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中大夫,龙图阁学士,参知政事,同签枢密院事,寿春县开国侯陈淮清出现在朝天门城楼之上,响彻云霄的炮声终于嘎然而止了。
此时,朝天门的千斤闸已经被青铜大炮轰成了碎片,只剩下最后一道岌岌可危的内门还在勉强支撑。城楼上的三衙军都已经跑的没了影儿,都跟着贾似道和韩震退守宫城去了。好在陈淮清不是孤身前来,理宗皇帝怕他在乱军之中有什么闪失,派了几个殿前诸班直护送,这会儿才有人能用一只吊蓝,将陈大宰执慢慢的放到朝天门城楼下面,去和他的反贼儿子陈德兴谈判。
看到自己的儿子顶盔贯甲,站在6架个头超大的火铳前面,一副威风八面的模样,陈淮清就是一声苦笑:“德兴,你现在真是好大威风啊!为了个女人,把好端端的太平景象都给颠覆了。真不知道史书上会怎么说你?”
陈德兴看着自己的老爹,也不下跪去迎,而是以平辈之礼拱了拱手,笑着答道:“史书上自然会替我说好话的,因为历史是胜者所书,孩儿会写历史的!”
这话是后世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名言,也是陈德兴的心声。他魂↙迈千年而来,就是来写历史的!不是用笔,而是用行动!今次的都门之乱,在陈德兴看来,便是中国历史的转折点。
今次,他毁掉的不是太平安逸的景象,而是仿佛不可冒犯的文士威严。让全天下人,包括崇政殿内的官家都认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天下不能指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来捍卫。赵氏江山也不能依靠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了。
朝廷的体面威仪已经荡然无存,文官士大夫的无用也显露无疑。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拥兵据地的武夫会把朝廷,把文官当一回事儿了!
陈淮清黑着脸。一副要教训儿子的样子,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喟然长叹:“赵失其鹿了,可是吾陈氏却难以取代之啊……官家的威严,朝廷的体面,士大夫的御武之道,今日都已荡然无存!天下,已然是武人的了。”
这番话,对于当了一辈子赵氏忠臣的陈淮清而言。已然算是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语了。
对于陈家一门而言,今次之事,最好的结果,自然就是先挟持天子,行魏武之事,再取而代之,成陈氏天下!这样陈德兴当皇帝,陈淮清不是太上也是亲王(陈淮清不是陈德兴名义上的爹),安丰陈家一门。自然兴旺无比!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陈德兴的根基太浅,赵家300年养士之恩犹在,四方藩镇也不会甘心陈氏代赵,北方的忽必烈更是虎视眈眈。一旦南朝爆发大规模内战。他一定会乘虚而入。甚至有可能同失意的赵氏忠臣和江南士大夫,甚至部分藩镇联合在一起!
就是基于陈淮清所熟知的历朝典故而言,他也很有理由对陈家一门的将来抱有深深的担忧。自秦一统天下以来。还没有哪只出头鸟能落个好下场呢!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陈淮清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若是儿子失败。他的老命,安丰陈家一门。不用说都得送个干净!
“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不行的……”陈淮清沉默半晌,叹口气道,“你今日若挟了天子,赵信庵就能号召四方藩镇一起来讨伐你!他有这个威信,连你祖父昔日也是赵信庵麾下之将!”
赵信庵就是赵葵,现任两淮宣抚大使。是眼下大宋朝地位最高,资格最老,同时又是最得天家信用的武将。有他在两淮,整出一个十八路诸侯讨德兴的大戏是没有问题的。
陈德兴现在做的事情,其实不是魏武,而是董卓!甚至比董卓还不如,何进不是董卓杀的,长安的乱子也不是董卓闹起来的。只是董卓废立君王,弑杀太后,才给了关东士族诸侯起兵的借口。
“吾不打算做魏武……吾去海东高丽立足,复去辽东为基业,先自立一国,再论其他!”
一语既出,陈淮清倒是大松口气。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陈德兴要是留在临安,便是众矢之的!官家、文官、江南士大夫、四方诸侯都会把他视作眼中钉。只要谁挑个头,全天下都会起来反对他。
可他要是泛海而走,那么谁还会和他过不去?泛海远征高丽、辽东?谁肯去啊?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万一败了更是没下场……而且,陈德兴据着临安,各方势力就有共同的敌人,而陈德兴一走,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就会浮上来了。
赵葵德高望重,贾似道根基深厚,若是以文御武的大势还在,赵葵自然只能让着贾似道!可是现在,恐怕是居心叵测的武臣支持赵葵,希望恢复以文御武的文官拥护贾似道!
而且贾似道手中也不是没有武力,扬州的李庭芝还有一万多近两万可战之兵呢!而赵葵几十年来就不经营自己的势力,虽是武臣却没有自己的嫡系……这要斗起来还不是势均力敌?到时候谁有功夫去搭理海外的事情?
过了良久,陈淮清才淡淡道:“倒是一条出路,有两万精兵,足以取高丽为家了。若是好生经营,开辽东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能得了北地,由北而南,倒是易如反掌!不过临安这里也不能完全不管。”
北定南易,南伐北难!这几乎就是中国历来乱世之争的铁律,至少到南宋为止,还没有由南平北的例子。南方经营的再好,也只是偏安,北地一旦有雄主出,便能势如破竹扫荡南方!
陈德兴笑笑,轻轻道:“大人,今次之事,已然若此。孩儿自不能再留临安,不过孩儿离开之前,有些事情却是非做不可的。真金、郝经、梁崇儒之流必须铲除!以文御武之格局必须打破!朝廷文章取士的规矩……也是应该改一改了,当以武取士!”
“此事……”陈淮清摇摇头。以文御武已经不存在了,可是文章取士的背后,却牵扯到极大的利益,想要动摇可是很得罪人的。
陈德兴冷笑:“本朝武力衰微,鼎盛之时都无力克服燕云,比之强汉胜唐差之千里。而此衰败根源,便是文章取士,便是以文御武!今次孩儿以3000精锐,横扫行都,临安10万文士,皆是无物!此等人物,真是孔子、孟子之徒?真的继承了先秦战国之士的传承?这汉家天下,真能仰望此等无用之人?”
虽然陈淮清有文进士的身份,但他其实还是个武士,一身的武艺,一肚子的兵法,道德文章却是马马虎虎。所以他对以武取士并不反感,若是大宋一早就以武为贵,他陈淮清早就当上宰执了——如果满朝大臣要比武定高下,他绝对能当左丞相!只是他不能理解陈德兴为什么要多官这份闲事。
陈淮清皱眉:“文士无用,不正方便你取而代之?”
陈德兴淡淡一笑:“文士无用,却能挟持赵氏,只能说赵氏更无用,孩儿不担心赵家复兴。孩儿只是想以此让天下知之,赵家崇文,孩儿尚武,赳赳武士,皆是陈氏幕府坐上之宾!”
陈淮清恍然道:“文士拥赵,武士拥陈,真是好算盘!”
用后世的话说,文士是赵宋的社会基础,而陈德兴公开打出以武取士的旗帜,便是要将武士拉拢到自己这边!如果天下武士,都拥陈反赵,那陈家天下就有基础了,陈德兴旗下不再是区区两万精兵,而是汉家百万武士。足够从中挑选出数万官员,征集起十万强兵,扫清天下,取赵而代,自然易如反掌。
当然,要达成这一目的并不容易,现在不过是亮明旗帜。
陈德兴又轻轻加了一句:“孩儿年轻,有的是时间。”
这话语虽轻,却是让陈淮清一震。心头忍不住火热起来。
年轻也是一个优势啊!陈德兴才22岁,而且自幼练武,打熬了一副好筋骨,活到82岁都是有可能的!而当今世上的英雄,有谁能再活60年?赵葵已经70多了,再活60年就是妖怪!忽必烈也40多岁了,自古几人能过100岁?至于刘整、吕文德、夏贵、俞兴这些南朝武人,年纪都不小了,过个10年、20年就该凋零了。
而陈德兴却有的是时间慢慢展布一切,脚踏实地的发展自己的势力。看他这两年以来所创出的局面,若能有十倍的时间……何愁不能取赵而代之?
自己说不定还能看到陈家执掌天下的一日!
想到这里,陈淮清看着儿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不想吾儿有如此雄心壮志!吾当助你一臂之力!”
陈德兴一笑:“大人想如何相助孩儿?”
“不知吾儿对临安朝廷有何安排?”陈淮清捋着胡须,笑吟吟看着儿子。
“临安朝廷?”陈德兴摇摇头,“不知大人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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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清思索一下:“不如找贾师宪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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