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松平心静气,提笔在空中描摹片刻,就开始落于纸上,写的却不是信上的内容,而是现编了一张邀请天下英豪共赴民难,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帖子。
有几个字在信上可找到对照,潘筠看了一眼,竟像了个八九分,其他的差一些。
但一遍过后,再提笔写第二遍时,字迹就趋于一致,潘筠不太懂,却能看得出来横撇竖直的走向和信上林盟主的字一样。
到第三遍时,以潘筠的凡眼看,整体都像了个七八分。
潘筠惊叹不已,“二师兄,你好厉害,这样不仔细看,基本上看不出来是假的了。”
尹松上扬的嘴角一顿,抬眼问道:“你说有几分像?”
潘筠:“八九分吧。”
尹松收回视线,垂眸盯着纸上的字看,蹙眉,“只有七八分吗?”
潘筠:“……二师兄,我说的是八九分。”
尹松凉凉的扫了她一眼,潘筠就叹气,“二师兄,你严肃起来的样子怎么越发像大师兄了?还是之前笑容满面的样子更好看。”
尹松继续描摹,不在意的道:“我是大师兄养大的,不像大师兄像谁?”
尹松又写了一遍,让潘筠看,“几分?”
潘筠张嘴就要答,尹松就截断她的话道:“实话。”
潘筠:“七分半。”
尹松就皱眉,“不应该呀,虽然的确是只像了七分半,可一般人看不出来,除非是尤擅于书法或者……”
尹松说到这里一顿,抬头看向潘筠,“我听大师兄说,你的符箓之道很好?”
潘筠矜持的道:“还行吧。”
尹松就明白了。
他看了一眼描下来的字,将信纸递还给她,“你还回去吧,骗与林盟主不熟的人,这个程度够用了。”
他们是要假借武林盟的名义,但又不是一点活路不给他们留,事后查起来,还是可以让人知道帖子是假的。
潘筠应下,看向另一叠信纸。
尹松看到信上这么丑的字,有些皱眉,“这也要仿?”
这可比仿写林盟主的字还难,于尹松这样的人来说,不怕字好,就怕字丑。
因为字好皆有规律,但字丑起来是没规律的。
尹松有些头疼。
潘筠连忙道:“这几张不急,他们的信不用还回去。”
尹松却是沉默了一下,不急他也不想仿,想了想,起身去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递给她,“学一学,把字练一练,还是很有好处的。”
潘筠打眼一看,书封是龙飞凤舞的两字“书艺”,打开,第一行字就是,仿书是一门艺术……
潘筠:“能把造假说成是一门艺术的……”
尹松凉凉的瞥了她一眼道:“历朝历代描摹古文字画的名人可不少,其中不乏以假乱真者,你敢说这不是一门艺术吗?”
“是是是,是一门艺术,”潘筠翻了翻,看到后面的内容,不由眨眼,“二师兄,这怎么还有做旧的方法考究?”
“你多看一看,学一学,当然,我们是不做这种事的,但你得懂,不然被骗的就是你了。”
潘筠恍然大悟,点头:“我知道,学习是为了防骗。”
尹松颔首,“人这一生不就是在求真吗?求真就是在防骗,被骗子骗,被凡人骗,被圣人骗,也防止被自己骗。”
尹松敲了一把她的额头,背着手往外走,高声道:“清俊,不必请假了,我们吃了早饭就走。”
潘筠摸了摸生疼的额头,嘀咕了两句,将信纸塞空间里,回去换了一身灰色的衣裳,把头和脸都包了起来。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穿上灰色的衣服,再调整一下呼吸状态,潘筠站在柱子边,几乎和柱子融为一体。
妙和捧着买回来的羊肉包子从她身边跑过,都没发现她站在廊下。
直到跑过去,应该是闻到了熟悉的人味,才高声问道:“小师叔呢?”
潘筠没吭声,悄无声息的翻墙离开。
她一路飞快赶到了昨晚的宅子里,这次不用潘小黑领路,又是第二次来,她速度快多了。
潘筠没有从门面入,而是飞上屋顶,踩了几家的屋顶后到达。
她到时,院子里正吵闹,刚醒来的三侠咋咋呼呼的表示他们昨晚被人袭击了。
左右两边房的人衣服都没穿齐,就拍门而出和他们吵架。
“钱二狗,我忍你们兄弟三人很久了,不就受了点伤吗,从回来你们就开始哎哎的叫唤,好像你们立了多大的功劳一样,屈公子明明看见了胡景,让你们跟着都能跟丢,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没用,你有用,当时你们也在,都出手了,就我们兄弟三个能一直跟上胡景,要不是他有帮手,我们会被伏击,会被重伤吗?”
潘筠翻身下屋顶,轻轻的上前几步,躲在柱子前,正想推开屈乐的窗户翻进去,突然门一动,潘筠立刻松手,一个转身跳到柱子上,两个呼吸,身形立即与柱子融为一体,只要没人摸上来,视线是看不到她的。
屈乐一身里衣,头发跟鸡窝似的冲出来,“一大清早吵什么吵,人跟丢了就继续找,推卸责任胡景就能自己出来吗?”
“屈公子,我们没推卸责任,我们是真的被袭击了,我们兄弟三个昨晚先是被迷香迷,然后又被劈了脖子,您看,我们脖子后面还有印子呢。”
屈乐皱眉上前看,围观的人也凑上去看。
就是这时,潘筠从屈乐的身后闪身,从敞开的房门溜进去。
一进屋,她就直奔衣柜,昨天晚上的包袱还在衣柜里,她迅速的打开,抽出两封信封,对照了一下内容就抽出里面的信纸来按照顺序放好。
为了不出意外,也为了得到更多的讯息,她在日光下将信又通读了一遍。
屋外,众人正在议论,“还真是手刀的印子。”
“不会是昨天跟人交手的时候留下的吧?假借是夜贼所为?”
“就是,这院里住着这么多江湖豪侠,哪个蟊贼敢来?”
“就是有,那也是去偷屈公子,怎么会偷你们三个穷鬼?”
三侠:“一定是胡景的同伙干的。”
“胡景现在躲我们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的同伙做这种事?为的什么?”
三侠:“报复,定是因为昨日我们三兄弟追胡景追得太紧,胡景恼羞成怒,所以才让他的同伙这么报复我们的?”
“胡大侠才没这么无聊呢,他心胸开阔,光明磊落,岂会做这种宵小之事?”
“就是,定是你们兄弟三人又想借此邀功,我说你们三差不多就行了,屈公子昨天不是已经给你们一人二十两了吗?”
潘筠将信全部按照痕迹折好放进信封里,将信封放回原样,把印章也放进盒子里,然后关上柜子,悄悄地往外走。
她今天早上用屈乐的两枚印章哐哐哐盖了有上百张白纸,绝对够用。
潘筠摸出房门,闪身躲在柱子后面,目光一扫,见大家都在三侠兄弟俩的房间里吵架,就翻身上屋顶,偷摸着跑了。
他们还在吵,声音不断传来,三侠似乎被挤兑得狠了,干脆横扫所有人,“说胡景多么的义薄云天,那你们怎么还跟着抓人?”
一侠:“就是,岂不是说林盟主和屈公子都是恶人了?”
屈乐:“……你们胡说什么呢,我们找胡大侠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倭寇潜入大明要抓他,他是我大明武林中人,保护他是我武林盟的责任。”
其他人愣了一下,连连应和,“就是,就是。”
“所以钱二狗,昨晚的事真是你们杜撰的吧?”
三侠愤怒得脸色涨红,大声吼道:“不是杜撰,就是有贼!”
“那你们说,你们丢了什么东西?”
三人一噎,说不出来。
他们一醒来就去摸钱,发现钱都还在,只是脖子后面生疼,可以感受到昨晚下手的人力气不小,其余的都完好无损……
二侠眼睛微亮,大叫道:“我知道了,信!我们写给家人,家人给我们写的信,还有武林盟给我们的信函全都不见了。”
屈乐本来还闲闲的听着,一听信不见了,脸色微变,转身就朝他的房间跑。
大家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却只在房门处停留,没有跟进去。
屈乐直奔衣柜,刷的一下打开衣柜,都没来得及检查行李是否还是原样,直接就扯开包袱,看到底下压着的两封信还在,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立刻将信拿出来,一捏,感觉厚度似乎不太对。
迟疑了一下,屈乐立即把最重要的那封信抽出来,一目十行的扫过,检查了一下,没发现有问题,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他皱着眉头把自己的行李查了一遍,银票都在,印章也在,什么东西都没少,他这才把信塞怀里,关上房门,脸色不好的冲外面三侠道:“我知道你们昨天你们功劳最大,至少画出了胡景最后化妆成的样子,我再给你们一人五十两养伤,够了吧?”
三侠来凑这个热闹的确是为了钱,但现在却一点也不高兴,三人跺脚道:“屈公子,你怎么就不信我们呢,昨晚上真的有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