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我和蛮王也有着长期足够的互信,他既然选择相信一个人,自然有万般过得去的理由,我又为何不能抛开仇恨呢?所以,那些天,我始终在考虑,在联想,并最终设定了一个终极选择,或许,仇不报也不违天,征服天下,也不必自个儿去当首领,蛮王的抉择,未必不可以是我的抉择,甚至更进一步……”
“当然,这意味我可能要抛弃全部的势力、地位,我自身也处在巨大矛盾中。 ”
“所以,白天时,战场上,我提出了决战的那一条,并下了巨大赌注。”
“我在想,如果我胜了,那算是报了仇,我败了,则对方也算一个可臣服的对象。”
“更何况,从一个人的战斗方式、风格,也能看出此人的内在、真髓,全程,这位‘萧元帅’没有动用一分险诈的伎俩,甚至用的是一根普通兵器,在久战折断后,用上了自己的兵器后,不消一刻就取得了胜利……被兵器横亘在脖颈间的那一刻,我不由想,如若此人一开始就利用自己的兵刃,恐怕早就取胜了,但他没有如此做,而是堂正去战斗,光明去服人,可见,这是多么磊落赤诚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对其放弃仇恨,臣服之,又何必有什么心结?”
“于是,我果断选择了全军投诚……”
“另外的原因,萧云,你认为,我白天如若不采取妥协,而是战斗,会是何种局面?”
要么胜,要么负,而即便一方胜了,也会是惨胜。
因此,萧云道:“此问题,晚辈无法回答。”
夕照城主叹道:“是啊,无法回答,一切都是未定数,但是,只要是战争,尤其僵持的战争,不论最终是胜是负,所付出的代价都会是惨重的,士兵是一方面,治下子民是另一方面,我身为一方城主、一军主将,总也要为他们考虑,你没有看见,不必战斗的时候,士兵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城池内,在街道上,子民们听说战争取消了,是多么的兴高采烈……”
此时的夕照城主身上,才散发出身为父母君侯的风采胸怀来。
“所以,萧云,我不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志向,而是将这份使命移交给了你,我辅佐你,也同时是为了自己的前路……”
夜谈结束,从夕照城主房中走出时,月色下,静夜中,萧云与诸葛治君臣两人一直默默行路,未有说话。
总也是在为夕照城主先前的那番坦诚震动。
忽然,诸葛治开口赞叹:“果然是一位不能以常理推断的豪雄人物,从头至尾,都显示着这位城主的不平凡。”
萧云一愣,道:“如何说。”
诸葛治道:“最早,白云侯制造这种萧家军与夕照军主部对阵的局面,貌似是一副必成之棋,毕竟,仇恨所在,城池门户安危所在,一势力之王者的地位所在,也是问鼎天下的志向所在,这一切,决定了夕照城主不可能软化,不可能放弃战斗,一见到萧家军,见到公子,定然会倾尽全力,血拼到底。”
“面对这种心知肚明的设计,夕照城主偏偏逆向行之,全势力投靠了萧家军。”
“但是,做出这惊人的一步,这位城主大人,却并非心血来潮,而是从长远大局考虑的。”
“进行今日这场战斗的话,不论谁输谁赢,都要损兵折将,而其下与白云侯再对决,将会是同样的后果,而且,期间将更长,更僵持,消耗更大,至最后,夕照、白云两虎相争,非死即伤。”
“到那时,别说平定天下,维持志向,再往后于天下诸侯间的生存都难以保障。”
“而今日放弃死战,选择投诚,却将这所有严重局面避免了,最终平定天下的胜算更是大增,每个人都可以走到最后……”
“白日之时,夕照城主提出与公子的决斗,就可谓包含的意蕴多多,测试公子的武力,证实公子的人,再将这些展示给自己的军队,说服着自己,也说服着所有人,不负所托的,公子将这些完全做到了,于是,投诚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就本质来说,一点都不突兀……”
“当然,这一步还有一个前提,就是我军在目前的萧家军中是独立的,这也就保证了,夕照军降了,但并没有输给白云军,夕照城主自然也就没有输给白云侯。”
“但不论如何,能将自己的地位、名分放下,而将志向权势委托给另一个人,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凡俗胸怀可以做到的……”
诸葛治这一连串分析,将萧云心中的疑惑彻底清除,同时,也确认了,突然发展到今日的局面,不是上天在眷顾自己,而是将使命更增了一分,自己不能辜负现在的任何人了,尤其是夕照城主……
沉默一阵,待萧云消化完那些话后,诸葛治继续道:“而对于我们,吸收了夕照方整体实力后,再与原后方衔接起来,也具备了真正的制衡白云侯的实力,形成确实的安全保证,因而,后面几日的任务将十分繁重,要尽快的将夕照方全境接受下来……”
萧云重重点了头,与诸葛治分向而去。
往后事务多多,该休息了。
这一天突然发生的,足以影响日后所有局面的事件,就在如此风平浪静的夜里,结束了,不过,对于还未知晓这种结局的某些人,还是远出预料……
西面战线,白云军营地,厉兵秣马有之,敌方城池在肉眼之内,却并无战事。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数天了。
而主营帐内,看到归来的儿子赵舍,以及常飞燕,白云侯赵牧不由完全放下了心,并没有口出斥责,而是呼出口气道:“回来就好。”
他并没有问具体回来的过程,以为必然是随同而来的常飞燕、鹰鹤二老以及四刀客努力的结果,而赵舍自然也没有说出大哥萧云主动来劝说他回归的事件,但是萧云所讲出的那些话,他则是深刻击在了心里。
所以,赵舍跪倒,自惭道:“这一遭,是孩儿不顾大局自顾行动了,往下,孩儿必然会专心于战事,不思异志。”
白云侯抚着颌下须,满意点头。
赵舍这才起来,忽然想到一事,奇怪道:“孩儿有点不理解,为何不见我军采取半点行动来攻克眼前的这子午双城?”
正因为心中对战局郑重了起来,担忧西面战线的父侯是不是已经在激烈作战,赵舍在回归途中才忧心万分,快马不停往西面赶,毕竟,他还是白云军的一份子。
但是到了这面之后,才发现古怪,子午双城近在咫尺,不论敌我,都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样子,莫非是在搜集情报、观察敌情,好有把握之后才动手?
白云侯却不在意般道:“哦,毕竟这两座城池都很坚固,猛攻不宜,军中正在商量,是不是避免力战,采取智夺,或者以谈判之类诱使双城中的一城投降。”
是这样吗?
赵舍不敢说这样的做法是不是现实,只好道:“那孩儿就先下去休息了,急赶了这一路,有点累了。”
儿子从帐中退出去后,才有两个人从幕后出现,是笼着袖子的张盼,以及冠盖严整的华章。
赵舍突然而至,其时,两人正与白云侯商议机密的事,为了不妨碍父子会面,就停止话题退到了幕后,方才的一切,两人当然有所听闻。
华章欣慰道:“看来,小侯爷是真的长大了。”
先前,赵舍对战争多少还有着排斥,也不是太上心,军事参议也是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更数次做出脱离军队的事情,但现在,仿佛真正融入了一军之少主的角色,开始从心底里担负起使命和责任。
白云侯也点了点头,儿子的转变,可说大出他意料。
这刻,白云侯开启先前被儿子的突然闯入打断的话题,道:“两位,这子午双城的攻坚,还是不开始,要坐等下去吗?”
张盼断然道:“侯爷,我们要从大局考虑战事,对夕照城主的征伐,不是我们统一天下的最终决战,可以无后顾之忧投入一切兵员,它仅是我们在东面战场的平定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的结局,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与其他三个地域的继续征战。”
一早的时候,在白云军、萧家军两军融合的时候,共同商量天下大事,就推理拟定出了这个天下四分的长期大局,在东面,将是白云军与夕照军争霸,北面,则是目前依旧掌控君主名分的祖龙城城主嬴孤为主,把持周遭,西面、南面,也各有两大诸侯在分析下将赢得区域最大胜利,这就是战乱的前期过程,而后期,四大诸侯的争霸才是重头戏,长期的过程。
华章接话道:“而若我们在征讨夕照城主的过程中损失太大,那么即便统一了整个东面,也将在其下面对北、西、南三面时筹码降低,被过早吞并的可能却会大增。”
张盼又道:“所以对于眼下,我们已经依照形势促成了夕照城主主力与萧云对决的局面,到时候,出现的结果不外乎那几个,夕照城主胜利,但势力大降,萧家军成为我们的炮灰,或者萧家军胜,夕照城主死或者退避,将夕照城让出来……如此,我们就可以依照情势后发而动,更有各方面战略的主动性。”
也即,白云军采取的是坐山观虎,坐收渔利的幕后性策略。
白云侯何尝不理解这种大的战略,但是,身为一个君侯,长期的注视周遭各大小势力的兴衰,再与自己心底的推断相对照,使他早就形成了一种上位者才有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自己,战况会真的依照自己所希冀的发展吗?
不过,他也提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只是喃喃道:“不知东面的消息,何时才能到达呢?”
夕照城的战争没有结果,白云军一方就无法制定应对策略。
赵舍出了父侯的帐篷后,就决定前往子午双城之前,查探情况,他当然不确定能探出什么,不过一时也做不了别的。
而常飞燕以及四刀客则仅仅跟随着他,无疑是害怕再出问题。
很快驻马子城之前,遥望雄关一般的城墙,以及城池所衔接的险要地势,赵舍吁了口气,攻略此城,难见捷径,但强攻之下,不知要损失多大。
而城墙之上,也有一拨士兵半潜着身观察,貌似风平浪静。
忽然,异常出现了,只见城头的大旗突然缓缓降下,接着,另一面新的旗帜升起。
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赵舍抹抹眼睛,打马靠近,再次观察。
如此,接近了一箭之地时,赵舍才看清并确认了那奇在何处。
而本来在出声阻止的常飞燕,于较近处辨识除了小侯爷所观察的目标后,也呆了。
只见,那样式鲜明的新旗帜上,分明是一个大大的字:“萧!”
“咦?!”
赵舍和常飞燕齐声脱口。
单纯的“萧”之一字,也许还没什么,但这旗帜的样式,还与自己等见过的萧家军旗帜一模一样,这就遐思不尽了。
赵舍即刻郑重道:“再到午城之前看一看!”
马蹄声起,小半个时辰之后,赵舍一行就到了午城,再次靠近,发现的又是一面类似萧家军的旗帜,若不是一早就有的话,就是类似子城方才那样,是临时换下来的!
难道,是大哥萧云率军从内部攻破两座城池了?
赵舍直觉地联想到了这种喜人的可能,但马上又自我推翻。
想绕行到夕照方版图之内,子午双城的另一面,必须经过夕照城本身,更不用说,还有东西之间路程的问题,更不用说,子午双城依照情报不是在夕照城主亲自掌控之中吗,怎么可能亲自被攻下,被攻下后为什么没有人出城来通联,单纯换上一枚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