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居。
中秋诗词会的重头戏终于来了,屋内有乐声响起,当然这次的演奏者倒不是林知白或者夏欣怡。
这是举办方提前安排的音乐舞蹈表演,表演的场地选择在天然居门前大院子里,此时的院中已是灯火通明,有佳人抚琴、有男子吹箫、更有人拨弄着琵琶琴弦,多种古典乐器和谐的交响在一起。
乐声中。
有莺莺燕燕在院中舞蹈,宛如中秋月下的精灵,气氛活泼中不失优雅,现场氛围逐渐上升。
“看来我是第一个写完的?”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有文人主动展示自己手上的纸张,上面有其刚刚创作的诗词。
“我来看看。”
胡维接过一看,笑了笑道:“尚可。”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胡老这个评价其实可以直接理解为“一般般”。
如果这首诗词真有多好,胡老就会直接公开念出来,并且给出具体的评价。
那率先写完的文人显然也知道是自己的作品未能入胡维的法眼,讪讪一笑便收回了纸张,直接揣进兜里不打算再拿出来了。
随后又有一些文人陆陆续续的,和周围朋友们分享自己的作品。
如果某篇作品引发的周围讨论比较热烈,似乎是公认的佳作,大家就会将那篇作品手手相传,最后递到胡维或者石云的手中。
这两位代表着权威。
这里的权威,可不仅仅是说这两位在文坛的资历深。
文坛资历深的人很多,但胡维和石云不同,他们不仅仅自身才学不俗,各自还是齐洲文联,以及作协的大领导。
这才是众人信服的真正原因。
而胡维和石云碰到一些欣赏的作品时,也会将其念诵出来,让大家讨论,并最终给出点评。
比如李柏的词。
“碧天如水,湛银潢清浅,金波澄澈。疑是姮娥将宝鉴,高挂广寒宫阙。林叶吟秋,帘栊如画,丹桂香风发。年年今夕,庾楼此兴清绝……”
许是见猎心喜。
石云一口气念完,然后高声赞道:“好词!”
胡维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道:“以后李柏你也别光顾着钻研你的对联了,明明才情如此之高,多研究研究诗词不好么?”
“二位老师谬赞了。”
李柏这人其实挺狂的,不过面对胡维和石云,表现还是很谦逊的。
而在李柏之后,又有几首不错的诗词作品出现,获得胡维和石云的夸赞。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守让的《鹧鸪天》今天可真是深得我心。”
“我更喜欢这首,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说来有趣,去年最好的作品都是诗,今年最好的却都是词作品。”
“诗也有好的。”
“比如叶老师的这段,微尘随风去,明月追人来……其实这里改成‘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或许会更好。”
“受教!”
胡维和石云点评,有时候会给出一些建议,往往一针见血,众人无不信服。
就这样。
诗词会佳作频出。
气氛被推向高潮。
连续品评数首诗词之后,胡维忽然忍不住感慨道:“今年咱们齐洲文风真盛啊,这些中秋诗词质量比去年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不仅仅是去年。”
石云欣慰道:“最近十年来的中秋诗词会,我们齐洲的中秋诗词作品,质量就以今年为最!”
两人是真的感到高兴!
因为每年中秋诗词会都有这个环节,然而真正称得上优秀的中秋咏月类诗词却总是稀少。
可今年齐洲文人们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写出的诗词竟然都相当惊艳,甚至有几首作品石云和胡维感觉是有资格编撰进《齐洲当代优秀诗词赏析》里广泛流传的!
“不过就算百花齐放,按规矩我们依然要评出一首最佳来。”
石云道:“这一路看下来我最喜欢的还是李柏那首,尤其结尾那段,乘兴歌欢,熙然朝野,何日非佳节。百杯千首,醉吟长对风月。”
“此言差矣。”
胡维有不同意见:“李柏这首在我心里只能排第二,第一的作品应该是江守让的《鹧鸪天》,你可别因为他是伱外甥就刻意避嫌。”
“不至于。”
石云笑了笑道,两人意见相左,但也只是温和讨论,每年诗词会都是如此,得评出全场最佳,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而在这时。
人群中却传来一道声音:“既是评最佳,那可不能不看我们欣怡的这首《水调歌头》!”
开口者赫然正是夏欣怡的头号舔狗王自在。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凑到了夏欣怡的旁边,此时正对着这位齐洲第一才女的作品大放彩虹屁。
“念来听听。”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了句,夏欣怡还是有水平的,毕竟齐洲第一才女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石云和胡维都产生了兴趣。
“我可以吗?”
王自在羞涩的看着女神,直到夏欣怡点头,他才受到了莫大鼓励一般高声念道:
“秋宇净如水,月镜不安台。郁孤高处张乐,语笑脱氛埃。檐外白毫千丈,坐上银河万斛,心境两佳哉……”
好家伙。
王自在念起词来仿佛与有荣焉,连播音腔都出来了。
“欣怡好文采啊。”
当听完这首词,石云笑道:“看来今天这个第一很难评啊。”
胡维跟着点点头道:“李柏的词,夏欣怡的词,还有江守让的词,都是今年中秋的绝佳妙作,随便拎出一首放到去年,便足以称为全场魁首,只是没想到今年三首如此优秀的作品竟然一同出现,而且还都是词作,不像去年写诗的似乎更多些。”
“小女子献丑了。”
夏欣怡谦虚开口,然后悄咪咪看向了林知白所在的方向,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个全场最耀眼的年轻男人,听完自己那首词作品后会作何反应。
然而夏欣怡却未能直接看到林知白。
他此刻已经被齐洲的“文坛三剑客”给包围了。
而三剑客之间正传阅着一份不知道是谁写的作品,脸色似乎有些复杂。
像是激动。
又像是无奈。
在三剑客中那位最擅长写词的江守让脸上,夏欣怡甚至看到了挫败——
他们到底在看谁的作品?
不仅仅是夏欣怡注意到了这一幕。
胡维和石云两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或者说两人同时想起,似乎林知白这个秦洲来的第一才子,还未展览他的作品。
而除了林知白之外,现场才名比较高的几位文人都展现过作品,且质量都是极为上乘的那种。
念及此,胡维笑着开口道:
“你们仨在看什么,可是小林先生的作品?”
“是……”
回答的是江守让,他似乎是想要评价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又停下,竟是显得有些踌躇。
“怎么了?”
石云皱了皱眉,江守让是他的外甥,他很少看到自己外甥露出这么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您二位请看,林先生写的也是《水调歌头》。”
江守让说完便陷入沉默,只是上前几步将手上的那份词作递给了石云和胡维。
夏欣怡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缘分啊,那么多经典的词牌名,偏偏就林知白和自己一样都选了《水调歌头》。
就是不知道这位白马王……
青年才俊的中秋词水平如何?
夏欣怡在好奇,现场所有文人都在好奇。
甚至于,正在观看诗词会,以及林知白《荔山行》镜头直拍的观众也在好奇!
因为可恶的摄影师卖关子啊!
竟然没有直接给林知白的诗词镜头!
所以观众也不知道,林知白到底写了什么。
大家只知道三剑客看过林知白的这首作品,而且三剑客看完这首作品后的反应非常的奇怪。
说兴奋谈不上。
说失望也谈不上。
那种复杂的反应,言语很难描述,搞得观众们现在特好奇林知白到底写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后背有痒痒却挠不到一样难受。
【摄影师你今晚的鸡腿没了!】
【首富到底写了什么,感觉三剑客看完的反应好奇怪,像是抑郁了一样。】
【我咋感觉他们仨挺激动的?】
【是有激动,但感觉又有点难受的样子。】
【哈哈哈,我刚刚好像看到夏欣怡又在偷看首富。】
【笑死。】
【夏欣怡偷看首富,已经被抓拍到四次了吧?】
【她还以为别人没发现呢。】
【现场发现的人不多,但观众可全都看到了。】
夏欣怡都想不到自己偷看林知白几次都被抓拍到这件事儿已经成了节目效果。
反正现场所有文人的注意力,当下都在林知白的作品上。
胡维已经拿起了林知白的词,石云则是微侧着身子和他一起看。
结果只是简单看了几秒钟之后,两人忽然瞳孔一缩,彼此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再然后。
两人继续看,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可惜大家根本听不见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好奇怪的反应。
文人们有点急了,却不敢催促,也就向来不怎么规矩的李柏敢大声开口道:“二老怎么只顾着自己欣赏,让我们也瞧瞧小林先生的词作如何呗。”
好嘴替!
文人们心中点赞!
就连直播间观众也在给李柏这个嘴替点赞!
“不好意思。”
胡维喟然长叹道:“这首词写的太好,让我一时有些失神,老石你来念吧。”
这声长叹,听得众人心中莫名一沉。
而石云则是接过纸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深看了眼林知白,然后开口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石云念得很慢。
每一字每一句,他都严格按照韵律,贴合着词文的意境来。
而上半阙的内容还没有念完,甚至在石云只读到“今夕是何年”的时候,现场就已经彻底安静了。
有人忍不住回头看林知白。
在座都是文学功底深厚之辈,对《水调歌头》这个经典的词牌名当然并不陌生,对中秋词就更不会陌生了,所以石云只读上半阙内容,大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篇作品的不凡。
太大气了!
太空灵了!
那种悠远的画面感和空间感,都在字里行间拉满!
偏偏和别的文人在诗词创作中喜欢炫技不同,这首词简直是一股清流,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开局就是一问:明月几时有?
看似普通寻常,可配合着下一句却直接将意境展开,再到天上宫宫阙时,就像潺潺小溪,瞬间化为了奔涌黄河,以至于乘风归去的时候,已是如同河水奔流入海!
“竟能空灵如许……”
夏欣怡喃喃开口,脸上再无丝毫身为齐洲第一才女的骄傲,甚至有些自卑了。
林知白这首词,只是上半阙寥寥几句话,便可以勾勒出令人神往的仙宫气象,不沾半点人间的烟火气息,同样写的是《水调歌头》,仿佛对方乃是天上谪仙,自己却只是凡俗之人。
莹莹之火如何与皓月争辉呢。
念完上半阙,石云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眼众人的反应。
见现场无一人发言,他开口缓缓念起下半阙的内容:“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念到此处。
石云的声音里,多出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某些字眼多出了重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场更静了。
只是全场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看向了林知白的方向。
林知白面对众人,平静的微笑着,大家细看还能瞧见他眼中的缕缕醉意,显然直到此刻这位大才子还未能彻底醒酒,以至于身形微微有些摇晃之感。
而相比寂静的现场。
直播间此刻却轰然沸腾了!
【我的天,这首词让我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真正的大家之作!】
【神来之笔!】
【容我喊一声林先生!】
【这是我听过的看过的,所有当代文人的词作品中,最为惊艳的一首!】
【疯了!什么叫牛逼?这就叫牛逼!】
【我一个不懂诗词的人,都被震撼到头皮发麻!】
【我一直认为现代文人,远远比不上古代那些诗词大师,但林知白这首词,我感觉哪怕对比古代那些大家的作品也毫不逊色!】
【毫不逊色?】
【何止啊,我感觉你翻遍古代词人的作品,也找不出几首能和这首相提并论的中秋词!】
直播间大多数人不懂词。
可《水调歌头》真的没有多么复杂难懂。
凡上过学的都能通过文字理解个五六分意思了。
而稍微有些文字功底的,就更不用说了,面对这样一首在另一个星球已经流传了千年也不曾褪色的作品,只一眼便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气势——
中秋词,自水调歌头一出,余词皆废!
这是后世对《水调歌头》的评语,非常极端的一句点评!
然而如此极端的点评,却能得到天朝后来的无数诗词大家认可,其质量可见一斑!
也是在这一刻,夏欣怡才明白为什么三剑客看完林知白的《水调歌头》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因为林知白这首词太令人绝望了!
读到这首词,堪称文人们的至暗时刻!
三剑客甚至感觉他们都不配和林知白在一起玩了。
尤其江守让,他乃是三剑客乃至齐洲文人中最擅长写词的高手!
见林知白今天也选择了写词,还存了些许比较一番的心思,结果看了对方的作品后直接自闭。
自己的作品,甚至都没资格和对方的词放到一起比。
简单说就是被降维打击到了。
胡维喃喃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
按理说他和石云该点评了。
其他文人的诗词,一直是这个流程。
可胡维却只是把林知白这首词的结尾两句又念了一遍,如此呢喃半天后口中才艰难的冒出两个字:
“真好啊。”
不是胡维不会评价,是他不敢评价,或者说没有资格评价。
胡维忽然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生之年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死了也值啊。
研究了几十年,接近一辈子的诗词,胡维深深的明白,林知白今夜所写的这首《水调歌头》到底是什么级别的作品。
顶级!
哪怕是放到蓝星古代文豪辈出的年代,这样的一首词,也必然可以从那些璀璨的名字中脱颖而出!
胡维忽然有些后悔。
为什么要邀请林知白这个秦人,来参加齐洲的中秋诗词会?
对方这首《水调歌头》一出,等于是直接砸了齐洲诗词会的场子啊!
因为今晚齐洲最顶级的文人们,所写的那些中秋诗词,全都被他这首词给压到了泥土里尘埃里。
明明大家的作品也很优秀……
明明大家今年已经超常发挥了……
奈何差距太大,真的没法跟林知白比啊!
不过紧接着,胡维思路一转,突然兴奋起来,其实这事儿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来看!
林知白虽然是秦洲人,但这首《水调歌头》却是在齐洲所作,以后传开也是一桩美谈啊,尽管齐洲在这首词中只能作为背景板,可能在这首作品里当个背景板也是好的!
什么?
你说这届齐洲的中秋诗词会,被林知白以《水调歌头》砸场这事儿,会不会影响齐洲文坛形象?
艹!
谁敢说这话,让他们洲的文坛跟这首词试试?
林知白拿出《水调歌头》,本就是谁碰谁死的结局,谁也没资格嘲笑齐洲!
因为这特么根本就不是齐洲的问题,秦齐楚燕韩赵魏乃至中洲,随便哪洲都没有任何文人能在中秋诗词这块挡得住《水调歌头》那完全伤害溢出的大家之气!
振衣上千仞,顿觉天地宽!
胡维再度品鉴《水调歌头》竟是越看越欢喜,只感觉灵魂都有些轻飘飘的,再转头看向林知白那张年轻的脸,他的笑容洋溢:
“林先生,此作当属今夜最佳!”
之前叫小林先生来着,现在他直接把“小”给去掉了,因为对方确确实实值得自己给出最高尊重。
“不对!”
石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首词,不仅仅是今夜最佳,更是当代所有中秋词中,最好的一首!”
“也不对。”
胡维道:“确切说这首词,不仅仅在当代中秋词中堪称无敌,哪怕对比古代,这首中秋词也堪称魁首之作了!”
“哈哈哈哈。”
石云和胡维眼神碰撞在一起,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显然二人都知道了对方的想法,所以打出了最默契的配合。
说白了就一个字:
吹!
把林知白这首词吹上天!
只要把林知白这首词吹到“中秋词无敌”层次,那这波齐洲文坛就不丢脸了!
以后对外也可以说:
不是我们齐洲不行啊,是哪个洲碰到《水调歌头》都不行啊!
当然这种策略能够成功的前提是,《水调歌头》最好是真的中秋词无敌!
呃……
好像不需要吹。
这本就是事实。
而随着胡维和石云的一唱一和,在场文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纷纷朝林知白拱手:
“林先生大才!”
“这首词,当真是让我心悦诚服!”
“没想到今晚,我们所有人都是星星作陪衬,只有林先生才是唯一的月亮。”
“这就叫众星拱月!”
“我看林先生这个秦洲年轻代第一才子啊,可以把【年轻代】三个字去掉了。”
“同意!”
“林先生以后就是我们齐洲文坛最好的朋友!”
“常来往啊!”
“我们齐洲文坛永远欢迎林先生!”
林知白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酒的问题,还是这帮人的问题,他的身体再次摇晃了一下,结果看到胡维一个箭步,竟然推开想要扶自己的江守让,亲自扶住了自己。
“谢谢……”
“说什么谢啊,我寻思着林先生横竖也和秦洲文坛关系不好,索性便加入咱们齐洲文坛,当个作协荣誉会长怎么样?”
林知白:“?”
我一个秦洲人当你们齐洲文坛的会长?
虽然是荣誉会长,但总感觉胡维是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