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长乐长公主府花厅中,此刻众位贵妇人,以及诸多贵女,对于出乎众人意料,前来参加长乐长公主府花宴的秦王爷是何看法,却说当池玲珑在长乐长公主府门前,下了马车后,却当真被眼前人挤人、车挤车的场面,惊得险些眼珠子都掉地上了。
虽说她早就听说过,长乐长公主府每年一度的花宴,乃是大魏京城,格调最高,“门禁”最苛刻的赏花宴,也知道到了这一日,京都所有贵人,几乎都要到场。
但是,看到眼前这幅“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场面,池玲珑也仍旧控制不住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对比长乐长公主门前这喧哗热闹的场景,再想一想,整整一条秦家巷里,只有秦王府一座府邸,左右各相隔一里地,都没有其余别的人家,平日连猫猫狗狗,都不会闲逛到他们门前,池玲珑就不得不抬头感叹一句:这当真就是人品的问题啊!
瞅一瞅剑眉似乎微蹙起来的秦承嗣,池玲珑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是和阿壬并肩而立,努力装小厮。
“表弟,欢迎欢迎,你能来,当真让公主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就在池玲珑和阿壬的互相鄙视中,周围回过神来的众人,忙不迭的跪下行礼的同时,从长乐长公主府恢弘雄伟的大门里,也快步走出来五个穿着打扮都尤其显贵的少年。
为首之人,身量颇高,长相威武,他面向白皙,高鼻阔目,看上去很是英武不凡。
这是一个已经加冠的男子。
池玲珑仔细看了他两眼,觉得这人一双眼睛,和韶华县主长的尤其相像。
男子穿着一身奢华的,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束着白底蝙蝠纹的腰带,腰间挂着白鹤展翅的荷包,以及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白玉配,世家贵胄的风范十足。
阿壬面上神情不变,嘴唇微启,在池玲珑的侧耳倾听中,不动声色的给他介绍了眼前人的身份,“长乐长公主的长子。”
池玲珑微一抿唇,长乐长公主的长子穆长风的名号,她听说过,不过,这却是第一次见这人,不由就好奇的,不着痕迹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这人来。
就在池玲珑的“怔忪出神”中,从穆长风身后,又快速闪现出四个身材瘦削颀长、仪表堂堂的男子。
这四个男子中,一个乃是众所周知,和秦承嗣关系很好的,武安侯世子曲陵南;剩余三个,便是之前和穆长风在一起闲聊,听了秦承嗣到来的消息后,便一道过来迎接的五皇子、穆长绪及穆长尧。
一时间诸人纷纷见礼,倒是好一番忙碌。
“走吧,今日来的人倒是不少,之是大家伙儿都没想到你也能来。呵呵,怕是等一会儿咱们过去了,那几位肯定都要大吃一惊了。”
穆长风到底是比眼前这几人都大了几岁,且已经是成亲的人了,因而,言行举止倒是颇为稳重。他说话和气妥帖,不会太过亲昵让人厌烦,也不太过疏远,让人觉得备受冷落。
秦承嗣仍旧话不多,只是简单的点头“嗯”了一声,便也在其余几人的引领下,进了长乐长公主府。
因为秦承嗣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寡言少语的样子,且他今日能出席长公主府的花宴,已经是给了长乐长公主府偌大的颜面,因而,即便现在他表现在外的神情,很是不冷不热,穆长绪等人,还是因为秦承嗣今日的到来,情绪亢奋不已。
池玲珑看着前边曲陵南,不怕死的想要去扒秦王爷的肩膀,好表现一番,他确实是秦王爷的好哥们的景象,结果却被秦王爷脸上冷冰冰的表情,吓得立马一跳崩开三尺远。
随后,讪讪的回过神来,却又不依不饶的,开始绕着秦王爷碎碎念,当真觉得,——这人好厚的脸皮!
阿壬对曲陵南这人也无语至极,凭他再怎么无理取闹,阿壬还是觉得,他那纯属是小打小闹,比起曲陵南的不要脸来,他简直就是谦谦君子的楷模了。
池玲珑难得和阿壬,就这个问题,思想达成统一,因而,一路走来,两人“眉目传情”的,倒是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可惜,两人再怎么在私下里挤眉弄眼,再被秦王爷冷不丁的回首,冷冷的看了一眼后,两人也都不受控制的,狠狠打了个哆嗦。
而后,两人却是都老实了。任凭穆长风,穆长绪,穆长尧和五皇子,曲陵南怎么有意无意的打量他们,两人也都像被狮子吓坏了的乌龟一样,蔫耷耷的缩着脖子,垂着脑袋,连抬头四顾一下都不敢。
宝翠斋很快就到了。
阿壬在秦承嗣的眼神示意下,很得体的直接留下宝翠斋外边,不再往前行走一步。
唯独池玲珑,在进退两难之间徘徊,最后,却被秦王爷冷冷的一句命令,“跟上”,不得不在众人的讶异和审视揣度中,狗腿的“唉”了一声,而后,慌忙迈动双腿,跟了进去。
宝翠斋中,此刻当真热闹非凡。
世家公子们,平日里聚会的时间也不是没有,三不五日,也会邀请上几个知交好友,或饮酒作乐,或畅游在青山绿水间,但是,鲜少有像今日聚集的这么齐全的。
池玲珑打眼一看,满室的锦裳花服,紫金冠,朝云靴,羊脂玉佩,十六骨折扇,一下也觉得,好似头顶有一群嘎嘎叫唤的乌鸦正好飞过。
池玲珑一直都以为,只有女人,才会注重这种场合,才会在有花宴,或是长辈的生日宴会,以及其他聚会时,着重将自己打扮一番。
谁知,原来,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女子身上,其实,青葱慕艾的少年,也是一样会因为,想要得到姑娘家的青睐和注目,而心焦忐忑,着意注重自己的仪表规范。
秦王爷亲自驾临,宝翠斋的诸位贵公子,皇子王孙和世家贵胄们,在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真人,并不是他们凭空想象出来的后,短暂的怔愣压抑片刻,也都连忙上前几步,过来见礼。
一时间吵闹纷纷,当真如烧开了水的热锅一般,大家伙都激动的沸腾了。
众人见礼完毕,便分主客,在宝翠斋落座下来。
秦承嗣自然坐了主位,另一个主位,却是被众人谦让着,由穆长风坐了下来。
众人纷纷落座,此刻,站在秦承嗣身后的池玲珑,当真快被诸人好奇的目光,扫视成筛子了。
池玲珑现在也懊悔的不行,虽然她昨天是和秦承嗣说过,今天会寸步不离的随着他。但是,也不用当真寸步不离吧?其实,她和阿壬一道在外边守着,不是更好?
说不定,说不定……她还可以假装出去寻找丢失的东西,看看今天三婶儿和明瑄她们,是不是也过来了呢。
在座众位世家子,除却穆长风已经加冠成亲外,其余倒是都还忙着选媳妇儿。
这其中,年纪最大,婚事却不愁,然而就是没有成亲意向的,自然是惠郡王府的乾世子;随后,当仁不让的,便是秦承嗣这个不好推销出去的美少年。
五皇子、七皇子赫然在列,今日,倒是不见十皇子过来捣乱。
池玲珑正念叨着十皇子,却不防,外边倏然又传来一阵小厮的通报声。
来人恭敬的站在宝翠斋门口道:“大公子,十皇子和九公主,现在方到府门口。长公主已经吩咐县主娘娘,亲自去迎一迎九公主殿下;至于十皇子那里,还需您亲自跑一趟。”
穆长风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笑容,转而一闪即逝,若不是池玲珑从门外的人开始说话时,就一直毫不忌讳的偷窥着他,险些就要忽视掉,穆长风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冷意和杀伐之气了。
小厮话落,穆长风当即便站起身,亲自向在座诸位告了恼,便出去迎接和“事妈儿”有的一拼的十皇子了。
穆长风这个善于调节气氛的“长兄”离去,随后,宝翠斋中的气氛,却当真是一点点冷寂下来。
池玲珑一贯觉得,在翼州时,和那些面和心不合的贵女们打交道,就已经够让她伤神了。却不防,原来,男人们无话可说的时候,气氛更尴尬。
因为现场诸人中,交情亲疏各自有之,因为近年来几位皇子年纪越来越大,各家父辈所属的阵营不同,他们多多少少也受了影响。好些话都说不出口,因而,倒真是不知该怎么寒暄更好。
尤其是,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个,让人恐惧且忌惮不已的秦承嗣……
池玲珑心下默默思考:这些人是绝对不会谈论政治的。
不谈朝政和弘远帝最近颁布的治国之策,能在眼下这种情景谈论的,便只剩下风花雪月,诗书琴棋了。
穿着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锦裳,面如冠玉,浑身充满书卷气韵,如玉般温润秀洁的惠郡王府乾世子魏廷乾,便漫不经心的一边品着茶,一边率先开口说话了。
乾世子这话,却是对太后的娘家侄子,世子萧胤说的,“听说,阿胤前几日,从东林书斋,购得一副,萧十洲先生的真迹《秋游图》,这消息可是真的?”
萧十洲?
池玲珑眉头微挑,这个名字,她好像很熟悉。
对了,好似就是之前在翼州时,三婶儿江氏,曾经对她和池明瑄讲过有关这个人的生平。
不仅是萧十洲,三婶儿还讲了萧十洲先生的家族,他们那独一无二的姓氏,他家族里辈出的牛人,以及他们家女子的特殊体格……
池玲珑伸手掐一下自己的手指,她的思绪又跑远了。
继续想萧十洲。
池玲珑努力回忆,之前江氏和她们说过的,有关颛孙氏萧十洲的信息,也拜她良好的记忆所赐,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竟还能将几个月之前,三婶儿的所有言辞,记个八**九。
萧十洲,乃是大名鼎鼎的九州先生的儿子。
历史记载中,他一手画工,一手雕工,几乎出神入化。
终生未娶,萧十洲曾沿着父亲九州先生留下的笔记,游览了大兴王朝的十八个州府。
历经三十多年游历后,花了足有一年的时间,回到故居亲手绘画了,一副长高宽皆三丈有余的《大兴王朝风舆全图》。
其内中山水地形逼真程度,完全符合所有实际,写实和实用价值,远远超过了当时隐秘至极的军用作战地图。
萧十洲先生的真迹,现在大魏书肆中,若当真还有售卖,岂能不被炒成天价?r1152