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菊娘站立很久,望着热闹的姜三家,心里嫉妒又怨恨。
为什么双胞胎儿子不是自己生的?凭什么他个外来户能这般好运,捡个女孩还能给他引来双生子?
自己又哪里不如那个十年不孕的女人了?
韩菊娘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不忿,差点泪流当场。
路过她的人窃窃私语,有好事的还大声招呼,“这不是陈二嫂子吗,是来贺喜的吧,怎么不进来?”
韩氏一僵,结结巴巴道:“我我就路过。”说罢,转身就走。
一路快步而行,像身后有鬼在撵。
半途遇到几个村妇,正在说着姜家八卦。
“今儿我总算瞧见姜三家双胞胎了,哎呦,长的那叫一个俊呐,白白胖胖,小胳膊跟藕节似的。”
“可不,春娘总算扬眉吐气了,十年没怀,没想到一怀怀俩,还是俩儿子,啧啧啧。”
“所以说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蚌也能生珠呢,先前说姜三要绝后的人,该打嘴了。”
“就是呢。”
“嗨,也是姜三运气好,捡了个送子童子,若不是樱宝,你当春娘能怀上?嘁!”
“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了?连宋神婆都说,樱宝是个带福的孩子,谁家捡了谁家就能沾上福气。”
“哎呦,宋婆子真这么说?”
“可不,她还说姜三捡回樱宝那天,他家屋顶霞光万丈,有神光降临呢。”
“真的呀?你见着了?”
“我是没看见,但整天跟着樱宝的那只鹿不就是铁证嘛,咱十里八乡,谁家那么点小娃娃能驱一头那么大的鹿?”
“哎呦,这么一说还真是呢,那樱宝儿可不就像个小仙童嘛,长得那么白净俊俏,跟画儿似的,就不像咱村里娃子。
据说她一岁不到就会说话呢,现在都会认字了,啧啧啧,你们瞅咱村谁家女娃娃能认字?”
“是哩是哩。”
“哎,也不知樱宝她亲爹娘是谁,把个天赐仙童给丢了,若是以后知道了会不会后悔。”
“肯定后悔呀,搁谁家肠子都得悔青。”
“再悔也没用!”
“就是。”
一妇人压低声音道:“喂,你们说,樱宝会不会是西村陈二郎家的?”
另一人一拍大腿,“还别说,捡到樱宝的时间跟陈二婆娘生产的时间还真对的上。哎呦,那陈二郎家的一连生了三四胎闺女,真能做出扔孩子的事,啧啧啧,这下可算现世报了……”
几人正说得起劲,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瞅正是西村陈二郎的媳妇韩氏,连忙互相捅捅胳膊,挤了挤眼,不再开腔。
顿了片刻,一妇人道:“走了走了,我还得去姜三郎家吃满月酒呢,不跟你们唠了。”
“那你快去吧,我家那口子早就去了,说不定都坐上席了。”
“我也回去了,家里还没做晌饭呢。”
众人一哄而散,独留下不远处的韩氏。
韩菊娘这回真落泪了。
匆匆跑回家,趴炕上好一阵呜咽。
陈昌平一进屋就看到妻子这般,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韩氏抽噎一会儿,对丈夫道:“二郎,咱们把那孩子要回来可好?”
陈昌平皱了皱眉,“什么孩子?”
“就是…就是你丢掉的那个。”韩氏擦着眼睛道。
“你胡说什么?”陈昌平瞬间涨红了脸,怒道:“那孩子早死了!早死了你明白了吗?”说罢,甩袖而去。
韩氏愣了半晌,脸色越来越白,手指紧紧抓住衣襟,心里悲戚。
其实,要不要那孩子根本不重要,主要是自己心里没底,以后到底能不能生出儿子。
倘若一直生不出来该怎么办?
纵然有县城的妹妹妹夫撑腰,可难保以后丈夫不会变心休了自己。
万一丈夫真休了她,她该怎么办?又能投靠去哪里?
爹娘早死,娘家也没有兄弟,唯一妹妹虽说能帮扶一二,但能帮她一辈子吗?
韩菊娘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灼。
这时,七岁大女儿从门帘后探进头来,怯怯道:“娘,奶奶喊你去挑水,家里水缸没水了。”
韩氏一听顿时怒了,跳起来摸起一根竹棍朝大女儿劈头打去,边打边骂:“贱骨头,连你也来指使老娘了!你不会去挑吗?我生你有何用!生你有何用!”
大女儿被打的抱头哭叫,却不敢躲避。因为她知道,越躲娘打的越凶。
“你这是干什么?”婆婆陈冯氏赶了过来,指着韩氏骂道:“怎么,让你挑个水还打起孩子了,耍泼给谁看?刚刚嘴里骂谁呢?反了你!”
韩氏不理婆婆,依旧抽打女儿,“贱东西!怎么不去死!打死你算了。”
“老二!老二!你死哪去了?”
陈冯氏气得跳脚,叫喊半天没见二儿子出来,骂道:“混账东西!敢对婆婆指桑骂槐了!老二!你个不孝子!看把你婆娘惯成啥样了?”
韩氏见婆母真生了气,怕再惹怒丈夫,抛了手中竹竿垂头往灶房去,拎起两只水桶和一根扁担就出了门。
陈冯氏见媳妇服软,也不骂了,转头看向缩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孙女,皱着眉道:“你是傻了吗?你娘打你不知道跑远点?真是没用的东西!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气匆匆回了上房,见老头子悠闲地摆弄大儿子带回来的紫砂壶,不由气道:“你倒是逍闲,没听见外头鬼哭狼嚎吗?”
“儿孙的事,由她去。”
陈老栓全不在意道:“管多了遭埋怨。”
“说的轻巧!”陈冯氏怒气未消,“那韩氏每天把孩子打的嗷嗷叫,败坏的是咱家名声。哼!生不出儿子还猖狂起来,谁都没她脾气大。”
“你管她。”陈老栓瞥老妻一眼,“多管多气,小心气坏自己身子。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活几年?操那么多心干嘛。”
“我倒是不想操心。”
陈冯氏朝炕沿一坐,气哼哼道:“但她一直这么作,就快把老二的福气给作没了。”
陈老栓没吭声,心里对二儿媳也很不满。
确实,老二近几年总是不顺,考几次府试都没过,也不知是不是他媳妇给祸害的。
生不出男娃就罢了,毕竟自己老陈家不缺孙子,但这女人脾气越来越大,整个人还阴沉沉,就像别人欠了她一百贯,瞧着很是晦气。
老两口俱都沉默。
好半天,陈冯氏才低声问:“他爹,你说东村姜家捡的孩子是不是老二的?”
陈老栓斜了老妻一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丢都丢了,不过是个女娃娃,还提干嘛。
陈冯氏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说吗?村里都传姜三郎捡了个福娃娃,还说是什么观世音座下仙童转世。”
“别听人家胡说。”陈老栓才不信这种谣言。“世上哪有什么仙童,不过一个小丫头,真这么传神,他姜三家也不会那么穷。”
“穷怎么了?”陈冯氏白了丈夫一眼,“他那是前几年被他媳妇给闹的,挣点钱都送去药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