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松开手中的后衣领,那个穿普通黑色布衣的男人躺倒在积着几洼污水的地面,不醒人事。
他后颈上那处淤青便是李不琢下的手。
吴心面对着李不琢,却一时没有说话。
李不琢暗暗打量着吴心,这个站在阴暗窄巷里的瞎眼男人,正侧耳对着他,似乎要通过他的语气判断是否要信任他。
“这些蟊贼总是油滑得很,吴先生最好现在就把他绑起来。”
李不琢笑了笑,转身离开。
“还请李掌书帮我一把。”吴心突然喊住李不琢,“店里虽有绑农具的麻绳,但我这眼睛却是不大方便。”
“哦,吴先生真要我进去?”
李不琢顿足回头。
吴心眉头一皱。
李不琢转身,看着铁匠铺的窗口:“寻常人遭了蟊贼,第一反应定是大声唤来街坊邻居,将他押送灵官衙,但你一副不敢声张的模样,还果真顺着我的话要将他控制住,说句实话,这忙我不想帮,况且……”
“况且之前屋里的动静,你听到了。”
吴心平静道。
“不错,我的确听到有人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但我麻烦已经够多,当我路过便好。”李不琢点头,又看向脚边的男人,“我下手不重,若他再醒来就麻烦了。”
李不琢早知吴心是前朝宫廷匠人,心中对吴心的来历也颇为好奇,但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无意探知。
之所以出手帮忙,是为了与这位匠人交好,毕竟对于一名炼气士来说,炼气修行才是本职,而需要使用的器物,就需要从这些技艺高超的匠人手中获得,而越是厉害的匠人,就越不会轻易为人打造器物。
若李不琢探知吴心的秘密,这回出手帮忙反而还会引起吴心的忌惮反感。
吴心却摇头说:“他没机会醒来了,和屋里那个一样。”
李不琢微微皱眉,倒没料到吴心是这般反应。
吴心又说:“既然李掌书已帮了我,何不帮到底。”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凭我一人,却是没办法处理两具尸体。”
“嗯?”李不琢扶住剑柄。
眼下的境况,二人都已心知肚明,但李不琢明面上没完全说破,便是暗示吴心这事他不会声张。而吴心突然就毫无隐瞒,要么是完全信任了李不琢,要么就是有信心让李不琢不会泄露秘密。
“这二人都是龙雀的人。”吴心说着向地上的男人走来,把手伸向男人的脖子。
李不琢一挑眉:“且慢动手。”
吴心却咔一下把男人脖子拧了个转,一把把他扛在肩上:“若你想留他一命的原因是要从他口中拷问情报,我劝你别费这番功夫,屋里那个是龙雀传火使,或许还能知道些东西,但他已经死了。而这人只是传火使的下线。龙雀为行事隐蔽,传火使让下线做事,并不会告知任何原因内幕,留此人一命,唯一用处便是留着多生变故的可能。”
“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吴心说着,扛着尸体便翻进铁匠铺窗内。
李不琢观察了四周情况,也随之进入屋内,关上木窗。
吴心把那东方景手下的尸体与东方景放在一块,奇道:“此前你如此谨慎,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帮我。”
“我只是有把握,你不敢让我成为第三具尸体。”
李不琢打量四周,发现东方景额头洞穿的伤口应是剑伤,而屋内却未见利器,又发觉屋内温度出奇的高,床上被褥凌乱,隐约露出一角床板,由此便知道,这床下应是藏着一柄剑。
“哦?我敢杀两人,如何不敢杀第三人?”吴心不动声色摸索着整理好床褥。
“此前我查阅卷宗,发现龙雀的人,都是‘活死人’。也就是说,他们用的户籍,多半是冒名顶替的,况且他们的行踪本就不为他人所知,就算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发现。”李不琢看着吴心的背影。
“但我却不一样,我乃河东县掌书吏,虽只是个不入流品的吏员,但加上我新科魁首的身份,却算是有些分量,况且让我与人间巡察使步大人相识,我若失踪了,不出三日,你就会被查出来。在我已暗示不管此事的情况下,你若为保守秘密而对我动手,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吴心顿了顿,道:“以前我在大夏龙庭做事,莫说一县魁首,纵使一州状元也见过不少,但你只是几句话便将我心思猜了个通透,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就算没有这句夸奖,我既然进来了,便是已决定帮忙。怎么处置他们?”
李不琢看向墙角,直接问道,对吴心杀人的始末决口不问。
“剁碎沉湖,或是埋了。”吴心沉吟,“只是……遗留血肉的话,若有宗师施展招魂术,难保不会寻到他们尸身所在。”
“那就烧了。”李不琢朝屋外看了一眼,前面的炼铁炉倒是个处理尸首不留痕迹的好东西。
吴心闻言却没说话,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
李不琢看他这模样,心知他是有难言之隐,只是也忍不住疑惑:“他怎会想不到将尸首焚毁的办法?是故意不说,让我提出来的吗?但焚尸他自己便可以完成,为何要借我之手?”
“请李掌书帮我这个忙,那柄惊蝉剑虽无法修复如初,但我有办法可以阻止灵性泄露。”吴心道,“此前我拿剑时,见此剑隐隐有了灵性,想必你是在祭炼剑灵吧。”
“好。”李不琢一口答应。
“那就有劳了。”
吴心谢过后,二人把尸首拖到炼铁炉边。
吴寒看见李不琢,虽知道李不琢是帮手时,心中惊惧仍未缓过来,也不敢看他处理尸身。
对李不琢来说,焚尸虽是一件挺变态的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当初在铁马城,他就见识过冯鹰拷问敌军时,把一人肚子割开,却不割破,只露出皮肉下的脂肪,然后塞入驼脂,用一点火星慢慢引燃,就这么让其余的敌军眼睁睁看着那人被烧成焦尸。
何况这炼铁炉够大,把人塞进去,也不必亲眼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