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爷爷。”李康飞快地应了一声,交代了句:“好好看家”之类的,就放下李早儿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田离家里有多远。李早儿毕竟实际上是大人,见李康去找了娘,也不打算再哭,一手握一个枣子静静地等着。
突然,她感到脸颊猛地一疼,嘴一扁,正想叫出来,却听一把苍老威严的声音道:“你们妹子脸嫩,你们俩兔崽子粗手粗脚的,少碰!”
“是,爷爷。”原来是两个双胞胎看着妹妹十分欢喜,情不自禁地去轻抚李早儿的脸。但是由于是稚龄,手下没个轻重,婴儿的脸又十分嫩,一下子摸得狠了。
“小丫头片子。”一阵簌簌地脚步声响过,背已经微驼的李吉从里间屋里转了出来,用有些僵硬的手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李早儿:“不错,你妹比你俩强多了。当年你们俩落地,那哭声可真大,吵得老头子睡不了个安稳觉。”
分明埋怨的语气,说出来却是带着十分的怜宠,听得李早儿心头一暖,不觉睁了眼,虽明知看不到,却还是寻声望了一眼。
“要得,要得!好伶俐的眼珠儿,长大准是个鬼丫头。”李吉哈哈一笑,声音大得几乎震痛了李早儿的耳朵。
“爹?”微喘的温柔女声刚在门口响过,下一秒就到了近前:“丫头可是吵得爹烦了?”与此同时,双胞胎也不约而同地叫起了“娘”。
李早儿立刻听出来,这是那个她应该称之为“娘”的女人周氏。感觉到女人轻手轻脚地将自己抱起,李早儿一边鄙视自己的身体,一边无奈地喝着奶。
“不烦不烦。”李吉哈哈笑着,心情愉悦道:“说来,安子怎么还没给这丫头起个名儿?”
“正寻思呢。”周氏轻轻一笑,爱怜地看着怀中的闺女:“他爹一连得了五个愣小子,就不稀罕了。这回好容易得了个丫头,可是宝贝得紧。说是要想个好名儿,却一时还没想出来。这不,还和我寻思着,明儿宰只鸡,去临镇那个孙半仙儿那儿求个名儿呢。”
“起甚么好名儿?咱贫民百姓的,不比人家大门大户,起个娇贵名字难养活。”李吉啐了一声,又道:“宰鸡倒是可以,给你也补补身子,免得丫头吃不饱。”
“丫头吃的少,管够。不像那俩秃小子,饿死狼似的。”周氏说着仰头,对自家公公道:“刚才听爹的意思,丫头的名儿,可是有主意了?”
李吉爽朗笑着指指李早儿的小手:“你瞧瞧她手里。”
周氏疑惑地轻掰开她的小手,见她一手握一颗枣子,不觉向双胞胎扫了一眼:“这是?”
“要我老头子说,就叫‘枣儿’。这正是枣子熟透的季节,枣子味甜。咱不求啥大富大贵,但愿这丫头一生的日子里能甜蜜顺心也就是了。”
“枣儿?”周氏试着叫了叫,随即哄着李早儿--现在是李枣儿笑个不停:“枣儿,顺口又朴实,听起来就甜到心头里去,好名儿。多谢爹爹了。”说着又道:“爹爹,枣儿是个有福气的,能得了您老人家赐的名呢。那五个小子可是都没有呢。”
说完摆弄着枣儿的小手向李吉作揖感谢,老人又接过枣儿逗弄一番不提。
稍过一会儿,李吉见枣儿睡了,便将她放在炕里,吩咐俩小子仔细看着,对正在灶旁忙活的周氏皱眉道:“你去守着枣儿喘口气,我老头子还不至于做出不一顿饭。”
周氏笑,却是不依道:“有媳妇在,哪能让公爹做饭吃。传出去媳妇还要不要做人啦。”说着手下不停,又道:“他爹也快回来了,也好吃顿热乎饭。”说着扬声:“三儿,过来帮忙。”
“哎!”院子里正给鸡喂食的李康听见娘叫,连忙收了家什跑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捡了几根柴火扔进灶坑,末了就在一边扇着火,想是常做,已经惯了的。扇了会子火,李康回头对李吉道:“爷爷快出去吧,免得一会熏着了您犯咳嗽。”
李吉无声地笑了下,满脸的皱纹似舒展,又似更紧地皱起,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含义,转身往外间去了。
半晌后,听得他在门口高声道:“兔崽子,娶个媳妇也不知道心疼。他娘的月子还没坐满,你怎么许她碰那凉水洗衣去!”
“爹,”朴实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犯了错般:“我也是这么说,可他娘说地里种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家里又多了口子人,得多干点儿才能贴补上。我实在拧不过她。”原是当家的李平安领着孩子们回来了,却一进门就被老爹堵在门口。
“放屁!”李吉竖着眉毛道:“你一个老大男人,还拧巴不过一个女人?小心你媳妇有个什么,你就去给老头子我跪祖坟。”
“爹!”周氏含笑出了来,对李吉道:“知道爹是心疼媳妇。可是爹这出苦肉计,可从老大下生就开始的,使到现在也不嫌腻的慌?”说着对自家男人一笑:“行了,进去吃饭吧,我明儿歇一天就是了,也省得爹骂你。”
李平安不敢应,偷眼看了老爹没说话,这才憨憨对周氏笑了笑,回头对身后的两个半大小子道:“放好家什吃饭去。”说完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今儿个吃什么?”
“别忘了洗手!”周氏冲着两个儿子的背影喊了声,帮着李平安拾掇庄家把式,道:“还能什么,玉米糊糊,前天的地瓜还有剩,腌萝卜也足够。倒是爹早上出去拾了一把子野菜挺新鲜,我从卖枣子的钱里拿了点买了盐,拌了拌也有些个味道。”
“挺好。”李平安依旧笑得憨,进入洗了手,却不看眼桌上的饭菜,当先去看李枣儿。
这时李枣儿已经醒了,睁着不看不清楚的大眼“盯”着自己的爹。
“嘿,看我呢。”李平安大喜,想伸手去抱又怕手重了,只得缩了手,看着闺女笑:“闺女,想爹没?”
“还闺女呢,”周氏闻言,一边摆碗筷道:“爹给取了名儿了,叫枣儿。”
“爹取的?”李平安惊喜地:“那敢情好,爹到底也算识得几个字的。”说着又道:“卖枣子的钱都留着,以后枣儿不喝你奶了,也不能让她跟着我们喝这粗玉米糊涂。就算不能买些白面,也得弄些精细的面子来。还有你,生枣儿那天那么险,你还不好生养着。”
周氏不在乎,道:“再怎么险也生了,枣儿也平安。我不下地多干点,闺女怎么养。”说着拉着李平安待李吉坐好,这才坐了下去,先给公爹和丈夫盛了饭,回头叫:“老大,老二,还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