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珺最近一次见到姜轲时, 两个人隔着一张会议桌,面前摊着大堆的纸质材料。两人明明是一抬眼见可以见到彼此的距离,可是从坐下到结束, 再没有半点眼神的交流。
身边坐着两人的律师, 在没有法官的谈判场所据理力争着, 这也好, 毕竟是私下的场合, 再难听的话也说得,再斤斤计较的条件也可以提的,不怕被人知道了指着脊梁骨笑话。
管珺的律师说到姜轲出轨时, 姜轲动了动手指,他的食指在空中打了个圈儿, 最末停在了管珺的方向。姜轲的律师即可也把一份资料拿了出来, 说:“正好, 我们这儿也有些关于管小姐感情经历的资料。”
管珺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她双手环胸, 嘴角慢慢攒起一个微笑。
“既然双方都存在出轨的事实,在财产分割上,管小姐提出要与姜先生三七开的请求就不应该在我们考虑的范围内。”
管珺耸了耸肩,说:“只是几张照片,又都是在饭局上拍下来的, 即使是普通的友人帮忙端个糕点, 拿个包包也无所谓吧。倒不像是姜先生, 姜先生的女儿今年多大了?在哪里上幼儿园了?”
姜轲的手压在桌面, 像是压着心中的怒火一般:“管珺, 你不要说胡话,你和楼阁昱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前几天还一起去了医院你别当我不知道!”
管珺愣了愣, 她扶着头发笑了:“果然还是小瞧你了,不过,姜先生也有一天会为了钱而失了风度啊,真是少见。也罢,既然双方都有过错,我答应五五开,不过,姜轲你要知道,我们的婚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你连维持都不屑于维持,所以,我不再争取的权益不是你应得的,而是我不要了,施舍给你的。”
姜轲一噎,他方才腾起的怒火,不知道怎么就被管珺这三两句话扑灭了。他疲惫地对律师说:“继续吧。”
管珺又重新低垂下了眼帘,不再看姜轲一眼。
这个男人,即使两人还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是同一家公司的董氏,但其实已经有两三年不常常碰见了。从前每一次见到姜轲,他总是春风得意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带着属于姜家特有的骄矜。每一次,两人在走廊上,电梯里遇见,亦或者在董氏会上狭路相逢,都剑拔弩张,再没有一个人会想起从前同床共枕的情意,也不再记得姜轲曾手持戒指深情款款地与她承诺永远。
两人越走越远,偶尔管珺也会忘了,原来她也是有家室的人。
可是,现在的姜轲,头发有些泛白,容颜憔悴地与她在争夺着一分一厘利益,从股权到现钞,寸步也不肯让。那个曾经的姜轲已经远去,他在不久的将来,要为生计发愁,要放下身段去体验世间暖凉。
若说没有同情是假的,但管珺找不到停下手的理由。今天的这场局,是她和姜辙联手的结果。
到了后半段,杯子里的茶水已经喝完了四五次了,眼看着渐渐到了饭点,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管珺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她有些坐不住了,楼阁昱的短信是时候来了,她一边打着哈欠听自己的律师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开,他说他上楼了。
管珺便站起身,也不管其他三人就退了场,反正余下的事,律师都会处理,不劳她费心。
管珺才走出会议室,楼阁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应该是急匆匆地从体育馆赶来的,脸上还带着妆,穿着带有铆钉和铁链的皮衣皮裤,像是一个跑错片场的怪盗。
“姐姐,没事吧?谈得怎么样了?”
走廊里路过的雇员有许多都认出了楼阁昱,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虽然早已对两位董氏的家事有了不同程度的耳闻,但这位已经离开了嘉程的当□□手出现在这儿时,还是会感到有些玄幻,即使是姜轲出轨在先,即使姜轲与管珺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但两人好歹还没有离婚,楼阁昱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是个小三。
“坐得久了,腰好酸。”管珺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温柔的撒娇。
楼阁昱忙说:“我们回去吧,我替你按摩一下。”
“嗯。”
楼阁昱扶着她走的时候,管珺的脸侧了侧,正好看到姜轲正透过磨砂的玻璃望了过来,眼神里意味不明,最后,慢慢地垂下了眼角。
回去的路上,管珺有些昏昏欲睡,楼阁昱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挑了张轻音乐的CD 放了歌,车子开得平稳,管珺头靠着椅背,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地下停车场,楼阁昱坐在驾驶座上拿着手机不知在做什么,听到管珺“噫”了声,立刻放下手机,说:“醒了?”
他的手掌温热厚实,管珺紧紧地拉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说:“我脚麻了。”
“我替你揉揉。”楼阁昱开门下了车,走到管珺这头,开了她的车门,然后蹲下身子,说,“你扶着椅背,把脚转过来,我帮你脱鞋。”
管珺没动,说:“别,在这儿可能会被拍,我们先上去吧。”
楼阁昱沉默了会儿,也没再坚持,把管珺扶了下来,说:“你撑着门把先站下,我拿下东西。”
“嗯。”管珺淡淡一笑,手下意识地就摸了下自己已经显怀了的肚子,眉眼温柔。
楼阁昱拿了手机和钥匙都搁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过来把手放在管珺的腰背后,扶着她走,两人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长,紧紧地挨着靠在了一起,楼阁昱无意间回身凝望时,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姐姐,你离婚那天,记得带上户口本,我们结婚去吧。”
管珺愣了愣:“你想好了?你还这么年轻。”
楼阁昱比管珺小了整整五岁,这样的年龄差,在两人刚认识时,管珺从没有想过两人之后会发生故事。她完完全全将楼阁昱当作嘉程一名普通的签约艺人,与其他艺人唯一不同的是,楼阁昱的人气很高,商业价值很高,以至于他一度是嘉程的头牌。
管珺秉持着董氏的职责,偶尔也会表达一下对员工的喜爱,比如每年生日或者一些无关紧要的节日时,她都会请艺人来只有她一个人住的别墅搞一次派对,而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日后利用艺人瓦解嘉程做了铺垫,而楼阁昱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她的生活。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楼阁昱出道没多久,虽然人气极高,但因为还未彻底被社会做过一次完整的洗礼,整个人还带着懵懂的气质,不懂得如何奉承上司,也不懂得怎样适时地展露自己,只会
一个人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闷头喝着香槟。
后来,两人稍微熟了些,楼阁昱也从不叫管珺董氏,每次碰到了,他总是腼腆地叫声姐姐。管珺想着也无妨,便收了楼阁昱这个弟弟,也在合适地时机帮助他离开了嘉程,助他建立了工作室。她那个时候的想法是,楼阁昱看着也是个可塑之材,等往后离开了嘉程,有了对他的投资后,就算一时找不到工作,也可以混吃等死一段时间。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失控。
楼阁昱点点头,说:“姐姐的肚子还没有显怀,穿婚纱一定很好看,姐姐喜欢什么款式的?我先去预订。”
管珺对结婚也没有太多的抗拒,孩子的确也要出生了,总不能让他没有户口吧,况且他们之前也计划过婚后的生活,只是没有把结婚确切地把时间定下来而已。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谁料,楼阁昱又接着说:“到时候我会挑一张最漂亮的婚纱照放在微博上的”
“等等,你想公开?”管珺愣了一下,“你不要你的形象了?”
“什么形象?我和姐姐结婚了,就是没有形象的事了吗?”楼阁昱稳稳地扶着她的腰,说,“姐姐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叶微都可以好好地跟着姜轲出入各种宴会场所,我和姐姐结婚,怎么就没有形象了呢?”
管珺问:“你的粉丝怎么办?”
楼阁昱说:“我别的可以将就,可以听她们的,唯独这件事不行。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地和她们沟通的,不会让她们伤害到你的。”
管珺张了张嘴,说:“傻瓜,我是在担心你。”
“没事,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可以退圈的。我本科念得是计算机,退圈之后去念个硕士,不怕赚不到钱,我一定可以养活姐姐的。”他微微弯下身子,嘴唇凑在了管珺的肚子上,低声说,“爸爸一定会给宝宝一个很幸福的家。”他说完,一个吻落了下来。
和姜轲离婚的那天,楼阁昱果真带着两个人户口本一起去了民政局。对方只来了姜轲,他早早就到了,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一对对的人挽着手进去,也看到一对对的人分开了一段距离,手里各拿着一张纸走出来,他知道过一会儿他和管珺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对。
姜轲忽然想抽烟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摸了会儿,突然想起家中囡囡不喜欢烟味,他已经很久没抽了,只能把手放下。
姜轲坐在椅子上漫无边际地想,他竟然想不起他和管珺结婚的情景,不过绝对肯定的是,那时候的他们和陌路人也没什么区别,大约刚领了本子,出了民政局,又各奔了东西。
好像,两次来民政局,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正当此时,便听到有人叫他:“姜先生,我们去办手续吧。”
他微微转了目光,漏过管珺,直直地望向她身侧的楼阁昱,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户口本,苦涩一笑:“结婚?”
“嗯,离了就去结。”
他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身,径自往窗口走去,听到楼阁昱在身后说:“我陪你?”
珺温柔地笑了:“傻瓜,离婚陪什么陪,小心沾了晦气。”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两人最后一次说了话。
“我记得今天是凌凌的生日,替我向她说声生日快乐,并且告诉她,阿姨终于肯把她的爸爸还给她了,之前那几年,很抱歉。”
“嗯,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