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脸色一肃,问道:“她是哪个罪臣之女?”
王振回道:“是都察院前御史潘洪之女。”
“潘洪?”
王振:“是薛瑄案中助他收受贿赂,制造冤案的朋党。”
朱祁镇脑海里就猛的闪出潘筠当初的那句“我与王振有仇”的话来。
他当时只以为她是在玩笑,是站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上对一个传说中位高权重的宦官的偏见。
实没料到,还真是有仇啊!
朱祁镇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曹吉祥也在殿中,见状,壮着胆子上前道:“陛下,钦天监夏官正尹松求见,已在殿外等半个时辰了。”
王振目光冰冷的扫向曹吉祥。
曹吉祥低头,只当没看见。
朱祁镇也收敛了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来,“让他进来吧。”
殿外,尹松听到叫,终于动手将刚刚滴落的茶水扫去,敛眸走进殿里。
跨过门槛前,他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先抬起右脚。
早上出门他占卜了,右为吉。
尹松低眉垂目的走到大殿正中,从容的撩起袍子跪下行礼,“陛下,臣来请罪。”
朱祁镇:……
今天的臣子都好直接啊,他喜欢!
朱祁镇身体微倾,问道:“尹卿何罪之有?”
尹松道:“臣代师妹潘筠请罪,她实际上是罪臣潘洪之女,她犯了欺君之罪。”
朱祁镇&王振&黔国公:她还真是潘洪之女啊,还以为王振(我)冤枉了她呢。
黔国公皱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尹松。
王振则很得意,大声道:“陛下,您看臣没说错,这潘筠就是潘洪之女,她接近陛下另有所图,居心叵测……”
“她接近陛下的确另有所图,”尹松一脸懊悔道:“臣这小师妹修道时间虽短,天赋却极高,小小年纪便在卜算上有造诣,她早算出陛下会出宫,所以特意大街小巷的乱晃,谁知竟真叫她碰见了陛下。”
朱祁镇一脸怀疑,“不是尹卿帮忙?”
尹松直接摇头否认,一脸严肃道:“臣之前并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她的打算,又怎么会帮忙呢?”
朱祁镇只是笑笑,不说自己信,也不说自己不信。
尹松见状,连忙给他解释,“我这小师妹流落在外,偶然被我三师弟和四师妹碰见,带回山中清修。”
“她自诉被家人卖身为奴,已经偿还生养之恩,于我们修道之人而言,既已入道,这些凡尘俗事便了,实没料到她是罪臣之女。”
王振就尖声道:“既然她骗了道长,三清观何不将她逐出门墙?”
尹松就笑道:“孩子是撒谎了,也不听话,平日还调皮捣蛋,可恶得很,但既然入了三清观的门,就是三清观的人了,她闯了祸,臣等虽恼,却还是得替她承担,请陛下降罪于三清观,以惩我等不察之罪。”
王振:“这么大的事,你们三清观就只有一个不察之罪?”
朱祁镇叫住激动的王振,“王伴伴,潘筠是有心算无心,算起来,三年前她也才八岁,谁能知道一个八岁的小孩能撒那么大的谎呢?三清观收留她的确情有可原。”
尹松立即磕头:“谢陛下体恤。”
王振忍不住低声劝诫,“陛下,这可是欺君之罪。”
尹松:“陛下,臣昨夜方知她的身份,她说,她这次进京是为了告御状,当年她父亲实在冤枉,还请陛下再查潘洪朋党一案,还潘洪一个清白。”
“大胆,陛下不追究你们三清观窝藏人犯的罪责已是网开一面,你竟敢得寸进尺!”
朱祁镇也皱眉。
黔国公见了立即抱拳道:“陛下,沐僖还在云南等着潘道长呢,请陛下赦免潘道长,让她戴罪立功。”
尹松眉眼一跳,不知道潘筠怎么又跟云南沐府扯上关系了。
沐僖他知道,当初还是他把他救出来的呢,只是当时尸虫已入体,他也束手无策,只能交给太医处理。
就潘筠那三脚猫的医术能管什么用?
可如果不是用医术……
尹松眉峰跳了跳,怀疑潘筠是用了符箓。
这些孩子每次讲自己的历练时,能不能事无巨细的交代一遍?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王振已经和黔国公来回交锋两次,没有输赢,因为皇帝一直不开口。
朱祁镇垂下眼眸道:“此事不小,潘筠果真能缓解沐僖的病症吗?”
黔国公立即道:“沐璘信中来说,他在南下时偶遇潘筠,得潘筠赠符,沐僖就是靠着那些符箓才舒缓一二的,陛下,尸虫啃噬五脏六腑实在痛苦,求陛下开恩。”
朱祁镇道:“来人,去将潘筠拿来,朕要亲自问她!”
云晏亲自领着北镇抚司的人去尹宅拿人。
潘筠刚刚把两笼的包子馒头收好放进灵境空间里,手里拿着一个滚烫的馒头撕着吃,云晏就到了。
潘筠就跟他走。
路上,云晏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就问道:“你早有准备?”
潘筠:“南镇抚司的动静那么大,就生怕我不知道一样,我能没有准备吗?”
云晏:“你当面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禀报陛下?”
“我对皇帝从不欺骗,只有说与不说的区别。”意思是,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没打算隐瞒的意思。
云晏哼了一声,“我倒成了你的传话筒。”
潘筠笑了笑,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左右看了看问:“不是要面圣吗?这路看着不太对啊。”
“这是去诏狱的路,你先在里面待着吧。”
潘筠问:“是要在里面学习面圣的礼仪吗?”
云晏瞥眼看她,冷笑一声。
潘筠就微微颔首:“明白了,皇帝这是要给我下马威,也要好好的想一想,到底见不见我,毕竟见了我,就要面对我的诘问,就得做出反应,曾经的冤案,到底是重查,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冤枉。”
“大胆!”云晏脸色一沉,刀出鞘压在她的脖子上,冷声道:“你目无君父,再敢对陛下口出讥讽,我必杀你。”
潘筠冲他微微一笑,手指压在刀刃上轻轻将刀往外推,“大人教训的是,贫道记住了。”
云晏见她推刀却指腹无痕,心脏不由快速的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