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中的沉默终究没有持久,还是有人开口了,是昆仑派元英,他道:“林掌门、慈难大师、二位道长,其下,咱们该何去何从啊?”
是啊,“伐魔”之事即了,月魔教转往他方,看来抱定了不愿起争执的念头,此后的江湖局面,该如何维持重组啊?
众人还未答言,已经没有机会了。
因为,不知何时而起、从何方向而来的一种声音——不,更形象说,是从脚下整个大地所发出的一种有规律震动声,将众人心神提聚吸引。
这是什么动静?
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更有一个似乎被统一嘶喊并重复着的字眼,那是:
“杀……杀……杀……”
什么杀,杀谁?
突然,有人指着某一方向,惊恐大叫道:“看,是军队,好多军队!!”
众人急剧转首,目光紧缩。
是的!是军队,是步伐统一、盔甲严明,有骑有弩,有刀有盾的军队!
数量无法统计!
统一的杀字,杀声震天,其气势可以清除一切!
可以,藐视整个江湖!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震动了,继而,是恐惧,无可遏制的恐惧!
而那恐惧的源头,是这支大军、莫名其妙现身的大军,朝向正是自己这边,或者说,正是看到了自己这些人,才加快了脚步,弓上弦、刀举起、盾在前、马催动,逼迫过来!
人人都有一个直觉:这支军队目标正是自己!!
怎么办?
根本想不出理由,也无理由可想的五大派人,在其首脑们紧急的共识之下,纷纷传达着指令:大军是不可抗拒的,不能与其硬抗,唯一对策,只能是退避闪让!
但是,也不能依旧聚拢一块行动,那样终究会被连锅端,只能是各自择向分散,快速逃却。
想必这大军不太可能因着流萤般的江湖人而过度分散追击,等避过了风头浪尖,就在前方约定的百里之外重新聚首,整队归纳人数,同时,再次商议,等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方江湖之地怎会来一只如此规模的大军,并且冲杀目标是自己——之后,再言江湖事。
简单的一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若是先前定闲没有撕掉那封包含着预知天下大乱的信,多少会对目前状况有所了解。
而这样的忙乱决策之下,最终将五大派导致向另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走向。
至少,是避过风头后合流的设想无法成为现实了,因为,就在百里之外,约定回合的地方,另一只数量庞大的军队,也正闻风向此地域而来。
到了那时候,被洪流分割开来的五大派才真正知晓:
天下,已将大乱了……
而其时,在地域内的另一边,被突然出现的大军冲散的,不止五大派一方。
大军未现身的时候,在百里外的正道盟之内,就有人在苦恼并忙活着了。
自从很久之前,为了应付月魔教的各方下山挑战队伍,身为正道盟主体的五大门派,就在其最高长辈带头下,纷纷回归本门,而后,五派于四战中皆大比率输给月魔,五派的人马大多也就避守山门,没有回总舵,再之后,无名镇金牌之约发起,原驻守舵中的盟主林如正也率仅剩的千众人手前往应约,至于镇中失手,也再未回归,至此,正道盟彻底成为了空壳子,名存实亡。
仅剩几百老弱的总舵之中,就只有身为盟参的原武林盟谋士张盼、诸葛治,率领着三大猛将的秦瓒、项辉、关令暂时踞守。
没有人手、情报也屡屡断供的总舵,也没有可为之力,加上虽相距仅百里,月魔教也未从天魔山上攻打过来,盟中的人也丧失了斗志与警惕心,松垮起来,身为首脑的张盼诸葛治也是日日清闲,以下棋饮酒纵论天下今古江湖世俗为乐,每到兴致高昂处,总会有一种已经脱出武林的幻觉。
总舵之外,正邪之斗、道魔之争,依旧暗流涌动,没有停止,但总舵之内的人,却只有等待之心了。
那一天,接到信报之后,张盼诸葛治拍棋盘大叫:“见分晓的时刻到来了!”
因为,那信中说月魔于五大派与剑阁的僵持中突袭至剑灵山下,但图谋失败,而两大正道则齐心合力,剑阁算是正式加盟对月魔的攻伐。
不仅如此,据说于那场事端中,月魔的关键人物、神秘圣主死亡,可说势力有根本性折损!
于是,五大派数千人,打出旗号、士气无匹地向着天魔山进发!
彼之态势下,似乎灭魔指日可待!
两大盟参当即决定,不再单纯蛰伏,而是在五大派到来之前,群体出动,为其打探搜集情报,以配合其日后的进攻。
但是,他们的指令是根本不可能执行了。
因为接到信报并且作出判断的那天,盟中人刚要离开总舵,就被四面八方出现的一群突然现身的人利用远程的利器打退逼回,二盟参三猛将紧急到外缘一看,那些人是乍脱下外衫的黑袍人,而所谓利器,则是些似曾相识的木铁制怪器,那么就很明显,这些人是伪装后潜伏至此的月魔人,所倚仗的,则是无可抵御的月魔神机,而己方这数百剩残,已被月魔全武力围堵了。
硬冲出去,是不可能的。
但那些人也不为己甚,只要不试着突围,倒也不向内主动进攻。
这是什么意图,怎么回事呢?
二盟参也试过交流,但那些人根本没有半点回应,似乎接到的是简单的死命令。
无奈之下,数百人只好警戒又忧心地守护于总舵本体之内,同时,思忖脱身之法。
但是,月魔的行为远没有那么简单,除了利器打击,他们还开始于四周布置陷阱、放出难以对付的虫群之类,可以说,搅扰之下,穷于应付,根本就没有别样心思了。
这样的情势,一连持续好多天,张盼诸葛治也丧失了信心,打消了有所作为的观念,也罢,就先老老实实呆在这总舵中吧。
二盟参再次对弈,于不语中却再难集中精力于棋局之上,他们不禁在猜度:
依照进军速度,五大派应该已经逼近天魔山地域了吧。
与月魔的主体对上没有呢?
结果如何,谁胜谁负呢?
还是说,事情将朝着另外的走向进展?
毕竟,总舵数百人被围困,却没有遭到强攻,就是个诡异的征兆。
若月魔是打算明刀明剑与五大派对战的,那么,就没有理由姑息自己这群人,甚至说,第一手行动,就该是攻下战略上近在咫尺的正道盟总舵,将几百老弱抓捕起来。
但现在围困的这些人却围而不抓。
这也就是说,月魔的目的应该依旧是避战,就像上次的天魔山守卫战策略相类。
而不让自己等出总舵,主要目的是防止内外串联,不利于月魔。
不过,即便是想避战了,用更胜于数百人的人手力量来围总舵,是打算以点引援吗?而自己等固然无法出去,围困者岂非也不能离开,到时岂非成了五大派的活靶子?
更别说,还搬出了那些无法做紧急战略转移的诸般神机群。
总之,分析总充满着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两人只能下了判断,认为月魔必然是在做不同于常规事件的布局,既不能放过自己这些人出总舵,也不好进行抓捕,大约要等到布局完成,才会有变化。
果然,有一天,围困的月魔人突然群体退去,连带着那些神机。
但撤退方向似乎不是天魔山。
到底怎么回事?
想知道真正答案,还需要出总舵才行,张盼诸葛治这时才带着人,努力将那些魔人留下的陷阱、迷阵、毒虫、毒雾、毒瘴之类清除,成功之时,大半天过去了,那些撤退的魔人早失去了踪影。
不仅如此,消失的还有附近一些魔镇的百姓,再往下查探,连荒野都只有呼呼风声,一只被放牧的牛羊禽畜都没有。
虽然第一思路上可视为上次月魔将百姓撤退以利用的策略的一种重演,但是,若连所有可视为家财的东西都消失的话,那就简单的撤退,而是搬家了!
安土重迁的镇民们都搬离了,那么,月魔教的人还会据守在天魔山中么?
这么一判断,诸事就解释得通了。
月魔那些来围困的人会搬出神机群,也只是迁挪大环节中的顺手而为,并非特意为着自己等而搬下魔山的。
但是,如此一来,五大派若依旧向天魔山进发的话,不是会空劳一场么?
甚至,可能遭遇到月魔遗留下来的某些类似陷阱。
这么一担忧,二盟参决定紧急前往与五大派接头,将此地现时的情况对其告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但是,他们这个愿望也永远没有实现余地了。
因为,还未接近天魔山山脚的地域,就出现了无数的军队,无数似乎目的地明确不可阻挡的军队。
首当其冲的数百总舵人,连一丝回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事先冲散了。
至于他们想告知情报的五大派,会最终如何,就不是他们能预判得了的了。
不过,在见识到大军的一刹那,陷入呆滞的诸葛治终于下了一个判断:
不是只月魔教有了大变!
而是整个天下,都有了大变!
这军队,不止是军队!
而是战乱的前兆!
这么联想中的诸葛治,在大军铁蹄抵达之前,被身边的人拽走了……
明日的江湖,将不再仅仅是江湖……
这支先后冲散了两股正道队伍的大军,当然就是白云侯的十万大军,只是,其因何会急赶往天魔山而来呢?
这还要由一分为二的聚灵锁说起。
自月魔与百姓的大部离别萧云,往白云侯势力方向而去,萧青就一直担忧哥哥的事。
起先,只是一种莫名担忧。
但在夜莺离开之后,不久,萧青就感到胸口传递过来的种种复杂,从低沉、压抑,到愤怒、狂暴,乃至迷惘。
赵舍、常飞燕很快就觉察到了她的这种不适,问起来,萧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入人世这么久,在身为左使的萧云身边这么久,很多时候,自己已经学会了克制,她知道,自行其是,或者过度暴露忧愁,最终都会转化为哥哥的负担。
所以,萧青只能忍耐。
赵舍也只能安慰道:“青儿妹妹宽心,前面很快就要与父侯的十万大军会合了,到那时,大哥就可以没有顾虑的撤回来了。”
事实上,大部行进途中,前方斥候队就一直在打探并汇报详情,最主要的,就是与白云侯大军的距离,而今,终于确定白云侯就在前方数里之外。
而根本也不用怀疑,因为,大股军队所特有的那种整齐步伐声已如低沉的鼓点一般,由大地的彼方渐次传递至此方,再由脚底上行至整个身体,直至未见其队列,其气势形态已有所联想感受。
忽然,前面开始出现遥遥的一派队列,是一队盾牌刀兵,更确切地说,是一层之后还有一层,直观上无休无尽的军队群。
百姓们不自觉停了下来,一时屏息不敢有异动。
对于投靠白云侯,或者说投靠一方军队,百姓的心理是复杂的,有不安,不信任,也有傍到了大树的放心,以及某种新奇感,更断不了对未来的猜想。
乱世中的自己,会如何存活下来呢?
所以,大动静没有,小议论却处处都有。
队首的赵舍则是心中狂喜,带领着其余首脑疾步上前。
而对面的大军也停了下来,前面数排向两厢罗列,一组中军帅队同样迎了过来,中央一四十余岁、顶甲戴盔男子颇有三分文气、三分霸气,剩下四分,则是城府了。
本源自看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