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书生没想到苏礼拒绝地这么干脆利落不给面子,当场就想要拂袖而去。
但是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以及自己和同伴的打赌,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去可就太美面子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怒气道:“学生看此桌有空,为何不可坐下?”
苏礼斜眼看了下对方,随后淡定地答道:“抱歉了,这里没空位了。”
说着,他从褡裢兜里抓住了一猫一狗放在自己两侧的座位,然后让暴烝站在了那书生身边……
意思很明白,我们这里刚好四个,一桌满了!
书生气得浑身发抖,他当场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开玩笑,继续坐在这里岂不是与猫狗同席?
“真是有辱斯文!店家,你怎可让如此庸俗之人入得厅堂?!”
那人立刻高声叫了起来。
但是就在他喊话的时候,暴烝已经忠实地执行了他家少爷的指令,一屁股挤开了这文弱的书生自己在那桌边坐了下来。
肉肠是看也不看那书生,已经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礼等他给自己夹菜……同时它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学会用筷子……好像对狗狗来说这有点难,但它说话都学会了啊!
妙菱纱则是坐直了身子一副高傲样子地,睨着眼看着那书生在那叫唤,仿佛在听‘败犬的远吠’。
这小猫终究是妖国公主,气场很强,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能让人注意到她。于是这就让那个书生更生气了……连猫狗都看不起他啊!
“岂有此理!店家,快点来管管!”
这酒楼的掌柜的来了,他当然是陪尽笑脸在这和稀泥……让他赶苏礼出去?看玩笑,那怎么可能。
苏礼这一桌点的菜就要比那群穷书生加起来都要贵,他要是把这样的大金主赶走了,晚上会心疼得睡不着觉的!
至于得罪了这些穷书生会怎么样?抱歉,这掌柜的还真没觉得会怎么样。
在宋国有一条很有意思的‘鄙视链’。
王族鄙视勋贵子弟,认为这些人不学无术于国无用还是赶紧死干净了来得干脆。
然后勋贵子弟又鄙视普通官僚子弟,认为这些人家无传承却妄想要和他们比肩,简直是痴心妄想。
官僚子弟则是鄙视富户,认为他们固守家宅不愿为‘天下苍生’出力,简直是国之蛀虫。
富户则是鄙视寒门士子,认为他们学术不精却喜欢到处胡咧咧,只会空谈却不知实事,最终害人害己。
而寒门士子则是鄙视以上所有人……
苏礼现在遇到的就是这么个鄙视一切的人。
但是他压根不想给这人说话的机会,他对在这酒楼听‘民风’已经没兴趣了,现在只是想要尝尝这宋地的菜肴特色,然后就去登仙城赴约会盟。
“掌柜的,你这菜快点上吧,吃完我就走了,你这环境不是太好,挺烦的。”他催促了一下。
掌柜的当场有些崩溃,这话是能这时候说的?
环境不好?那不是等于将那群读书人都当成了背景板?!
而且还遭到了嫌弃……
这群书生立刻都喧闹了起来,一副要让苏礼好看的样子。
但苏礼却依然安之若素,对这一片嘈杂根本没有一丝介意。这些书生都闹了那么久了,可就没几个挪动过自己屁股的,一直都是在原位大声喊喊而已。
反倒是暴烝有些坐立难安,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
“看起来你的心性还差了一点,不过是一群无用之人,又何必在意?”苏礼宽慰着暴烝说道。
说起来这位武修金丹也是在这百多年的困顿中给自己心中设置了太多的条条框框。尤其是在这登仙城所在的宋国,令他谨小慎微,畏首畏尾的。
“你说什么?我等都是无用之人?!”最先那书生却是首当其冲地暴怒了,他先是放大音量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苏礼的话,然后问:
“你这愚鲁之徒,才是浪费粮食的无用之人!”
暴烝虽然还是有些畏首畏尾,但是这种对自己效忠对象的直接羞辱还是无法忍受的,所以他立刻站起身来一下抓住这书生的衣领将之拎了起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尔等粗顽之辈,有本事打死我啊!”那书生吓得在发抖,但说出来的话还是相当硬气的。
苏礼摆了摆手对暴烝道:“不必动怒……也罢,就让你们知道自己有多无用好了。”
他示意暴烝把那书生放下,然后看着这满厅的义愤填膺的读书人问:“我先问问你们,尔等生存于世,可曾创造任何价值?”
“何为价值?”
忽然在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却是一个身穿大红锦袍的精致男人,正靠在酒楼二层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一般有些身份的人来这酒楼消费都喜欢呆在二层以上,轻易不会出来和底层大厅的这些穷书生混迹一起。
这倒也算是‘捧哏’了,苏礼乐得接下去答道:
“春耕秋收为国供粮,此为价值。”
“织染缝补为人造衣,此为价值。”
“采矿熔炼为国制器,此亦为价值。”
苏礼话说到这里,那读书人立刻满脸不屑地说道:“此为桑农工匠之利,吾辈不屑为之!”
苏礼很是温和地点点头,又说:
“还有为一方父母,搭桥修路保得一地平安富庶,此亦为价值。”
但那读书人似乎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立刻就又出言反驳:“如此芝麻小官,不过一小吏即可胜任,非吾辈所取之道!”
“保家卫国,为家乡父老抵御外敌?”苏礼问。
“粗鄙武夫,休要再提!”
苏礼很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或者说是眼前的人们,然后说道:“那就抱歉了,我实在不知尔等还能做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言外之意,那就是一群活着毫无用处的人呢!
那二楼的富贵公子听着觉得有趣,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有趣,竟然有人能将自己否定成这个样子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苏礼这一个个问题提出来而那书生又一个个否定,可不就是在自我否定吗?
书生也反应了过来,他脸色涨红随即语气傲然地说道:“尔等蚁雀,如何可知吾辈大志?!”
“上佐圣王,下治黎民,于天地立德……如此,可不负此身所学!”
二楼那位富贵公子忍不住展开了手中的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他怕自己一个没绷住丢人了。
同时他又很好奇,这次那个很有趣的外乡客又该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