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痕只看到一片浓密的森林,这里的树木有的漆黑有的雪白,上面的确有树枝却没有半片树叶。只有死了的树才会这样,难道这佛顶根本不允许生命的存在?
段痕刚要走进去,易小琪却拉住了他的手,问道:“你真的要去这里吗?”
段痕道:“我都已经走到这了,不进去难道还回去啊。”
易小琪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看易小琪的表情绝不像开玩笑,段痕只有点头。
易小琪道:“人生最苦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在这个地方你会将每一种苦都亲生经历一次,然后你还会回忆起今生最痛最苦之事。你的心若是因为这些而产生丝毫动摇,那你就将永远留在那个地方,永远忍受八大苦的煎熬。”
段痕拍了拍胸口,道:“我有修罗心,不怕什么八大苦九大苦的,在这里等我。”
段痕的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却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身,却看到浩零站在他身后。
段痕道:“有什么事吗?”
浩零道:“易先生让我转告你,只要你降服一个太阳,天界就会从此解放修罗一众,并且将你们的叛徒毗摩质多交由你们处置。”
段痕却道:“但现在我要去这里找我要找的东西。”
浩零道:“你当然可以进去找,只是我怕你能等,她却不能。”
易小琪此刻却已被他的手按在了头顶之上。
若是一只普通的手段痕当然可以无视,但这只手却是枯神浩零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一切生命枯萎,只要他心念一动,易小琪就会在瞬间变成一具干尸。
“放了他。”段痕的手并未握在剑上,但他却有随时杀了浩零的把握。
浩零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甚至能在我思想的缝隙间把剑刺进来。但是我已经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下了一个咒,如果我死了,我的全部力量都会发作在她身上。你一样就不了他。如果你不杀死我,那么即便是在昏迷中我也一样可以催动这咒语。”
段痕的视线在下一刻与易小琪的视线相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脚步足以决定易小琪的生死。他不想让易小琪死,也不能。
“解开咒语,我答应你。”段痕说答应便是答应。
浩零放开手,轻轻击了两下掌,道:“现在,我们走吧。”
段痕却道:“我只答应你消灭一个太阳,却没有打算要跟你去什么地方。如果仅仅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想见我,让他们来这里。”
浩零道:“想见你的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是那个和你命线相连的人。你只能消灭一个太阳,另一个总要有人收拾。”
段痕道:“为什么是我们两个?”
浩零道:“因为只有你们才能做到这件事。”
段痕不得不答应,他并不了解南宫涵,但他却知道一件事,如果南宫涵有什么危险而自己却不去相救,他定然会悔恨终生!
“主人。”
又是阿一,又是一处神秘的庄园。
庄园之后有一座山洞,山洞里却没有人,只有一座坟墓。
那是阿一主人的坟墓。他的主人当然不会死,但据说那坟墓之中除了埋葬阿一的主人之外,还埋葬着另一件人人觊觎的宝物。诛仙四剑分立坟墓四方,四大僵尸王则在一旁护持。此时阿一走进来,却不见那人有丝毫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未变过。
“怎么样了?”那声音自坟墓之下传来,却更显得沉闷压抑。
阿一回答:“回禀主人,天空中果然又出现两个太阳。而帝释天也果然如主人预计的一样去找了他们两个。”
那声音道:“你认为他们有几分胜算?”
阿一道:“他们是主人一手栽培,胜算自然是十分。”
那声音却道:“不够!我要十二分,十二分!”那声音变得更狂且兴奋,好像随时要从这坟墓里跳出来一样。
阿一赶忙回应:“是,是十二分,十二分。”
他已经退了下去,心里却还是有些后怕。“这四大僵尸王当真有些本事,居然只靠一身火气却能复活两只金乌。”他怕的却原来不是愤怒中的主人,而是那四大僵尸王。他的主人不会杀他,但四大僵尸王如果要杀他,他的主人也绝对不会阻拦。在他的主人眼中四大僵尸王绝对要比他重要得多。
段痕跟着浩零一路走来却只见大地龟裂,寸草不生,禾苗枯萎,绿树成枯,几棵细幼的树苗却已被日头晒的冒起了烟。而这里却没有人,只有一具具漆黑焦黄的干尸。
段痕不觉得恶心,却只感觉心寒。他去过修罗场,但在那里他却也没有此时的这种感觉,只仿佛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空虚迷茫之中。他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自己,就连身旁的影子他都看不到。他不惧怕孤独,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但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是在害怕。因为他体会到了一种感觉,名叫绝望的感觉。
“你看到了吗?”浩零边走边问,他的问将段痕从那种感觉
段痕问:“这一切,都是因为多出来的两个太阳?”
浩零道:“原本让生命枯萎是我的专长,但却想不到这太阳居然比我更加凶猛。不过短短两天而已,却至少五千条生命被他夺取。”
段痕道:“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认为我可以?”
浩零道:“因为我们都不可以。”
这算不得理由,但段痕却只能接受。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是因为南宫涵在那个地方。
南宫涵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一间舒适十分的客房,房里有酒。
段痕走进了这间房,拿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七大杯之后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莫阳看着段痕,就一直看着,先是吃惊,然后就呆在了那里。
“他怎么了?”莫阳低声问道。
南宫涵道:“我猜他是想说,这么舒服的床,要是没有人睡在上面岂不是可惜了。”
段痕却从床上跳了起来,吼道:“我是想说,本来以为要见你怎么也得是个阴森的地牢,没想到你的床这么舒服。”
莫阳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她看着段痕的时候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南宫涵道:“那么舒服的床,为什么不多睡一会?”
段痕道:“因为我想知道另一件事。”
南宫涵啜了口酒,如品茶一般的回味着。“既来之则安之,而且能和上古神兽金乌一决高下,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传说金乌却是上古神兽,但虽有翅有爪却不属禽类而属兽类。传说上古尧帝在位时 猰貐、凿齿、九婴、大凤、封豨、修蛇、穷奇、当康、陆吾九只魔兽作乱,尧帝率领部下一众猛将将这九只猛兽一一诛杀,但凶手虽死凶魂不灭,九只凶魂化作九只金乌飞旋天际,其势更甚旱魃,誓要将大地烤干,让一切生灵为自己陪葬。尧帝向天祈祷,终感动上苍降下硬弓利箭,又在千万万人中寻得后羿,将这九只金乌逐一射落,人间自此归于平静。但原本金乌便是无命之魂又如何会死,只是他们的去向却无人知晓,想不到却会有两只落入那个人的手里,更被四大僵尸王的火气复活。
段痕不知金乌为何物,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仍是一枚棋子,无论是那个不知名的人或是帝释天,他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
“难道你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吗!”段痕突然指着南宫涵大喝!
南宫涵道:“无论是谁,我只知道这两个太阳不能存在于这个天空。而现在能够将这两只金乌打落的,似乎只有你我了。”
段痕怒吼:“我从未说过不管这件事,否则我也不会来。只是我想知道,我们还要被那个家伙利用到什么时候!”
南宫涵道:“到我们可以反抗他的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段痕的声音开始变低。
南宫涵道:“不知道。”
段痕叹了口气,却要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只是,他真的能睡着么?
易小琪也跟着段痕一起来,只是这一路她都没有说话。也不知是担心段痕接下来要去做一件要命的事,还是在担心那三个太阳迟早会把大地烤干。
现在她站在段痕的屋外,但她看得不是段痕,却是那三个太阳。
她摊开手心,手心中却出现一个“晶”字,这是她出生时便有的字,就如段痕手腕上的疤痕。只是段痕的那道疤痕永远都褪不去,她手心的字却只在危难之时方会显现。在第三极界时她被伏羲打成重伤这字也未出现,但此时这个字却显现了出来。难道她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成?
“晶。”易小琪沉吟了一声,却又看向天空中的三个太阳。
若三个“日”成品字排列,岂不当真就是一个“晶”字。难道易小琪出生之时便以预见天下会有此一劫?
“你怎么了?”易先生出现在易小琪的身后,他的声音却显得少有的温柔。这不是男女之前的温柔,这温柔中包含着慈祥。
易小琪转过身,道:“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了。”
易先生道:“你知道什么了?”
易小琪道:“我姓易,因为我母亲姓易。你将一个易字写在扇面,旁人都说你是精于计算,能将一切纳于胸中。但我知道,你写这个字的理由。”
易先生的泪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爹。”易小琪终于还是喊出了声。
易先生的泪,已经爬满了脸。
“孩子,”易先生想起伸手摸一摸自己孩子的脸,但他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易小琪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爹。”
“别!”一线手却抽回手,道:“我不是你爹,真的不是。”
易小琪却一脸惊茫:“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都不肯认我?”
易先生道:“不是不认,我根本就不是你爹,你爹怎么会是我这样的人。”他转身,已经干涸的泪痕又有泪水流过。
但他却没有看到,易小琪眼中的泪却流回了心里。
“这件事,所有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你却还要隐瞒?”浩零话不多,但在易先生面前他的话却不那么珍贵。
易先生道:“你该知道,若是我承认她是我女儿,不但她要死,她母亲的灵魂也要永堕无间地狱,受三涂五苦
之罪刑。”
浩零道:“你可以将她认作干女儿,我不信帝释天会真的和你计较这些。”
易先生道:“还是算了,不认是骗,将她收做干女儿也是骗。我干嘛还要给她这种假希望,而且我的命也不会太长久,让她恨我怨我,至少在我死时她不会难过。”
浩零道:“你懂得爱,我不懂。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对是错,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易先生道:“我没有后悔的时间了。明天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决战金乌,我也要去我该做的事了。生死之数,就在那一刻决断了。”
浩零转身,他不会流泪,他的感情与眼泪早已枯竭。但若心中本就无情,又何谈的枯竭?他懂易先生的心,易先生也知道他的过去。只是自从他成为“枯神”的那一天,那些过去就以随之枯萎。
“她手心的字,其实就是我的关,是我这个易先生也算计不到的事情,这件事可能令我覆灭也可能令我重生,但结果如何,我不知道。”易先生不像再说那件事,就转了话锋。
浩零道:“如果明天你能不死,你会认她吗?”
易先生道:“不知道。”他只能这么回答。
浩零也想到了他会这么回答。如果说与易小琪相认之后易先生会灰飞烟灭,他一定不会在乎。但这就是神的戒条,如果他与易小琪相认,他最爱的人就会永受天刑。懂得爱的人最苦的就是自己的爱被伤害,那样的人不在乎自己的伤,但如果看到自己的爱身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伤痕,那伤痕也会在自己心里放大万倍。
“你觉得,他们两个可以吗?”浩零也不想在问他那个问题。
易先生打开折扇,轻摇几下,道:“如果他们不可以,魔又怎么会挑中他们。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
“既然如此,你却还在担心什么?”浩零却不懂了。
易先生道:“就是因此我才会怕。我问你,若是你又没有本事降服一只金乌,你也该知道帝释天甚至是大梵天的实力,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将一只金乌制服。”
浩零摇了摇头,道:“他们如果可以,就不必找他们两个了。”
“所以,”易先生啪一声合起折扇,道:“帝释天是如何想的你该知道,若让你评断,合我天界之力对付他们两个,结果如何?”
浩零道:“只怕帝释天也可能要再历一次轮回了。”
易先生道:“若还能轮回也是好的,他们的剑足以让生命畏惧。”
浩零不能否认,他见识过段痕的剑法,也知道南宫涵的剑法不会在段痕之下。
“我能进去吗?”易小琪在外叩门。
段痕打开门,还没等易小琪说话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易小琪却推开了他,低声道:“我问你个问题。”
段痕将易小琪拉进房里,两人对面而坐,段痕看着易小琪,说:“你问吧。”
易小琪道:“你爱我吗?”
段痕道:“不知道。”
易小琪眼中却有泪光开始闪现。
段痕赶忙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会很难过。”
易小琪忍不住泪,却紧跟着问道:“你没骗我?”
段痕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易小琪摇了摇头,道:“不用。”然后她就转身走出了房间,但却看不出丝毫的高兴,但却更显得忧心忡忡。
段痕看不懂她的心事,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心事,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离不开这个女子了。有一个可以依赖可以等待的人,有时候真的很幸福,这种幸福能让人把一切苦闷看淡。他看不淡的,就是这女子的心事。
易小琪还没有走远,他现在追当然还来得及。
他拉住易小琪的手,易小琪转身他却又将易小琪搂在怀里。易小琪想把他推开,但他的力气怎么会有段痕大。她无力反抗,眼中的泪却又流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段痕的声音少有的温柔。
易小琪却不回答,她只是哭。
段痕想知道她的心事,却不忍再问下去,只能任由她的泪打湿自己的肩膀。
也不记得易小琪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的累了,易小琪才开口:“如果明天我死了,就忘了我吧。我知道你根本不爱我,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爱,别骗我了。”
段痕道:“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易小琪看着段痕坚决的脸,眼中闪现过一丝感动,却猛的抬手给了段痕一个耳光然后掉头就跑。可能是不想让段痕看见她现在的表情。
此时没有黑夜,但人总是会累也需要休息的。
段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并不累,但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睡下他发疯似的喝了七八坛老酒,醉人不上头的酒才是好酒,段痕喝的更是好酒中的好酒,但他此时不是为了品酒,而是为了求醉。世事往往就是如此,不想醉的人往往醉的最快,但想醉的人却怎么也醉不了,就算是想装醉来骗骗自己却也办不到,因为自己永远都是能够第一个识破自己谎言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