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钦陵大兵压境,贵酋们各起心思,即有人不看好麴萨若而向论钦陵偷偷输诚。
如今给论钦陵当场揭露,贵酋们面面相觑,只觉得谁都可疑,都有可能投降论钦陵。
除开麴萨若,他不可能向论钦陵投降,只见论钦陵同样金甲护身,就在阵前高呼道:“论钦陵!你虽然厉害,但要看与谁打!”
随着他的号令,逻些中军左右散开,只见得仪仗赫赫,有鹰、雕、虎、豹、狼等诸色旗帜,又有威严骑士持剑护卫金色马车,内有一名贵妇与一个孩儿同坐车内,那孩儿头戴金盔,上有无数宝石,阳光下闪闪生辉,将他映得不似凡俗中人。
竟是吐蕃赞普器弩悉弄临阵!
麴萨若声嘶力竭地大叫道:“赞普万岁!”
“赞普万岁!”
先是稀稀拉拉的叫声,然后声音迅速增强,逻些城这边齐声高呼,响彻云霄。
让论钦陵震惊的是从他背后也传出了声浪“赞普万岁!”
这可是自家的部队!
而且声音还不小,他给晒黑的脸色都变苍白了,发黄了。
以他的淡定,哪怕给唐军斩首三十五万人,也夷然不惧,
在吐蕃万民的心中,赞普不是人!
他是神!
西藏山南地区雅隆河流域,是吐蕃民族的发祥地。早年居住在这里的人民,史称“鹘提悉勃野”部,或“悉勃野”部。
说中自天而降的聂赤赞普,在到达雅隆河流域后,做了六牦牛部的领袖,亦即吐蕃人的首领。
被尊称为“圣神赞普鹘提悉勃野”的聂赤赞普及其后六代赞普,史称“天赤七王”,史籍记载多神奇玄怪色彩,在吐蕃民间流传。
而到了赞普松赞干布这一代,其雄才大略,文治武功达到顶峰,成为传说中的神话人物。
松赞干布既没,余威震于俗世,他的事迹到现在并不远,人人都认定赞普是天神,即使论钦陵的部下也不例外。
“冲啊!”麴萨若招呼一声,居然以年幼赞普的马车打头,向着论钦陵的部队冲去。
而麴萨若的亲卫队则紧紧跟随,逻些城的贵酋也跟着一队接一队地冲锋,气势居然胜过了论钦陵的部队。
国舅爷也是个狠人哪,真是小看他了,或许他军事不成、行政不行,但眼光独到。
已阵一旦败北,整个家族都不复存在,就连年幼赞普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论钦陵不怕赞普长大后复仇吗?
既然如此,就一个家族都押上去吧。
论钦陵没有作声,而桑朵则往后大叫道:“放箭!”
手指年幼赞普的马车
部队没有人响应!
对付其他人,他们决不手软,但向着他们的神开火,他们犹豫了、迟疑了、胆怯了!
部队骚动起来!
桑朵咬咬牙,取出一枝白鹰羽箭,搭在弓上,觑得较亲,嗖的一箭往年幼赞普面门射去。
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恰在此时,一股疾风吹向来箭。
高原上的风凛冽无比,那枝箭距离年幼赞普十米处,余劲已衰,风力徒然增大,竟将那枝箭吹得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人人都是一呆!
国舅爷麴萨若则一个激灵,大吼道:“天佑赞普!”
“天佑赞普!”他这一方人人高呼,吼声如雷,论钦陵拨马就走!
他不能不走,因为他看到冲来的敌人血红着眼睛,脸上尽是一片狂热。
你就是向他们射箭,他们也会在血流干前把你给干掉!
而他的部队动摇了,个个脸色惨白,无人上前作战。
“丢下兵器,投降者免死!”
“只诛论钦陵及其党羽,余者无罪!”国舅爷今天脑袋特别灵光,喊出这句话来,就所向披麾,前进的道路上遇到的吐蕃人统统丢下兵器,投降啦。
甚至还包括了论钦陵的亲近部族!
将为首者统统叫去见赞普,成片人向着赞普跪下,场面蔚为大观。
国舅爷志满意得啊,他带兵推进上去,沿途全是投降的兵马,有些地方挤都挤不下,人们爬到了山坡上抱头伏地。
“哈哈哈!”
至此,他才知道是胜利了,彻底地放下心来。
……
论钦陵一路狂奔撤退,沿途兵马不断走散,当他进入杂多城时,身边只得三百余骑。
他在那里还留兵三千,归由大儿子论弓仁统领,接着父亲时,他眼里尽是骇然:英雄无比的父亲居然这么落魄!
形容消瘦,一夜白发!
感觉到儿子的悲伤,论钦陵也虎目流泪,人们惊呼道:“大相!”
“我哭的不是这次兵败,我哭的是我的好兄弟伊莱云丹哪!”
“他若在,此箭由他射出,必可成功!”
论钦陵长号道:“痛哉伊莱云丹,惜哉伊莱云丹!”
吐蕃西大将伊莱云丹,目光如电,射雕手,他这一部的弓箭手特别厉害。
将军难免阵中亡,精擅射雕的伊莱云丹在战斗中,给韦晞斩断手臂(韦晞这鸟人不敢与伊莱云丹对射,而以兵器伤之),丧失作战力,之后,伊莱云丹率部属参与第二次大非川论战,因为手废掉,战力大减,殁于乱军中。
若他在,必不致于此!
见着桑朵垂头丧气的样子,论钦陵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天意啊!”
“我论钦陵一世英雄,败给唐军我并不怕,但与赞普打,输掉,此乃天意,与人无尤!”
“父亲,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论弓仁仿佛一下子成长起来了,现在他的叔祖丧命,一个叔叔阵亡,另一个叔叔被俘,父亲已经消沉,他则必须振作起来。
“我们先退往扎陵湖!”论钦陵吩咐道。
……
扎陵湖,与鄂陵湖同为黄河上游最大的一对淡水湖,又称查灵海、其湖水一半清澈碧绿,另一半微微发白,亦叫白色长湖,算得上是吐蕃人的圣湖。
湖岸边,只设一座小帐,其余兵马则驻扎在远处。
论钦陵取湖水洁净了身体,穿上吐蕃传统服饰,召来儿子及部族长老、部将等十余人,作出安排。
“麴萨若不抓到我,是不甘心的!”他平静地道。
“我们在吐蕃无藏身之地,而我的父亲,则早有过预言,儿子,你来说!”
论弓仁泪流满面,将祖父禄东赞的三个预言当众说出来:
一、大唐强大,每次与大唐战争,都须尽全力,以苍鹰搏兔之势方可攻击,否则则要紧守门户,依靠高原地形,消耗唐军军力。
二、不可轻易进攻大唐内地,尤其是大唐本土不可攻,以攻略大唐的西域、河西走廊即可。
三、一旦论家失势,政敌对论家斩尽杀绝,那就立即投靠大唐!
“因此,我命令你们去投靠大唐,这是为了家族血脉的延续,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承担!”论钦陵下令道。
“至于我,则魂归长生天!”他平静地道。
“退去吧!”他挥挥手道。
所有的人都跪下来,拼命地向着他叩头。
其他人可以投降大唐,但论钦陵不可以,他有他的骄傲,绝不可能向唐人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更不可能向麴萨若俯首。
唯死而已!
大相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