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程子的道理

“程夫子。”

漆雕晖倒是出人意料的,先一步和程知远打了招呼,这也是正常,毕竟好歹也算是曾经同一战线的队友,在这个时候,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更何况是曾经一起在秦国搞过事的队友呢。

曾参的目光一直落在程知远身上。

“曾师。”

子思询问:“这便是神游?”

曾参点了点头,南宫适,澹台灭明都是道:“在秦国时,未见他会这等法术。”

“神游乃幻化人之法。”

南宫适提点:“自古以来,九野难见,幻化人至中原次数甚少,这神游之法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幻身之术,贯金石而无碍,入水火而不伤,远游八极,行入四海,不可琢磨,荒诞恢诡,神妙莫测。”

儒家的众圣贤目光显然都集中在程知远身上,而这种突然的出场方式,也让某些弟子神情紧绷起来。

縯谞盯着程知远。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百骸中出现的,微不足道的假人,故而我与龙素说,为了一个假人的性命,不值得赌上黄钺的完整,我被驳斥了。”

“但后来我才听说了,原来你,也是从现世进入百骸的人。”

縯谞的这些话当然没有当面说出来,眼下诸圣贤都在,各位圣人,从漆雕,南宫,澹台他们的态度来看,显然是把程知远当做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圣贤来对待,而他,不过是儒门的一位大士罢了,在这种级别的谈话中,连洪儒都不能插嘴,他又算什么呢?

縯谞的气性有些大。

“我倒要看看你哪里可比张仪!”

上次关于龙素处置黄钺的冲突,是縯谞对程知远不满的原因起始,后来还被陈相呵斥,而让縯谞所不能接受的是,龙素对于一个“假人”居然还谈论什么仁义道德,君子之命,简直是没事找事。

黄钺损害,这本是可以不发生的事情!

而縯谞更是认为,自己好歹与龙素算是师兄与师妹的关系,这么多年的大道同门,比不上几日的梦里夫妻?你都知道是假的你还在里面呆着做什么?

但后来,当知道程知远是活人而不是假人的时候,縯谞的感觉就有些复杂了。

大体是十分的不服气与烦恼吧。

所以縯谞不仅仅是讨厌程知远,也讨厌龙素。

君子不该拘泥于某些道德,而龙素无疑是太过于尊奉那些道理,固执的让人厌恶,不懂变通的姑娘着实不让人欢喜。

这让縯谞其实有了些与白鹿宫不同的想法,但是面对子思一脉的招揽,他同样也表示过拒绝,无他,道理不合而已。

程知远感觉到某个人在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过去,縯谞立刻微微垂首,避开了程知远的视线。

现在还轮不到他与程知远对话,而且比试法力,他肯定不是对手。

那么,也只有在道理上,才能试一试压过对方。

几脉的天才中,倒是有人对程知远的身手表示怀疑,并且十分希望与程知远过两招,譬如子思一脉的望业,他就认为程知远乃是乱天下的恶贼子,他身为儒门正统,正应该代替老师清理门户,恰好程知远名义上是荀况的弟子,这样徒弟对徒弟,望业很希望自己击败程知远,由此扒开这个“小丑”的无赖面皮。

縯谞对这个家伙的脑瘫想法,嗤之以鼻。

孟氏之浑安,颜氏之余牯,这两人的想法更是奇葩,浑安认为程知远乃纵横之人,以诡辩著称呼于世间,实则毫无大才,更不堪一击。

縯谞并没有纠正他们想法的意思,反而很乐意看到这帮傻子和程某人产生冲突。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的冲突就是我的利益,你问我为什么不帮你?

果不其然,望业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若不是杜门甲拉着,恐怕现在就要站起来大声呵斥,并且试图当着众人剥掉程知远的脸面。

程知远这次看到了望业。

“曾子之旁,可有大才?”

程知远有意思的向曾参问了一句,曾参边上,望业已经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然而下一瞬间——

“没有,不过是一帮愚蠢的孩子罢了!”

曾子一句话,直接把自己门户中四个天才弟子全部定性为蠢货。

这种操作,让不少人目瞪口呆,子思一脉的四个天才也都傻了眼睛。

縯谞的目光动了动,而这时候,边上的北伯婴低声道:“子淀兄,曾子这句话,颇有意思啊....”

縯谞嗯了两声。

确实是很有意思,是不想起冲突,还是不想让自家的弟子受到程知远的“污染”?

“说四个弟子是愚蠢者,那便是说程知远是天才了?这羞辱自家弟子来避祸?”

北伯婴失笑:“曾子果然是人直心快,但同样.....”

他的面色逐渐严肃下来:“我老师说,程夫子乃千年一出的人物,盖代的先生,我等与之相比较,犹如萤火欲与皓月争其辉华,皓月欲与金乌较量光芒,皆是不智的愚蠢之举。”

“我本以为是老师过于赞誉此人,但后来深入了解,却发现此人着实是可怕。”

“他先仕赵,得平原君赵胜推荐,大破了当时长生三子之一的浑邪乌檀,马战将其击败,后离赵而入于洛阳,侍奉于天子太学,两年前,太学出卷,一卷连山天下不解,便是他所出。”

“此时,算是初显锋芒,再后来,又前去稷下学宫讲学,便是此时,一战成名,天下皆知,有好事者,称其为子。”

“后,一手促成三宫合并,建立新宫,自天子手中取得昔年桓王耕作之地,稷下之前,更收留了秦国如今的公孙,昔年的弃子嬴异人,再为联合诸国入留三宫而亲身赴楚,闻子夏讲学于汉水之畔,与庚桑楚辩证于楚国庙堂之高,与楚王赴武关会见秦王,定下神国攻灭之道,害死云中君.....”

“此时,世人有流言蜚语,将其比之为张仪,唇枪舌剑,杀人诛心。”

北伯婴道:“再之后,便是入秦之事......我儒门圣人秦商欲以儒法乱秦,被其所杀。”

“漆雕氏对程夫子如此了解?看来也曾有过拉拢的意思,这还没有经过荀夫子同意,如此做,可着实不地道。”

縯谞回应了一句,随后指了指前面。

“圣人当前,你我有许多话,稍后在谈。”

北伯婴笑了笑:“当是如此,不可无礼也。”

几个年轻天才中,杨乐第二次见到程知远,脑海中盗跖曾经的嬉笑怒骂又回荡起来,让杨乐脊背发寒,低下头神情有些恍惚,还没有从那次的阴影中走出来。

圣人之间的谈话,依旧在继续。

诸弟子凝神静听,不敢遗漏。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说的极好。这世上的相聚虽然欢乐,但终究有散去的一日。”

一位圣人开口,这位是有若,同样是子思一脉的人,但是却不与其他人相同,比起曾参,子思来说,有若的思想更为接近仲尼,也更为平和。

同样,有若的模样,也像是年轻版本的仲尼,不过虽然年轻,但是和荀况,漆雕晖相比,也依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古人。

“儒家的问题,程夫子有解答吗?”

比起曾参的强势,有若便显得很平和与近人,曾参的强势是从以前就有的,仲尼以《大学》传授曾参,曾参却反问数个问题,以至于仲尼也有答不上来的,而至于斥责子夏的事情,就是很多人对曾参固有印象的起源了。

子夏是何等人物啊,他的母亲和孩子死了,悲伤的哭泣,但曾参却作为好友跑过去骂他,子夏说我没有罪孽,上天却让我孩子先我而死,而曾参骂他的话让后世的许多人都有些难以理解。

他说,死了儿子,你就哭成这样,哭瞎了眼睛,说明你把儿子看的比你老子还重要?

曾参骂人的话虽然不中听,被人说是太过直接,但是事实上却没有大问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与其哭泣儿子,哭瞎了眼睛,不如留着眼睛去侍奉自己依旧还活着的那年迈的老父亲,逝者已逝,生者犹存。

这一点上,和庄子、四贤几乎相同,曾参的生死观非常直白。

生者珍贵,逝者安息。

程知远面对有若的问题,言道:“我二师已回答此问,吴越之地,虽同处大江流域,却民风不同,吴似中原越似楚地,吴人不喝越酒,越人不喝吴酒,犹如齐之法家入秦,秦之法家入齐,水不同泾渭分明不相容。”

“澹台先生说了,漆雕氏会做稻饭,麦饭,牛油饭,但却不会煮肉,所以秦国吃两口,但吃不长久,我窃以为,这句话是对的。”

程知远向漆雕晖行礼,漆雕晖还礼:“程子请明言。”

澹台灭明若有所思。

“肉和饭的烹调方式,完全不一样,肉可炸,煎,蒸,饭却不行,那就糊了。”

程知远甩开袖子,压在双膝上:

“秦国要的是统天下,不是缓,六国不能喘气,儒家的作用是什么,漆雕氏没有明白,当然,述圣,诸位,恐怕也没有明白。”

“救天下?造化乐土?曾子所说的,传承真正的儒门?我倒是要多说两句。”

程知远拿出一把剑来,是白崭舞。

“天下之剑,之利莫过于越剑,之坚莫过于秦剑,之凶莫过于魏剑,之长莫过于楚剑。”

“这柄剑叫白崭舞,乃我入楚时收服,是一柄真正无瑕疵的楚剑。”

程知远道:“君子佩剑,可有不佩者?”

“你佩吗?”

诸圣人皆回应,自然是佩的。

程知远把剑插在身前:“剑所开造之后,本是一兵,为何会有四地十方之分化?且风格迥异?”

手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指间力大,铜剑嗡嗡作响,威风凌冽,是一口极好的楚剑,阵阵虎啸,寒威猎猎,白崭舞显得有些兴奋,因为程知远在此时,兑现了曾经的诺言。

这一次后,天下儒生,无有不知白崭舞之剑者。

“秦人使楚剑,负剑太长用不惯;越人使秦剑,虽然坚固却不够锋利,不得劲;燕人舞越剑,怎么甩也拿不出花来,笨拙如鸡;楚人用燕剑....嗯,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说完,场地中,顿时有很多人齐声的笑了起来。

越王也是抚掌发笑,因为还真是这个理。

“以秦人之身,挥舞楚国之剑,必不得力,儒家是剑。”

程知远把剑放下。

“诸国是君,剑侍奉于君子,君子有自己用剑的风格,君子择剑,剑亦择君,但我们的这柄剑是可以改的,如果君子是秦人,就变得坚固,全力侍奉于他,如果君子是楚人,就变的长且华丽,慢慢侍奉于他,如果君子是越人,是燕人.....”

“但各位要知道,剑不论怎么变,侍奉于哪位君子,各位都要知道....这东西,是杀人的。”

程知远在剑锋上抹了一下,肉凹陷进去,但白崭舞收敛了所有的剑意与锋锐,没有伤到剑主。

“君子与剑融洽,则如商君与之孝公....我只能用这个例子,因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君臣相洽乃至于平分国家的事情来了。”

“儒家做不到,是真的做不到。”

“剑是杀人的,要记住这一点,不管怎么变,如果有朝一日,剑失去了杀人的效果与能力,那那个时候,剑也就不该称呼为剑了。”

“剑老无芒,人老无刚,国老,道老...当如何?”

“国灭!道消!而已而已!”

儒家的作用是什么?

诸圣恍如梦醒,这场辩论刚刚开始,便已经落定尘埃?

Www.TTκan.¢〇

仲尼的道究竟在讲什么?

“想?”

程知远看向所有人,又摇摇头:“想不出来么?”

程知远看向越王:“老师还记得公尚过么?”

诸圣之中,有人面色微变,若有所思。

越王笑道:“昔年之公尚过,如今之荀况,当下之你,都乃世之大才,昔年子墨子派遣公尚过入越,我曾接待仲尼,嘲笑于他,于是连轻慢公尚过,然而......”

“此人大才!我不屑于仲尼的道理,但是却愿意用五百里封地换他与墨子入越,只是可惜的,当年墨翟心系天下,此事终究未能成行,倒是公尚过辅佐于我....转眼已是千年云烟,世事无常。”

“这数千年,天下没有怎么变过,春秋是春秋,有春秋的道理,列国是列国....或者说战国是战国,有战国的道理。”

战国,列国伐交于战事,正是好称呼。

程知远向他行礼:“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诸圣听闻,短暂沉默,不经尽数动容。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择碑记(六)第一百五十章 陆地剑仙(下)第四百八十二章 安期生的真正目的第五十章 薪骸虽烬,火种仍传第五百二十章 越王一剑!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于地狱之下(上)第五百零三章 是谁举报了我?第六百一十四章 勇者无惧(下)第三百零六章 七空天,高下礼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年轮到我羞辱天下人第五十八章 我乃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第三百六十六章 周天子(下)第五百五十九章 天下七国皆为商贾第七百三十六章 十六第七百六十七章 钧天之宴(上)第二百零一章 剑心(一)第六百八十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地之迫,聚于罡炉第二百九十七章 周世 · 天移第五百五十六章 华山将倒第四章 它山之剑第五百四十二章 天律之下!第七十二章 论如何感化邪教第四百二十章 天距人间三尺三第八十七章 梦 · 征三夷(一)第六百九十八章 有人生灭于岁月第一百二十四章 飞云当面化龙蛇第二百一十四章 秦军伐韩第四百七十三章 骗术之高(上)第六百五十七章 鬼帝临尘第五百六十二章 好戏开场了第三百七十五章 上彻于天第七百八十章 穆天子第七百七十三章 天界第四章 它山之剑第一百八十八章 弹指入雷鸣第二百七十三章 梦 · 南三次经(下)第六百八十九章 殷墟青日起长虹第六百四十八章 背弃天命第六百五十八章 夫子的手,昊天的剑第六百七十一章 邱山毫黍第二百一十七章 杀生起始第三百一十二章 齐国的打神鞭第三百六十七章 我小时候还见过你第二百三十一章 放匣(下)第七百七十九章 关尹子第六百三十九章 鬼门关开!第五十八章 我乃南华真君座下说剑人第四百一十九章 便宜剑仙第三百四十一章 君子如向矣(四)第三十三章 神人主天,圣人主世,仙人主风雨(上)第三百九十章 独吞第五百一十六章 《雨无正》(中)第六百一十一章 万民(下)第七百一十六章 恒山武士第二百九十章 梦 ? 磨世第四百零三章 子夏荆轲第七百八十章 穆天子第六百零九章 圣人何故造反?第三十三章 神人主天,圣人主世,仙人主风雨(上)第六百六十三章 天与地相去一万五千里(下)第一百六十四章 仙与鬼(四)第一百八十六章 择碑记(六)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不生夫子(上)第七百五十三章 假人第二百五十七章 该丢掉的脸面第四百八十章 黄粱前,龙见龙第七百七十三章 天界第六十八章 夏初临第五百零五章 你被录用了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意可平山海第三百四十八章 玉连环可解矣第四百零五章 无能剑者(下)第一百七十二章 木秀于林(天尸引)第四百八十二章 安期生的真正目的第三百九十九章 殷其雷者第二百六十八章 吴越旧事与仙圣之战第六百六十九章 绝望(上)第七百六十二章 剑荡祁连(三)第六百一十四章 勇者无惧(下)第五百一十一章 庄生是谁?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地游龙(下)第七百零一章 东皇与太乙第二百五十九章 可使你为出题人(上)第二百七十四章 当山神的第一天第四百六十八章 换个地方接着绑第五百八十二章 圣人灭于秦(下)第六百五十二章 存在于前第六章 我认可你了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时大祭第四百零四章 无能剑者(上)第五百七十三章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第三百七十七章 方士与大化学家第六百六十八章 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第七百二十七章 暂代天下之主第一百三十七章 神佑之人第一百四十一章 伏日穷凶第二百四十五章 革命第二百二十五章 汾水决堤第三百六十章 孟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