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郑三生的讲述,谢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耀州窑的天青釉跟汝窑的天青釉两者相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20万买汝窑天青釉那叫捡漏,买耀州窑天青釉,那就是打眼!
损失钱财是小事,可是在自己老师跟前被人这么硬生生的比下去,简直可以说丢脸丢到家。
想到这儿,谢文梗着脖子说道:“你之前也说过,耀州窑的天青釉跟汝窑的天青釉实际上是非常相似的,而你指出的这几点,无论是胎底还是天青色的颜色,都不足以完全支撑起它是耀州窑的说法。”
郑三生的眉头轻皱,他本想着谢文是沈老的学生,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即可,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这样不依不饶。
而沈老也没开口阻止,反倒笑呵呵的看向郑三生。
郑三生只得再次开口道:“我们现在来看这个碟子,它的造型非常的端庄,中间有一个微微的一条弧线,这条弧线影影绰绰能够看的到,而它的两边是积色,中间有反白的现象。说明瓷器是用模具来翻印的,里面的装饰是月亮底,有月亮底的装饰证明当时是有规格来定制的。而根据记载,汝窑是不烧制定制规格的瓷器的。”
谢文脸色涨红,再次开口道:“毕竟年代久远,定制规格这种事情也不过当时皇家一纸诏书而已。做不得数。”
郑三生摇摇头,心中却是有些腻歪。
没想到沈老的学生,居然会是这么个德行。
“如果这些还不足够的话,那就说另外一点好了。汝窑的瓷器采用的泥料虽然能够将物件烧制的极薄,但同时因为太薄反倒烧制的时候容易变形,所以像这么大的碟子,工匠在制作的时候,匠人会害怕它变形,或者发现它的拉坯厚薄不均匀的时候,就会把支钉密布在底部,用以保持它的平衡,这就导致在烧制的过程中极易发生翘变。而这个碟子底部并没有多余支钉的痕迹,平放在桌子上也没有半点翘变的痕迹。”
“而这个碟子在圈足上采用的支烧工艺却是非常考究的,圈足露胎,内壁刮削一圈,呈现出圈足的力道。外部看起来的时候是一个不见圈足裹釉的一个状态。”
“所以说,这绝对不可能是汝窑的天青釉色碟子。只能是耀州窑天青釉色折沿碟。”
谢文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沈老一下子给打断。
“好了,不要再说了,三生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平日里让你鉴宝的时候不要眼高手低,总是不听,这回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虽说不是汝窑的天青釉,但这碟子的品相还是很不错的。”
郑三生笑着说道:“沈老说的是,这碟子的品相极好,釉色保存的非常均匀,自然形成从口沿向中间的一个积色现象,虽然是一个单色釉瓷器,但是根据它的颜色渐变形成一种非常强烈的韵律感,远远看去就像是在碟子中盛着水一样。的确非常的漂亮。”
沈老拍着谢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虽说耀州窑的瓷器以剔刻花为最,但品相这样完好的素色天青釉碟子,估价的话还是能够有15万左右的。你买回来也不算是打眼,小亏一点就当是涨点教训吧。”
谢文眼眸低垂,口中连连说着“知道了”,只是在沈老不注意的地方,他看着郑三生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敌意。
经过这事,谢文暂时也没脸待在这儿,拿上碟子直接说是有些累了便告辞离开。
等到谢文一走,之前尴尬的气氛才算是解开。
郑三生好奇的问道:“沈老,你之前只告诉我是古玩界的交流会,后面就没有再跟我说过,所以我人虽说是到这儿,可实际上这交流会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还真是一无所知。后天这交流会就要开始,不知道您老能不能为我解解惑?”
“这个交流会呢算是古玩界今年的一次总结吧,列席的人不少。有不少国内顶级的学者会在交流会上开讲,将他们关于鉴宝的最新研究展示给大家。”
郑三生点点头,“这就相当于是古玩界的年会呗?只是,这大会上讲出来的,有几分干货怕就不好说了吧?”
这番话说的沈老接连摇头。
“三生啊,你要知道,华夏自古以来不少技艺都是因为鄙首自珍而遗失。单单只说瓷器的烧制技术,就有多少家泯灭在历史之中。现如今的鉴宝技艺也是如此,各家流派众多。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只守着自己的本事藏着掖着不肯示人,那些前人花费无数心血总结出来的经验也会慢慢的磨灭。后人又要淌着石头过河,不过是循环往复而已。”
“时代已经改变了,现如今西方的科技鉴定技术日益发达,也越来越多的涌入华夏,如果再鄙首自珍,以后鉴宝这一行当难道真就只能靠着那些机器去检测么?这场交流会的意义也就在这里。我们这些老的先做出改变,将自己的心得,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出来,至于能改变多少,那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总归不负本心罢了!”
说到这里沈老不由的唏嘘起来。
“我之所以邀请你来参加这个交流会,并不是因为你将汪必昌手稿捐献给魔都博物馆,为此我对你做出的交换条件。而是因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华夏古玩界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还有担当。所以才不想让你错过这个机会,多学学别人的长处,长长见识。你要好好多听多学,知道么?”
沈老的话可谓是语重心长。
郑三生对这位华夏古玩界的泰山北斗更是重新认识一番,心中越发的敬佩。
就像沈老说的,太多珍贵的技艺遗失在历史之中,如果不是自己机缘巧合老祖显灵,郑家的《九品天书》也早就失传。
更别说郑家的《万宝实录》,郑多宝再喜欢潘俊杰,当初也没有把这书给他看过。
这些都是数千年来传统思想遗留下,所导致的事实。而沈老等人现在想做的就是打破这个传统。
只是,在郑三生看来,沈老的想法终究有些太理想化一些。人心,终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的东西。
不过暂时这些也都牵扯不到郑三生,如果有可能,他也愿意将自己掌握的鉴宝知识公之于众倾囊相授,但以他如今的名望,冒然去做这件事不外乎要么平白留下笑柄,又或者被有心人贪图攻讦而已。
因此面对沈老的殷切叮嘱,郑三生郑重的点头应道:“沈老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增强自己学识的机会。”
沈老见郑三生说的郑重,倒是轻笑道:“也不必这么慎重,交流会总共三天的流程。除了第一天是学术交流之外,剩余的两天,一天是年轻一辈的鉴宝大比,最后一天算是一场小型拍卖。毕竟你也说了,相当于是年会,总要有点娱乐项目,正好把各家的小子都拉出来亮亮相。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你要是参加就走我这边的名额,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到时候正好可以给老头子我长长脸!”
年轻一辈的鉴宝大比,听到这个,郑三生心思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