人们放在眼里的重要筹码,这个人没了,自己在贾家也就成了落架的凤凰,任人践踏的份儿。\\想到这儿,连忙安慰了一阵自己嫂子,又让玉钏儿帮着给她整理了一下装束,嘱咐了几句,这才送出门。
二话不说,就催着彩霞换衣裳,准备进宫见元妃。
也是王夫人做人失败,那彩霞一转身就奔了赵姨娘的小院里,敲开了赵姨娘的卧室房门,闪身进入外间屋,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明白白,又急忙告辞出去。
里间屋内,贾政听的一清二楚,心里暗暗也有些着急,毕竟是与贾家有着密切关联的亲戚,心里也在盘算着如何与之撇清关联,才能让贾家独善其身。
及见到赵姨娘回来,就取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给她:“好歹也需要打个赏的,别太抠门。”
赵姨娘喜出望外,忙将银票收在贴身内衣里。又赶着给贾政更衣戴帽,又让丫环端来早餐,服侍贾政进了些,这才送贾政出了门。
王夫人去找凤姐商议了一阵子,这才出门急奔紫禁城。
送走了王夫人,凤姐独自呆。要说这些r于自己身子不好,一直懒懒的。贾琏出远门公干,具体什么事儿,也没跟她细说。倒是公公婆婆出人意外的过来,又是嘱咐,又是张罗贾琏外出所需的物件。倒把凤姐、平儿、秋桐撇在一旁不理,也插不上手。
贾琏走了,带着一脸昂奋走了。连带着把家里的一股生气也带走了。剩下自己与女儿巧姐,还有平儿、秋桐为伍,整天看着平儿早早的到李纨那儿报备随行。自己却只有躺在床上闷的份儿。而秋桐自从尤二姐去了柳家,也没了任她欺凌的对手,贾琏又不大理会她,自然也就老实了许多。从太医那儿得知,知道自己再无生育的可能,心里的落差一下子跌倒了低谷,要是贾琏再娶个什么人进来,自己就等着受欺凌吧。这阵子又传来这样的消息,真是祸不单行。一旦叔叔完了,自己就没有任何的优势,与贾家联姻,原本就是互相利用。想想贾琏,再想想自己,心寒啊。仿佛看到了秋桐那不屑的眼神,伤人肺腑的讥诮声,似硕大的盲音从天降下,充斥在整个房间,让她恐惧,让她不能忍受,让她跌入十八层地狱。
凤藻宫里,元妃更是悲从心来,本来在宫里就没什么势力,凭着王子腾总算是有点儿依仗,要是舅舅没了,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就更加尴尬。想想皇后富察氏,人家有雄厚的娘家势力,要人有人,要财有财;皇贵妃娘家也不善,兄弟们各个出类拔萃,老父亲又驻守边疆,是皇上得力的支柱,再就是自己了,这可怎么办呀?一口应了母亲的请求,待老人家走了之后,才觉着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儿。皇上早就让贾家与王家保持些距离,不要混在一起。都是母亲妄为,明知道舅舅做了许多让皇上忌讳的事儿,还这样找自己帮忙,分明是要把自己也绑架到王家的坟墓去。待要不理,又却不过亲戚情分,更何况,王子腾一倒,自己也难堪。咬咬牙,打听着皇上下朝的消息,打扮了一番,看看西洋表,时候差不多了,起身扶了抱琴前去迎候着,不然,又不知道被那个妃子的魂儿招去了。
幽深的小胡同里,人们早早关门闭户安歇。王家府第门口,两个大理石狮子矗立挑战着深夜迷空,几个身穿黑衣的夜行人以极快速度,从墙外跃入王家的大门里。仔细查看了一阵,见没有任何动静,就朝着内宅院子疾步踏入。直接进入王子腾的房,搜检一番,毫无所获,只得进入他夫人的卧室,旁若无人的搜检室内的多宝格,及能够放置简信纸的地方。
终于在夫人的梳妆匣子里,找出一封信,抽出来看了看,点点头,揣进怀里,走出去。
床帐内,王子腾夫人眼含浊泪,眼看着信被拿走,却毫无章法,又不敢去争夺,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眼瞅着人家从自己房里走出去。这才大放悲声。
府中各个院落这才慌乱起来,管家带着家人们四下寻找,不过是掩人耳目,自己骗自己而已。人早就走之夭夭。
一声惊惧的哀嚎从另一个院落里传出来,响彻夜空,传的遥远,遥远。而后,嘎然而止。
次部衙门来人传王子腾夫人携带信件及送信人到府听问。
却被告之,信件遗失,送信人也意外殒命。
这可是九省巡检的亲笔信件,遗失了还是根本就子虚乌有之事,一时间京城官员们议论纷纷,也传到了贾府。
贾母闻听大惊,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见到黛玉时,才一把搂着她,年迈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是对头干的?还是皇上命人干的?或是自己人为了自保干的?谁能说得清?不管人家,只要自家外孙女好好的,就万事大吉。
王夫人更是悲伤,早上刚起身,就见到王子腾夫人派人过府将昨夜之事说了,如今可怎么办?急等着王夫人与薛王氏拿主意。还没有动地方,又有宫里太后派太监前来颁布懿旨:贾王氏淑人滋扰后宫,言语失当,行为极不检点,责其在家闭门思过,废止入宫两个月。
王夫人叩谢太后恩典,又赏了传旨的太监,这才得知,元妃已被皇上痛责,还差点儿挨上板子,别的倒也还好。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时候,薛姨妈与宝钗来了。
姊妹相见分外亲,想起王子腾之事,均唯有落泪伤心。得知王夫人接到太后这样的懿旨,不禁心急眼晕。
王子腾之事,牵连着薛家整体命脉,这可是利益攸关的事儿。薛姨妈双眉紧闭,双手攥紧了拳头。扑簌簌眼泪淌下来。
“这可怎么办?”
宝钗忙问:“老太太和姨父怎么说?”
王夫人:“能有什么办法?你那姨父还不是闷声不语的,一锥子扎不出个响的人。”
宝钗又问:“那大老爷怎么说?”
王夫人不耐烦的:“人家在自己屋子里搂着小妾逗乐子,理都不理咱们。”
薛姨妈:“别问了,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啦。”
宝钗想了想:“姨妈是不能出去的,可林丫头有法子出去。”
王夫人连连摇头:“她会帮咱们?”
宝钗冷笑道:“咱们王家、薛家、贾家、史家本为一体,伤一则牵动全身,她住在这府里,也别想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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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喜道:“太后可是疼她的,要是她能出面帮忙,这事儿就成了。万一不成,咱们也就死心了。”
王夫人随即叫来周瑞家的与玉钏儿同去传黛玉过来商谈。
宝钗微微一笑:“她们去?只怕是几句话就打回来。还是我去吧。”
黛玉这几rì一直在房看祖父的手记,那天忽然现这个本子的纸张有些过厚,不料还没等自己琢磨出端倪,就被事儿打扰了然想到,就让紫鹃去李纨那儿讨几样绣花样子过来。又安排去浇花。知道月眉正在洗自己的衣裳,颜芳在练剑。就打雪雁看着点儿门,自己就悄悄的把那几页过厚的纸张,其中一页从装订的线里缓缓的抽出来,展开一看,里面果然有秘密。一个熟悉的字体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来是父亲的遗。
遗中告诉黛玉,她要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一定要回苏州绛玉庵一趟,去找师太祖母,那时老人家会告诉她一些林家隐秘之事。估计在她看到这一本手记时,大概会是她十二、三岁模样吧,那时,京城会有一些以往看似沉下去的风云会又再次聚集生事珠之谜、昊府之乱、蒙面人之祟等,搞不好回讫也要有点儿什么事故出现,或许会有天地会、红花会滋事,波斯明教有人进京,江南生粮荒之事等,并一一将根源道出,这也是先帝让他查询的要事,无奈因他身体旧伤复,不能把这些事情继续彻查,只好在此明言。京城那时乃多事之秋,千万谨慎从事,贾与王之间的纠葛不要插手。
黛玉微微一愣,父亲真是料事如神,这事情要不要跟皇上通禀?想到此,就叫了一声:“颜芳姐姐。”
颜芳闻声,收起佩剑。抹了一把汗水,走进来。
“姑娘找我?”
想。”这话有点儿难以开口,还没有过自己去找皇上的先例,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一时难以说下去,为难的看着颜芳。
颜芳一笑:“姑娘莫非想找太后?”
黛玉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那就是找皇上了去安排。”
黛玉脸红红的,羞涩的补充着:“我有事情找皇上说,不是那会子事儿。”
颜芳看到黛玉手里还拿着那本手记,心里一亮,有些明白,点着头:“姑娘放心,颜芳明白了。我这就去。”
黛玉笑了,正要抽出另一张厚纸翻看。外面传来说话声。仔细一听是雪雁跟宝钗在寒暄。二人一愣。黛玉她急忙收拾好手记,放好遗。锁上。这才走出来。
“宝姐姐来了?快请进吧。”
宝钗含笑走进来,黛玉招呼她在堂屋坐下,雪雁端来龙井茶。
宝钗笑道:“妹妹这儿就是好,总有好东西。”
黛玉也是好久没见她了,倒也不想闪着她,就笑笑:“那还要搬出去,怨谁?”
宝钗:“妹妹不也是一样?闹着要跟我一块儿出去?”
黛玉笑道:“这会子回来啦?我就说嘛,还是这里热闹些。”
宝钗也笑了:“我不能跟妹妹比,人比人气死人。这会子是有事情求着妹妹了,好歹帮上我一回,咱们可是亲表姐妹。”
黛玉心说,表的就是表的,还有个什么亲的外的不成?知道她又憋着什么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就把心提起来,用心琢磨着。
宝钗刚要往下说,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林姑娘在吗?老太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