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客厅里没有什么装点用的绿『色』植物,只有淡褐『色』的几盆铁树,角落白墙平架上放置着齿轮状的工艺品,和浅『色』沙发边角圆桌上的弹壳小雕像,为建筑内部空间带来了清晰的军人气息,与此间主人的身份十分相宜,刚正强硬兼沉默有力。
邹部长坐在沙发中开始重新阅读文件,宁静客厅里的沉默渐趋不吉的死寂,有某种强硬的味道开始弥漫,这种味道对站在他面前的施清海或站在门口的许乐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整个客厅中没有谁敢开口说话,绝对的安静中,呼吸声渐渐可闻,墙上老式挂钟指针嘀嗒行走音符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够隐隐听到楼上似乎有孩童正在哭闹。
施清海依然保持着恭谨的微笑,然而宁静平伏着的眉『毛』里已有湿意开始蕴积,一片沉默中,他深深吸气,再次深深鞠躬,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式,不动分毫。
在这个过程里,他就如同安坐椅中的邹部长那般沉默,因为彼此都很清楚,一言不发是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邹部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表化,安静阅读着文件,眼镜片上反『射』着淡淡光点,根本没有面前这个人的存在。
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看完了今天需要抓紧审阅的文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沉默片刻,望着许乐说道:“你是想说,这个人才是我孙子的父亲?”
沉默终于被打破,许乐大松了一口气,默然无语点点头。施清海此时极有眼『色』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多余的话语,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等待。
邹部长没有给他等待出结果的机会,这位军方大佬眼睛微眯,将双手负在身后,迳直向楼上走去,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一眼。
“到书房来。”向楼梯上走去的邹部长没有回头,沉声说道。
许乐应了声,低头跟了过去去,眼光敏锐地查觉到部长先生衣袖里的手臂似乎在微微颤抖,这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施清海的眉尖微微蹙起,他若有所思望着消失于楼梯间的二人背影,摇摇头后准备跟着进入书房,然后当他的脚距离第一道木阶还有十厘米时,焦秘书和两名目光平静的特勤官拦住了他的去路。
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施清海望着面前的人们,叹息着说道:“本来是挺美好的事情,我们何必把他弄的如此复杂?”
“请坐,请坐在沙发上,请不要让我们难做。”焦秘书微笑着将他请回沙发,亲手泡上一杯热茶,然后便不再理他。
堡垒总是被从内部攻破,焦秘书和军方精锐充当的勤务官,可以把施清海留在楼下,却无法阻止楼上那位大小姐走下来。
邹郁今天穿着一件正红『色』的短边风衣,黑中夹金的可可风腰带在她平坦的小腹部会合,将身材勾勒的异常曼妙。她蹙着眉尖望着沙发中的男人,厌恶说道:“你在信中答应过我,不会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这里的我们指的是邹郁和她最宝贝的孩子,惯常一脸清扬掩饰内心散漫无所敬畏的施公子,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表情顿时变得认真严谨,甚至有些神圣起来。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望着面前漂亮的女孩儿,非常认真地说道:“就像我在信中说的那样,经过长时间认真的思考,以及从理『性』感『性』方面的全盘考量,我认为我有必要加入到你们的生活之中。”
“换一个解释方式就是:我们在一起,那才是我们的生活。”
邹郁明媚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解与恼怒,坐在单人位沙发上,漂亮的脸蛋儿闪过浓重的讥讽,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来刚才的解释方式还是显得过于文艺了一些。”施清海取下军帽,胡『乱』地『揉』了『揉』头发,『露』出阳光而英俊的笑脸,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娶你当老婆。”
邹郁脸上的嘲讽瞬间消失,怔怔地僵硬背后是震动与莫名其妙的难堪,她微微低头一味冷笑以掩饰心中的情绪,片刻后说道:“这玩笑并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就在刚才,我已经向你父亲正式求婚。因为我已经没有家人,所以带来了最好的朋友做见证,以代表我的诚意。”
施清海和声说道,这位英俊至极的花样男子,一旦如此诚挚的展现居家般的温柔,而不是夜店里的魅『惑』,竟显得那般亲切和温暖。
邹郁被这抹笑容闪着了眼,她眯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对方,想到先前许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想到这一年来面前这个男子的纠缠,诸般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竟有些淡淡悲伤与无措、羞怒以及厌憎,或者是某种她所陌生的温暖情感。
但她毕竟是若瓷片般冰冷清丽的红衣邹郁,所以她没有动容,更没有哭,只是陷入了沉默,然后端起茶几上的水壶,替施清海冲了第二泡茶。
八十八度的净水混入洁净的长玻璃杯中,将那些青翠至极的新茶冲的旋转不停,若落叶入溪般翻滚伸展,又如此时沙发上沉默二人的心情。
焦秘书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轻轻招手,将建筑里的保安人员全部带走,以免打扰客厅里与先前意味完全不同的沉默。
书房中。
邹部长不停地拉开各个地方的抽屉,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他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蒙着灰尘的雪松木盒。
他打开木盒取出一根灰山粗烟草,用三根手指笨拙的拿着,却又找不到打火机放在了哪里。
因为夫人的关系,部长先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吸过烟了。
许乐看到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快步走上前去,恭敬地双手打燃火机,替他把烟草点燃。
邹部长咳了两声后,静静望着粗烟草前端的红光沉默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吸,将烟草放到石片上,任由那些淡青『色』的烟缓慢地释入于空气之中。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在星河公墓沈老教授的葬礼上。那天下着雨,在大树底下,我对你说,既然你主动要背这个锅,就要把这个锅背好。”
邹部长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却充满压迫感:“雨天树下,是很容易遭雷劈,如此看来,从一开始我对你的信任本身就不怎么可靠。”
“我明白,所以只要郁子愿意,我可以一直背下去。但是部长您应该清楚,我只能负责背锅,和锅本身却没有什么关系。”许乐低声解释道。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锅不是我喜欢的样式。”邹应星想到楼下沙发中的那个人,目光变得冷漠起来,说道:“而且莽撞勇敢的近乎白痴。”
“施清海是我的朋友,虽然他以前有些花心,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他这种人只要定下心来,绝对会是最好的丈夫。”许乐回望着他的双眼,极为认真说道:“而且他毕竟是流火的亲生父亲,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邹部长没有马上回答,脸上浮起一丝浓郁的讽刺,说道:“青龙山最成功的间谍之一,敢和你一起去刺杀麦德林,这种人……有可能会定下来?联邦『政府』国防部长的女儿,能和这种人结婚?”
“国防部长听到施清海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很多情报,这一点我并不意外。”许乐试图缓解书房中的紧张气氛,干涩笑了笑,说道:“不过这至少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人。”
“不是国防部长在调查他,而是一位父亲在调查他。”邹应星的声音显得有些感慨淡然,“一个反『政府』军的间谍,天天在西山大院的墙外拉小提琴,如果这样还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说这名父亲太失职。”
许乐一惊之后默然,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部长早就已经确定流火的亲生父亲是谁。说来也是,虽然临海州雪夜那一场酒后的突发事故,除了当事人双方和许乐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然而以国防部长的滔天权势,在动疑之后查出那些微细痕迹,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不会同意,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嫁给一个花花公子,一个间谍,一个随时可能死翘翘的花花公子间谍!”邹部长沉声斥道,不容任何质疑。
许乐来不及替施公子说更多的好话,便听到部长先生冷漠而简洁明了的最后一个字。
“滚。”
许乐默然,低头向书房外走去。他终于明白邹郁的凛烈『性』情来自何处,部长平日里那副极受尊重的学者将军形象,只是外表而已。
邹应星看着走出书房的许乐背影,怒意稍减,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脑海里出现一个少年背锅笑着前行的画面,暗自遗憾非常。
一分钟后,许乐和施清海被一群士兵扫地出门,穿着红『色』风衣的邹郁倚门而笑,手里端着那杯绿茶。
就在这个时候,许乐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好气喊道:“说。”
打电话来的是顾惜风,然后电话那头在痛哭的却是达文西,他们被萧十三楼的父亲直接用合金花洒揍出了家门,而令达文西痛并快乐的是,高楼的妹妹居然生的极为秀气。
许乐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身边表情落落的施公子,心情不由郁闷到了极点,两边的求亲都非常的不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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